次日清晨,云舞辭別了他父親,背著劍匣,從長安寺走出,朝著城西南街區(qū)走去。
莫約一盞茶時間,云舞走過了中街,到了城西南客棧。
雖然云舞不知道馬三要帶她去什么地方,但云舞本能覺得可能和他非做不可的事有關聯(lián)。
仲冬時節(jié),寒風凜凜,一路走來,城西南街區(qū)只偶爾可見三兩個行人,彎腰低頭的圍在炭烤火爐前買個烤地瓜,而后又兩手捧著,快步消失在街巷里。
云舞穿著厚厚的夾襖,肩上披著一白色披風,背著檀木制成的沉重劍匣,緩步走到了客棧。
寒風呼嘯的門前,客棧大門只打開一扇,另一扇微合上,擋著亂竄的冷風。
柜臺前,老賬房兩眼微合,正趴著打盹,身前,一火爐中被燒紅的木炭散發(fā)著暖意,溫暖著柜臺一角,勉強抵御冰涼的冷風。
吱吖一聲,客棧木門被推開,老賬房微抬起頭,還以為是大門又被冷風吹開了,卻沒想,一姑娘走了進來。
云舞抬腳走進了客棧,撇頭與老賬房對視一眼,緩緩坐在了木桌前。
老賬房瞅了瞅外頭呼嘯的寒風,轉身走進里屋。
?。骸肮媚铮忸^冷,烤著火爐,驅驅身上的寒氣”不一會兒,老賬房手里拎著一小火爐,緩緩走了出來,遞到了云舞跟前。
?。骸爸x謝老先生”云舞一手接過火爐,架在腿上,熏著暖氣。
老賬房回身坐到一旁,瞄了云舞身上厚重的鵝毛錦裘一眼,淡淡道:“這外頭寒風刺骨,姑娘來這偏僻的城西南做何?”
?。骸拔?..”云舞吱唔半晌,也沒有說出口來。
心里一陣憋屈,總不能說她來找她心上人吧,一個大姑娘家家的,真要當著外人說出口來,云舞心里還是一陣發(fā)怵。
忽然,樓梯口傳來一陣腳步聲,馬三兒走下了樓,朝著老先生笑了笑,道:“老先生,這位姑娘是我朋友”
輕點了點頭,老賬房眼里快速閃過一絲明悟之色,起身坐回到柜臺前。
馬三瞅了瞅云舞,眼神中閃爍著沉重之色,道:“先上樓,這里冷”
事實上,從昨晚云無涯來見過他之后,馬三就知道云舞一定會很難越過這道坎兒。
如今,看到云舞的臉色,也印證了他內心的猜測,換作是誰,恐怕心里都不好受。
廂房內,云舞坐在桌前,一手拎著小火爐,半天沒有說一句話。
?。骸霸莆瑁瑹o涯前輩昨夜來過,此事你別太往心里去”馬三兒瞅著云舞一聲不吭,也是束手無策。
云舞輕搖了搖頭,抽噎一聲,道:“我只是覺得自己什么都不是,我是不是太沒用了?”
馬三兒輕聲道:“一代江湖一代人,前人的恩怨就讓前人解決”
沉寂許久,云舞才緩和了情緒,淡淡道:“啟程吧,你要帶我去哪兒?”
?。骸按蠡耐鈬?,落陽山”馬三兒想了想,熟悉地說出這幾個字。
云舞神色疑惑,顯然是聽都沒聽過,畢竟天下十三州,綿延多少山脈,形形色色的小地名,普通人一輩子怕也走不完。
:“那是我的家鄉(xiāng),也就是在那兒,我遇見了剛從大荒出來的曉天,當時我還只是個山頭的小土匪呢”馬三兒一臉懷念的神情,心中感慨萬千。
輕哦一聲,云舞臉上浮現一絲好奇之色,淡淡道:“帶上小鬼,走吧”
?。骸靶」硭肓粼诳蜅?,老賬房先生見他可憐,也愿意收養(yǎng)他”馬三兒輕聲道。
聞言,云舞輕點了點頭,想了想,這樣也好,留在她身邊,倒不如留在這家客棧。
想起第一次見小鬼時,他那一臉面黃肌瘦、瘦骨嶙峋的模樣,云舞從心底為他感到憂心,現在也算脫離苦海,過上正常人的生活了。
城西街區(qū)雖然是沒什么富家顯貴,但也遠離黑市,沒有那么多險惡之人,居住此地的大多是小本營生的商販,淳樸老實,也算得上亂世里的一塊凈土了。
:“那我們走吧,去落陽山”輕舒一口氣,云舞想到這兒,不由得為他感到欣慰。
剛一下樓,云舞便瞅見樓梯角一少年直直站著,眼神中帶著一絲淚珠。
云舞輕笑一聲,摸了摸小鬼的頭,道:“留在這里,要好好聽賬房爺爺的話,知道了嗎?”
小鬼撇頭擦了擦眼角,咽了口唾沫,道:“云姐姐,真的要走了嗎?”
:“在這兒好好活著,我還回來的”云舞鼻子一酸,緩和輕柔的說道
馬三拎小火爐放在柜臺前,又解下腰間的一袋銀子放在柜臺下的抽屜里,道:“老先生保重,我們走了”
說完,便和云舞出了門,坐上了先前的馬車,朝著城口走去。
小鬼低頭噙著眼淚,耳邊的馬蹄聲逐漸遠去,久久愣在原地。
對于他而言,把她從那間馬廝里救出來的云舞,就像是給了他生的希望,在他渾渾噩噩垂死之際,送來的一線生機。
這一切是他做夢都沒想過的,他只能在心里記著這份情,一輩子記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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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日后的一個黃昏,遠去了安陵,從大荒深處發(fā)源的大江下游。
馬三兒坐在車前,嗅著山野間獨有的青草香,回身對著車前的布簾,淡淡道:“今晚,我們在前面小鎮(zhèn)寄宿一夜,明日便可到落陽山地界了”
天邊,茂密森林的上方,幾縷炊煙吹起,獨飛的孤鳥嘰喳一聲,飛入了幽深的山林間,忽而不見了蹤影。
?。骸班?,趕在日落前,應該沒問題”云舞瞅著天邊那一縷熹微的暮光,緩緩道。
馬車匆匆前行,越過深林,終于在日落前,趕到了集鎮(zhèn)上。
僅有的一條長街上,人影稀疏,晚歸的鄉(xiāng)野村民行色匆匆,趁著那一分微弱的暮光,要在天黑之前趕回家去。
街上僅有亮的地方,也就街心一家兩層樓的客棧,照亮著灰蒙蒙的街道,支撐大門前的兩根碗口粗的木柱已脫掉些朱漆,看上去年代久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