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板案審結(jié)后，曲文魁告唐繼業(yè)拐帶夏明月案接著開庭了。
王巡長和曲文魁、唐繼業(yè)、夏明月等一起被帶到了法庭上，唐萬財、黃愣子等一干人作為證人也出現(xiàn)在了法庭上。
照慣例，王巡長站著，原告、被告、證人等一眾人跪在了大堂上。
王巡長開始陳述案情：“法官大人，租界居民曲文魁訴威海衛(wèi)居民唐繼業(yè)拐帶夏明月一案，經(jīng)巡捕房偵審，案情如下：去年九月，曲文魁之母黃氏從商人黃愣子手中購得婢女夏明月做丫鬟。期間，曲家雇工唐繼業(yè)意外摔傷，曲母派夏明月前往唐家照顧唐繼業(yè)。不料，唐繼業(yè)的兒子唐萬財看上了夏明月。唐繼業(yè)為成全兒子心愿，自作主張，把夏明月帶到寧海州，在曲家不知情的情況下，把夏明月許給了唐萬財。夏明月主母黃氏去世后，曲文魁前往唐家追討夏明月，唐家拒不放人，為此求告?！?p> 王巡長接著陳述：“法官大人，此案起因在曲母出借夏明月；過結(jié)在唐繼業(yè)借而不還。爭議處有四：一是夏明月的身份是婢女還是養(yǎng)女？二是夏明月到唐家是借還是送？三是曲家不同意，夏明月嫁到唐家可還是不可？四是夏明月滯留唐家不歸，是脅迫還是自愿？這四點原告、被告均有爭議，且對本案如何處理關系極大。此案余下事實已調(diào)查清楚無誤，相干人等已全部帶到。請法官大人審理裁決?！?p> “原告曲文魁，你是否同意巡捕房的案情陳述？”法官問道。
“大人，本人同意巡長大人陳述。夏明月曾經(jīng)是我娘買來的婢女，租界商人黃愣子可以作證。我娘出借夏明月到唐家去照顧唐繼業(yè)不假，可當初說好了，過些日子就回來。卻不料，唐繼業(yè)未經(jīng)我娘許可，拐帶夏明月到了寧海。本人聞訊前去追討，唐繼業(yè)拒不歸還。請法官大人作主，判決夏明月回到我家?！?p> “請證人作證?！狈ü僬f道。
“大人，小的是租界居民黃愣子。小的作證，夏明月確實是黃氏托唐繼業(yè)從小的手里買的婢女?！?p> “被告唐繼業(yè)，你是否同意巡捕房的案情陳述？”法官問唐繼業(yè)。
“法官大人，小的不同意巡長大人的陳述。夏明月確實曾是主家的丫鬟。小的摔傷后，主母黃氏把夏明月送給了小的做丫鬟，所以不存在借而不還的問題。夏明月是小的私產(chǎn)，留在小的家里，是天經(jīng)地義，與拐帶無關。夏明月曾親口告訴曲文魁，自愿留在小的家里，由此證明小的和犬子并未脅迫?！?p> “法官大人，本人不同意唐繼業(yè)的陳述。”曲文魁說道：“當初夏明月到唐家，我娘和唐繼業(yè)說好了的，是借，沒有贈送的意思。”
法官問道：“原告，你有沒有證據(jù)？”
“本人沒有證據(jù)?！鼻目f道：“不過，夏明月到唐家的時候，我娘已將夏明月收為養(yǎng)女，這一點兒眾所周知。夏明月既是自由身，所以不可能是唐家的私產(chǎn)。本人認為唐繼業(yè)的陳述虛假，不可信?！?p> “被告，你可以重新陳述?！狈ü賹μ评^業(yè)說道。
“是，青天大老爺。我想起來了，夏明月到我家去以前，曲母黃氏確實曾收留夏明月為養(yǎng)女。不過，夏明月既然是自由人，她自然可以決定自己個人的去留。當初小兒看上了夏明月不假，可夏明月也看上了小兒，兩人是你情我愿，并沒有強迫。主家之子曲文魁上門追討，是夏明月本人不愿跟著走，執(zhí)意要嫁給犬子，本人無奈，只能如此?！?p> “大人，本人反對?！鼻目溃骸鞍创笄迓煞?，婚姻要有媒妁之言，父母之命。既然唐繼業(yè)認可夏明月是我娘的女兒，婚姻大事理應先征求我曲家的意見。沒有我曲家同意，斷斷算不得數(shù)的?！?p> “原告反對無效。”法官敲了下法槌，“本法官警告原告，大清律法在租界無效。這里是租界的法庭，要按租界律法審理案情。被告繼續(xù)陳述?！?p> “感謝青天大老爺。”唐繼業(yè)道：“小兒與夏明月的婚事雖未經(jīng)主家同意，可也有媒人引線，也經(jīng)族人同意，合情合理合法，是正經(jīng)婚姻，求青天大老爺成全?！?p> “法官大人，本人反對?！鼻目f道。
“原告反對無效?！狈ü俚溃骸艾F(xiàn)在證人陳述?！?p> “大人，小民是寧海州望山村唐姓族長唐青山，小民作證，唐萬財求娶夏明月一事確實提交宗人會商議過。我等一致認為，兩人是天作之合，并無不妥?！?p> “大人，小的是寧海州望山村村民李玉蘭。小的應唐家所托，向夏父提親，夏父欣然應允。當時，夏父征求夏明月的意見，夏明月也同意了，小的看不出有強迫的意思?！?p> “大人，事情并非如此?！鼻目绷耍玖似饋?，“大人，我母去世，我想請回我姐給我娘上墳，可是唐繼業(yè)沒有放手意思，這不合情理，小民擔心我姐被人脅迫……”
“大膽曲文魁，在洋大人面前竟敢不跪！”沒等曲文魁說完，威廉旁邊的陪審突然發(fā)了話，搖晃著頂戴花翎，如同縣令般高聲喊道：“跪下！”
威廉敲了下法槌，“本法官提醒原告，不得擾亂法庭秩序。”
此時，兩個巡捕走了過來，把住了文魁的胳膊往地上按。曲文魁掙扎了幾下，還是被巡捕按住了。
“證人夏明月陳述?！狈ü俚馈?p> “大人，小民是自愿跟著唐萬財?shù)摹！泵髟逻t疑地回應了一聲，便不再言語。
曲文魁被按在了地上，頑強地抬起頭看去，但見明月面向法官跪著，微低著頭，頭上曾經(jīng)又黑又粗的大辮子已被盤頭替代了；原本紅潤的臉龐，如今一片慘白，如同蠟雕一般；原來會說話的大眼已然黯淡無光了。曲文魁哭道：“姐，你怎么就不說實話了呢？”
威廉再次敲了法槌，“原告，不得隨意擾亂證人陳述。本法官提醒你，你在法庭上的不良行為將被記錄在案，下次如有再犯，后果非常嚴重。”
曲文魁抬頭看著威廉，猛然間，耳畔想起了娘曾說過的話：你在駱特面前告洋狀，既得罪了英國人威廉，也得罪了咱大清的那些大人們。曲文魁想：“難道威廉法官真是挾私報復嗎？”文魁滿腹疑慮，無從言說。
“證人夏明月，你必須清楚地陳述如下四個事實：一、你離開曲家之時，是否清晰地知道你的身份；二、唐家將你帶往寧海州，你是否清晰地知道你的去向；三……”
法庭之上，辯論仍在繼續(xù)，曲文魁卻已魂不守舍，心亂如麻了，對于法官的問話只是木然地應對著。
審案的時候，林子鳶沒有到場旁聽，只是在家手忙腳亂地做了一鍋好飯，等著姐姐回來一起吃。飯做好了，人還沒有回來，林子鳶心急如焚，飯涼了熱，熱了又涼。好不容易等到二牛和桂花一起回來了，林子鳶把頭伸著向后面看了又看，沒有看到文魁和明月，問道：“文魁和姐怎么沒有回來？”
“文魁到嬸子家去了?！惫鸹ㄕf道：“文魁說你不用留飯了，他想和爹媽一起吃晚飯?！?p> “那明月呢？”
“別提多氣人了！好好的官司，輸了。法官把明月判給了唐萬財?！?p> “怎么會這樣？”
“誰說不是呢？明月是伯母真金白銀花一百個大洋買的婢女，有契約為證，怎么說也是你們家的私產(chǎn)，這說不給就不給了?！?p> “文魁有沒有跟法官大人說清楚，娘當初將夏明月借給唐繼業(yè)，只是臨時出借，并無贈送之意？”
“說了。唐繼業(yè)太氣人了，原來死不承認是娘借的，竟然說是娘送的。后來看沒法抵賴了，又說明月是自由身，有權(quán)自主決定去留。”
“既然唐繼業(yè)承認明月是娘的養(yǎng)女，那她的婚事怎么也得征求文魁的意見！”
“誰說不是呢?？商评^業(yè)賴上了，在法庭上反復說，明月和萬財有婚約，現(xiàn)在是一家人了，不能分開。”
“那英國法官怎么說？”
“英國法官說：所有的愛情都是美好的?！?p> “他這句話是什么意思？”
“他說翻譯成中國話就是寧拆一座廟，不毀一門婚?！?p> “這是哪跟哪??？咱們當初告的是唐繼業(yè)拐帶明月，法官怎么這么說？”
“咱們告了以后，巡捕房反復查證了，確認唐繼業(yè)不經(jīng)咱家同意、擅自把明月帶離威海衛(wèi)，確實有拐帶嫌疑。結(jié)果在法庭，唐繼業(yè)死活不承認存在拐帶?！?p> “如果不存在拐帶，當初怎么就偷偷摸摸地走了，找都找不到？”
“文魁在法庭上也是這樣說的，可唐繼業(yè)說，他到鄉(xiāng)下去以前是跟大奶奶說了的，大奶奶知道這件事情?！?p> “唐繼業(yè)是和我娘說過他要到鄉(xiāng)下，可是并沒有說什么時間去，也沒有說到哪里去。中間有段時間找不到了，結(jié)果就出了這么多變故。我擔心姐姐被控制，以后不知要吃什么樣的苦頭？”
“文魁在法庭上也說過了，可法官說沒有證據(jù)，不予采信?！?p> “這法官也是，明月明明是娘的女兒、文魁的姐姐，還需要什么證據(jù)？”
“可不是嗎！這審的根本就是糊涂案。文魁說明月是娘的女兒、自己的姐姐，那個法官竟說，既然是女兒，就說明當初的買賣契約無效了。明月現(xiàn)在是自由人了，她有權(quán)利決定自己的去留。法官當庭讓明月表態(tài)，到底想到誰家去？”桂花道。
子鳶道：“你是說明月自己選擇留在唐家？明月怎么會這樣？明明是個火坑，自己卻偏要往里跳?！?p> “二牛，你個悶葫蘆！”桂花看到二牛一直不言語，不樂意了，“你說說，明月為什么選擇留在唐繼業(yè)家，不回少東家這兒？”
“也許少東家現(xiàn)在窮了，不如唐繼業(yè)家富吧？”二牛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
“對了，鄭月兒的案子怎么判的？”子鳶如夢初醒般地急急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