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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晉衣冠

第三十四章 呼盧宵不寐

大晉衣冠 大楚刀客 3238 2020-09-17 19:43:01

  式乾殿外的那場滂沱大雨,讓王導(dǎo)感慨萬千,無限的悲涼!

  那日雨停后,王導(dǎo)帶著族人落湯雞一樣回到府中,畢竟上了年紀(jì),一碗姜湯下去,并未祛除寒氣。到后半夜開始,噴嚏不斷,咳嗽不停,錦褥加身仍然打著寒顫。

  憂懼夾著病痛,讓這位晉室南渡第一功臣徹夜難安。真的是墻倒眾人推嗎?王導(dǎo)回憶著那幾位新晉近臣的姿態(tài),一一盤算著。

  庾亮千方百計排擠打壓自己,此中用意雙方皆心知肚明,他們不是個人的爭斗,不是個人的仇怨,而是……這一點,自己能理解。

  何充嫉惡如仇,六親不認(rèn),自小就是這樣,秉性如此。

  溫嶠聰明伶俐,二人在去年的夜宴上就互有好感,他原本是要走過來,安撫寬慰自己的,卻被姓桓的阻止。不僅如此,桓彝還滿嘴酒氣大加譏諷,說什么除非上天開眼!

  姓桓的,你就料定我王家就此退出朝堂了嗎?

  直至天色將明,王導(dǎo)才忘掉羞惱,淺淺的合上眼。

  夢中,他見到堂兄王敦明盔亮甲,仗劍立于船頭,桅桿上的旌旗獵獵作響,十萬大軍劈波斬浪,而王家族人被綁縛在西城門樓,劊子手鋼刀高舉,只等叛軍攻城,鬼頭刀就要落下。

  艦船上擂起戰(zhàn)鼓咚咚作響,拍打著江面,飛花四濺打濕了甲板。“攻城!”王敦一聲怒吼,箭如飛蝗襲來。

  身后的劊子手抽出脖子后的招子,眼看刀口就要落下,不知是誰,一腳將他踹入江中。

  “誰踹的我,誰踹的我?”王導(dǎo)從夢中驚醒?!霸手?,是你!”

  王導(dǎo)強(qiáng)撐病體,叔侄倆一大早直奔式乾殿。

  “好一個陰險歹毒的逆賊!”聽完王允之佯裝醉酒后獲悉的消息,明帝司馬紹一拍御案,震得介響。

  果然,王敦索取錢糧是掩人耳目,蒙騙朝廷,實際上已經(jīng)兩路發(fā)兵,要打朝廷一個措手不及。

  按日子算,后日,急先鋒沈充就會兵臨城南的聚寶山,山北麓就是朱雀門,通過朱雀門渡過秦淮河,然后直逼皇城南門的宣陽門。

  “陛下,臣以為趁荊州大軍尚在江州,朝廷應(yīng)先發(fā)制人,當(dāng)頭棒喝,不計代價,擊潰沈充,打擊叛軍的囂張氣焰?!贝掖亿s來的溫嶠主動請纓,明帝同意了。

  沈充曾跟隨王敦攻入過建康,深知朝廷的底細(xì),接到王敦秘密進(jìn)軍的將令后,一路潛行到了聚寶山,沿途并未遭到大的抵抗,更激起他此戰(zhàn)必勝的雄心。

  他陳兵秦淮河南岸,搭建營帳,征調(diào)渡船,準(zhǔn)備天明后一舉渡河,在王敦抵達(dá)西城后,自己先包圍宣陽門,給大將軍送上厚厚的見面禮。

  而在他陳兵之前不久,秦淮河南岸的水下,剛剛伏下了一隊水軍。

  驕兵必敗,子夜時分,奔波勞碌三日的叛軍先鋒在睡夢中被熊熊大火驚醒,營帳焚毀,隔斷纜繩的渡船冒著火光隨波逐流。

  軍士燒死的,自相蹈藉而死的五千余眾,在倉促撤退時又遭追兵掩殺,天明之后一清點,死傷過半,基本失去戰(zhàn)力,沈充只能遠(yuǎn)遁觀望。

  “陛下,溫嶠此戰(zhàn)大獲全勝,京師守軍歡欣鼓舞,功莫大焉。臣以為此戰(zhàn)乃陛下圣慮所及,將士效命,自然也離不開王導(dǎo)叔侄的功勞?!焙纬鋭傉f完,庾亮就當(dāng)廷駁斥道:

  “戰(zhàn)端初啟,何大人就為王家邀功開脫,未免言之過早?!?p>  不等溫嶠和桓彝開口,明帝擺擺手:“好了,這種爭論朕無心再聽,你們也別再吵了。你們四人,散朝后每人呈上折子,說說朝廷該如何對待王導(dǎo)一族,以待朕裁奪。”

  “臣等遵旨!”

  “諸位愛卿,叛軍在江州盤桓,不知是何居心?還有,北方三支大軍為何至今還不見蹤影。來人,派快馬再催徐州郗鑒?!?p>  “陛下,臣看這是吉兆!”衛(wèi)將軍庾亮啟奏。

  “陛下前次著臣厚賞江州刺史陶侃,此次王敦盤桓江州,遷延未至。一定是陶侃拒絕出兵附逆,倘若如此,荊州大軍就被斬斷一只臂膀,余者不過五六萬眾,京師壓力驟減。如此一來,待郗鑒合兵抵達(dá),叛軍命不久矣?!?p>  “啟奏陛下,臣可沒有庾將軍這么樂觀。”桓彝嗤之以鼻,認(rèn)為庾亮自我陶醉,報喜不報憂。

  “陶刺史是否附逆,是否能和王敦反目尚未可知,而朝廷旨下七日,蘇峻還未至徐州,行軍之緩慢不得不令人生疑。所以,臣以為不可掉以輕心,更不能輕敵。將朝廷安危寄于未可知之事,太過兒戲!”

  庾亮被當(dāng)廷一懟,心頭一陣惱怒。

  溫嶠奏道:“臣附議,臣以為朝廷還要借助王司徒之力,多聽聽他的意見?!?p>  明帝頷首道:“好吧,溫愛卿,你辛苦一下去趟烏衣巷?!?p>  “區(qū)區(qū)六百里,蘇將軍走了七日,讓郗某望眼欲穿吶?!鼻嘀輧扇f余軍士在蘇峻和路永率領(lǐng)下終于出現(xiàn)在徐州城下,郗鑒快步上前,笑逐顏開。

  蘇峻心虛,像是被郗鑒戳穿一樣,臉色稍稍變動,迅速恢復(fù)了鎮(zhèn)靜。

  “勞郗兄久等,蘇某過意不去,實在是路上不太平。路副將可以作證,蘇某接到郗兄代傳的旨意,巴不得立刻趕至京師,可惜的是,蘇某沒有彩鳳雙飛之翼?!?p>  蘇峻扯起謊來,面不改色心不跳。那雙游移的眼神卻沒有逃過郗鑒的目光,這么多驕兵悍將,路上還會不太平?

  郗鑒不想揭穿他,大戰(zhàn)在即,用人之際。

  “蘇兄一路勞苦,那咱就啟程吧,圣上求賢若渴之心,朝夕盼望青州雄師早一刻能抵京呀?!?p>  “哎,郗兄,既然知道我等勞苦,此刻又近午時,我等風(fēng)餐露宿,腹中饑餒,途經(jīng)徐州,難道老兄不略盡地主之誼?”

  “這?”郗鑒抬頭看了看天。意思無非是說,叛軍磨刀霍霍,火燒眉毛了,你還有心思大吃二喝?

  蘇峻根本不接這個話茬,似笑非笑。

  “也罷,諸位將軍請!”

  郗公子名叫郗愔,乃郗鑒之獨子,時任巡防營校尉,郗鑒臨走前囑托其守好城池。刺史府內(nèi),郗愔和殷浩對面而坐,旁邊兩個小廝已經(jīng)擺下了棋陣。

  五木擲具在徐州深受將卒歡迎,一有閑暇就聚眾賭上幾把。時日一長,風(fēng)氣滋長,在軍中蔓延開來。俗話說,勸賭不勸嫖,嗜賭之人心術(shù)不正。

  喝酒,感情越來越近,賭博,交情越來越遠(yuǎn),長此下去,必然影響軍心士氣。為此,郗鑒曾下令嚴(yán)加約束,吩咐巡防營明察暗訪,除非規(guī)定的日子,否則一律嚴(yán)懲。

  郗鑒剛出了西城,身負(fù)稽查重任的郗愔就聚集幾名親近之人開賭,樗蒲之戲原來只是牧豬奴打發(fā)時間的,沾上彩頭后則性質(zhì)大變。

  郗愔偏好彩頭,而且手氣很好,場場都能贏下一筆。

  漸漸的,郗愔都陶醉了,想不到自己還是樗蒲的天才,手下那些老賭徒在他面前輸?shù)萌搜鲴R翻,就連滿腦子計謀的殷浩,也甘拜下風(fēng)。

  他不知從哪聽說桓溫擅長此戲,幾次讓殷浩傳話,想找桓溫一較高下。而殷浩每次都是掃興而歸,稱桓溫不在營帳,出城公干去了,最近一次,還說桓溫已經(jīng)絕意樗蒲。

  郗愔苦于不能棋逢對手,正好碰到朱軍頭,讓他帶話,力邀桓溫前來,哪怕賭上一把也行。

  打上次梁郡回來,桓溫告別了玩物喪志的牧豬奴戲,又重新操起劍柄,只要能騰出工夫,就會暗中偷練,曹劍師的教誨不可辜負(fù)。

  郗公子相邀,讓他左右為難。剛剛摒棄的不良嗜好如果再撿起,心里會有負(fù)罪感。想想還是去吧,刺史大人的公子不能開罪,今后還要在徐州混。

  這是最后一次!

  “你年紀(jì)不大,架子卻不小。本公子邀你三次,就是不肯賞臉。”郗愔見桓溫肯來,心里高興,臉色假裝嗔怒。

  “三次?”桓溫摸不著頭腦,好像這是第一次吧。

  恰好殷浩從內(nèi)院進(jìn)來,一見桓溫,先是一愣,馬上搶過話頭:“郗公子聽聞你技藝高超,讓我去請你,可每次你都不在。今日來的正好,陪公子解解悶。”

  “稟公子,小的已經(jīng)好久不玩了,怕耽誤公子的興致,還是另找他人為好,朱軍頭精于此道,要不小的請他過來?!?p>  桓溫還想推辭,郗愔豈能輕易放過:“你和朱軍頭惺惺相惜嘛,他舉薦你,你推薦他,別繞來繞去,來吧。”

  郗愔帶頭進(jìn)入后堂,殷浩后面緊跟,來至桓溫身旁,悄悄道:“不要手下留情,一定要贏了他。郗公子這人就這樣,你要是輸了,下次還得找你陪練?!?p>  “多謝殷兄提醒,我知道了?!被笢睾芨屑ぃ⒉磺宄?,殷浩這樣的提醒,有自己的用意。

  二人落座,郗愔麾下兩名親隨死皮賴臉也要上來過把癮,這正中他心意。人越多,氣氛越好,賭資更多。

  郗愔滿腦子都是得勝之后大把摟錢的暢想,迫不及待拿出擲具,當(dāng)先擲出。

  要說他還真有些能耐,三木皆黑,兩名親隨賭癮遠(yuǎn)遠(yuǎn)勝過手氣,技不如人,只得乖乖掏錢。

  “桓溫,你怎么不擲?”郗愔欣喜地摩挲著錢幣,問道。

  “既然來了,怎么能不擲?還沒到時候,不著急?!被笢氐嗔恳幌挛迕稊S具,比和朱軍頭他們耍的那些質(zhì)地不同,手感也相差很多,沒有多大勝算。故而,他一直先觀察,還把玩著擲具,躍躍欲試,找找手感。

  賭博這種東西有百害而無一利,他想金盆洗手,遠(yuǎn)離樗蒲,就像殷浩所說,要想遠(yuǎn)離牧豬奴的游戲,就必須戰(zhàn)勝郗愔,一點面子也不給他留。

  不擊則已,一擊就中,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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