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百剛確實(shí)出事了,他怕饒芷柔擔(dān)心,所以在書信中沒有提及。這件事還要從半月前汴京府衙接到的一個案子說起。
那一日,一位渾身沾了血的商人來汴京府衙擊鼓報案,說自己在汴京城北三十里的梯子山被山賊劫了。一車滿載的貨物沒了不說,連趕車的馬夫也被殘忍殺害。那群土匪豺狼成性,只因商人苦苦哀求了幾句,他們便不耐煩了,提刀就將車夫砍倒在地。商人嚇破了膽,扔下車子和貨物屁滾尿流地跑了回來。
緊靠著皇城根的地方竟然鬧起了賊匪,還如此猖獗,全然視王法為無物,府尹張?zhí)逍闹耸聸Q不可輕視,便趕忙去了將軍府,找孟鼎衡商議對策。
孟鼎衡派下屬在汴京周圍打探,探查出土匪的真實(shí)身份后,更覺得不好應(yīng)對了。
這梯子山的土匪頭目名叫李宗恕,原是北府軍的一員猛將,武藝高超不說,對兵法戰(zhàn)術(shù)也十分精通。
八年前寧國與南疆的身毒國交戰(zhàn),李宗恕率騎兵迎敵,一舉殲滅敵軍四萬人,除此之外,還抓獲了三千名俘虜。
按寧國的規(guī)矩,兩軍交戰(zhàn),向來寬待戰(zhàn)俘,不得私自傷其性命。一來是因?yàn)閮绍娊粦?zhàn),彼此都會捉獲戰(zhàn)俘,今日留下敵方戰(zhàn)俘的性命,來日己方軍士身陷敵軍囹圄時,自然才能多一絲生機(jī);二來是因?yàn)檫@批戰(zhàn)俘數(shù)量不少,是很好的談判籌碼,一旦派使臣與敵國談判,戰(zhàn)俘就是對方最大的顧慮。
但是李宗恕一想到自己手下那些死去的兄弟,就恨得兩眼冒光,也就不顧什么軍規(guī)不軍規(guī)了,一聲令下,坑殺了身毒國的三千俘虜,一個活口也沒留。
此事傳回朝中,圣上龍顏大怒,斥責(zé)李宗恕無視軍規(guī),直言這三千俘虜原可作為與身毒談判的籌碼,如今都白白葬在了李宗恕手里。
李宗恕心中積著火,皇帝的斥責(zé)對他來說無疑是火上澆油,他在朝堂之上厲聲說道:“白白葬送?弟兄們?yōu)槌⒘餮獢喙?,命喪沙場,陛下不想著為他們報仇,反而去算?jì)兩國談判的籌碼。難道要把死去的弟兄放到稱上稱一稱,跟那三千個胡毛子比比,看看孰輕孰重嗎?”
這幾句話讓皇帝怒不可遏,直氣得說不出話來,他指著李宗恕,良久才說出了四個字:“大逆不道!”
自此,李宗恕被銷了軍籍,但是朝廷念他屢戰(zhàn)有功,并沒有治他的罪,只將他趕離了汴京城。
離開汴京城時,李宗恕穿著一身粗布衣裳,卻依舊威風(fēng)凜凜,他沖著城門喊出一句“良將何須侍王侯”,就頭也不回的走了。
他一身武藝無處施展,對朝廷的滿腔忿怨又無處可泄,索性落草為寇,自立了門戶,在邊疆地帶招匪納叛。積年累月,李宗恕山寨的聲勢不斷壯大。他自稱南府大王,而他所在的寨子,就起名叫作南府寨。這意思再明顯不過了,他就是要告訴朝廷,朝廷有北府軍,而他李宗恕有南府寨。
這些年來,李宗恕招攬了許多匪盜,越是與朝廷交惡的匪眾,南府寨越是歡迎。南府寨壯大以后,李宗恕日益驕橫跋扈,目中無人的他不滿足在邊疆獨(dú)霸一方,總惦記著要給朝廷一些顏色瞧瞧,于是就把自己的土匪窩搬到了汴京城附近的梯子山。
梯子山峰巒疊嶂,怪石磷峋,是個易守難攻的好地方。孫子兵法有云,夫地形者,兵之助也。這梯子山的險峻地勢,給李宗恕添了不少助力。自打搬到梯子山以后,他手下的小羅羅中也有惶恐難安的,擔(dān)心離皇城太近,哪天被朝廷盯上了,難說不會引來殺身之禍。可李宗恕一點(diǎn)兒也不擔(dān)心,他心里很是清楚,就算北府軍派兵來攻,借著這梯子山的地勢,北府軍一時半會兒也很難耐他何。
孟鼎衡曾與李宗恕軍中共事,知道李宗恕的本事。當(dāng)連百剛主動請纓,提出帶一隊(duì)人馬去梯子山探查敵情時,孟鼎衡就有些擔(dān)心。雖說連百剛從軍多年,練就了一身本事,但是他立功心切,容易心氣浮躁,而小視了對方。可是連百剛再三請求,苦苦央告,孟鼎衡最后也只好答應(yīng)了他。
于是,連百剛帶了一路人馬去了梯子山,當(dāng)日山中寂寥無聲,空無一人。有個同行的將士感覺情況不對勁,勸連百剛讓隊(duì)伍先退守山腳,派一兩個身手矯捷的分頭上山查看情況。連百剛沒當(dāng)回事,堅(jiān)持要先探清通往山寨的路,再做其他打算,但是沒等到他們看到山寨的大門,只才行至半山腰,就聽到嘶吼聲起,南府寨的匪眾紛紛從草叢中鉆了出來。
這山上有放哨的土匪,早就發(fā)現(xiàn)了連百剛等人的行蹤,報給了李宗恕,李宗恕很快在半山腰設(shè)下了埋伏。
連百剛一行人寡不敵眾,奮死抵抗。幸好李宗恕還念及往日對北府軍的舊情,并沒有趕盡殺絕。他傷了不少北府軍將士,但是只傷人不殺人,沒有取他們的性命。
連百剛右臂也中了一刀,傷勢不輕,回到新兵營后,連日高燒不退,渾身乏力,行動都很困難。他與饒芷柔通書信是往日里養(yǎng)成的習(xí)慣,擔(dān)心她多日不見自己去信,難免心生憂慮,于是強(qiáng)撐著病體寫了一封信,只說自己在軍中很好,最近也與往日一樣,在營里訓(xùn)練新兵,讓她不必掛念。只是他沒有想到,饒芷柔看出了字跡里的端倪。
饒芷柔騎著馬一路疾馳,不出半個時辰,就到了北府軍新兵營。她縱身下馬,走到營門前,卻被守門的士兵攔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