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窗邊,看了看窗外流動的烏云和對岸工地上的探照燈,最近兩天似乎是在趕工,整夜、整夜的亮著。
空氣有些濕冷,是要下雨的氣氛。時遠回到床上,看時間發(fā)現(xiàn)還不到五點。
大半夜從醫(yī)院回來,一覺醒來,竟然連四個小時的時間也沒有睡足。
時遠嘆息一聲,將被子往上拉了拉,露出了一個小腦袋后,開始躺在床上發(fā)呆。
在床上發(fā)呆的時遠,反復地回想著這個夜晚在夢境里發(fā)生過的經(jīng)歷,反復推論……每當要抓住什么的時候,東南角的那個小花園里的場景便又冒了出來。
數(shù)次將思路打斷的美夢逐漸演化成一個煩人的東西。
直到……耳熟的旋律響起,這是時遠前段時間剛換的鬧鈴聲。
之前的那個鬧鈴,已經(jīng)聽了好幾年,那個旋律是時遠在夢里聽到的。可惜夢醒之后他卻怎么也找不到如夢里所聽到的那般美妙的音樂,只勉強在經(jīng)典曲庫中找到了幾首與夢里的旋律片段類似的歌曲。
將那幾個片段剪輯出來用作鬧鈴,夢中的時遠每一次聽到這幾個旋律,就總能勾起他對那個只聽過一次就再也無法忘懷的,完整的、更優(yōu)美的夢之音。
在這種強烈而又激蕩的情緒里,時遠再沒有發(fā)生早晨醒不來的情況。
在夢里這么多年也沒有再聽到那個讓時遠心心念念想著的夢之音,于是在前段時間時遠便將這個鈴聲換了,想試試看不再依賴鈴聲的情況下,他能否自然醒來。
麻利的下床、洗漱,整理。
這邊的清晨,每一天都讓時遠充滿了腦活力。永遠不用擔心好的不靈壞的靈,不用擔心出現(xiàn)想什么就來什么常常將自己弄得很啼笑皆非、狼狽不堪的情況。
一切收拾妥當,發(fā)現(xiàn)比往常早了幾分鐘。
來到小區(qū)門口,一股冷風突然從巷口灌入,激得時遠立馬打了一個激靈,想起剛剛換衣服的時候忘記了今天的天氣。
弓腰縮背地快步往巷子外走的時候,發(fā)現(xiàn)街對面有一個筆直挺立的擋風背影。
時遠的心情總是掛在臉上,看見宋玨就像看到了暖寶寶,興奮的跑到了宋玨的身邊,笑著問道:“你今天怎么這個時間才出門?”
時遠的突然出現(xiàn),將宋玨嚇了一大跳。
愣了好一會兒,這才將時遠上下打量了一番,一件灰色的薄襯衣和一條灰色的西裝褲,組織了好半天的語言才問道:“你要去面試?”
時遠卻不答反問“今天降溫嗎?好冷?。 闭f著就走到了宋玨的身邊,將宋玨緊緊的抱住,繼續(xù)道,“給我取一下暖”。
宋玨使勁拉也沒有將時遠拉開,只能像身上掛了一個樹袋熊的似的往前走,好奇道:“你把你爸爸的衣服找來了?”
時遠卻像是沒有聽懂宋玨的嘲諷,反而哧哧的笑了起來。笑了一會兒后,又突然松開了雙手,收起了臉上的笑容一臉凝重的表情走到宋玨的面前。
被擋住去路的宋玨,皺眉道:“又沒吃藥?”
“欸~~今天要是有人給我表白,我怎么委婉地拒絕比較好?”
“你……該不會是又做春夢了?還是穿的這一身?”
時遠看了看他這一身,黑色灰色其實也差不多,于是點了點頭,“差不多吧!我家里只有這個顏色的?!?p> 說著又轉回到宋玨身邊并肩走著,一邊走一邊嘆息道:“哎~~我今天想了一早上都沒想出來。以前我從來都是發(fā)生在那邊的事就會在那邊直接處理了,但最近我總感覺那邊的事越來越多的和我這邊牽連起來了?!?p> 時遠的這邊、那邊,要是換了旁人常常以為他在說拗口令,不過宋玨從小學兩人同班后就一直深受時遠的糾纏——時遠每次夢醒之后,總是會來找他擺談那些他從來都沒有做過的夢。所以對于時遠的這些幾近瘋癲的言語都能立馬反應過來。
“你確定這些不會是你自己心理暗示下的結果?”
“不會?!睍r遠堅定地搖了搖頭,不愿意岔開話題,繼續(xù)道,“而且,這次麻煩的還是因為那個女生是我們班的,你說怎么辦?我雖然羨慕你,但我爸爸的事還擱在那兒,所以我沒打算現(xiàn)在找個女朋友。但人家女生難得鼓氣勇氣來找我,我要是直接拒絕又會心里過意不去,總想著這事也不好辦。你有經(jīng)驗,給我說說我該怎么處理?”
時遠抬頭望向身邊的宋玨,總覺得只要把問題拋給他就能得到完美的解決。
這種一本正經(jīng)將夢里的事拿來和別人探討的對話,似乎從宋玨認識時遠的那天便開始了。事到如今,已經(jīng)達到了連多余的表情都不會有的入定狀態(tài)。經(jīng)過充耳不聞的過程,現(xiàn)在也能一本正經(jīng)地回復道:“你先給我講講給你表白的具體情況,還有那個女生是誰?”
“情況我可以告訴你,但她的名字我不會告訴你。這是隱私!你把怎么拒絕女生的經(jīng)驗告訴我就行?!?p> “因地制宜。”宋玨瞅了一眼時遠疑惑的表情,解釋道,“根據(jù)當時的情況找一個她既解決不了又無從反駁的理由。”
“就這樣?”
“不然呢!”
“那你一般都用的都是什么理由?”
“看心情。心情好的時候用外貌和身材找頓罵,幫她們舒緩心情;心情差的時候用學習和理想的事實激勵她們。”
“我就一直納悶為什么你這么差的人品為什么口碑一直不掉,原來關鍵還是在這上面?。 ?p> 宋玨聽這聲音就知道時遠應該沒找對關鍵,好奇道:“什么關鍵?”
“沒看出來你還挺會為對方著想的,女生原來吃這一套!”
“嗯……這么解釋也對,善良的人都會用。”
時遠一直認真地聽著宋玨的建議,直到從宋玨的嘴里聽到“善良”兩個字,時遠的心“咯噔”一聲,不吐不快,“你誤會了善良。”
“沒關系,大家都誤會就行?!?p> ……
走近教室,坐到座位上,除非上廁所,否則時遠從不離開座位,就像是把屁股粘到了凳子上。
課間休息的時候,宋玨突然轉過身來對時遠問道:“你還是不想要同桌?”
“又有誰要轉走了?這次是轉班還是轉校?”時遠懶洋洋的問道。
華崧中學高中部,起初只有文理科的區(qū)分,沒有按照成績優(yōu)差來分配班級的做法,所有的學生都是綜合考量后被平均分配到各個班級。
甚至為了最大限度的提高學生們的自主學習的意識,學生之間只要能夠通過老師的綜合考量,就可以申請調換班級選擇和自己志同道合的人呆在一個班里學習。
漸漸地,每個班級就像是各位一體的小團伙,為了杜絕違背初衷的現(xiàn)象,校方便將各班的領頭人物聚集到了同一個班上,層級分化后,就形成了后來的A、B、C三種類型的班級。
隨著文理不再分科,學校也取消了學生之間可以任意申請調換班級的規(guī)則。
由校方根據(jù)學生初中的表現(xiàn)分配學生進入三個班級,學生每學期可以有一次申請調換的機會。通過考核后便可以調換。
A班是各年級中最難管束的班級,卻又是年級學生中都以能調進A班為榮的班級。
樹大招風,其他覬覦A班名額的學生,為了能夠抓住調換進A班的機會,有時候會使些手段。那些以為進了A班就耽于安逸的人放松下來后就容易吃虧,于是就會出現(xiàn)主動轉走的情況。
時遠能夠相安無事的呆在這個班里,并不是因為他又多厲害,而只是那些人看不上和他的名額換來的機會。
這一屆的A1 班班主任岳文書已經(jīng)帶過十多年的A班了,所以面對A班里的學生要比其他老師得心應手得多。
動物世界里,獅子稱王稱霸??稍讵{群中,依舊需要一頭獅王作為領頭者。找出領頭者來協(xié)助他事情就順利得多。
方法手段早就運用得得心應手的岳文書,在第一天就公布了任何事都可以找班長且任何調動都會尊重大家意見的班規(guī)。
所以時遠的同桌一直空了這么久。因為沒有人愿意和一個神經(jīng)病成為同桌。
唯一愿意的一個郝靜,在兩人成為同桌不到一個月的時間里,時遠又不愿意了,主動提出了申請。自此,時遠便承包了掃帚前的區(qū)域。
“轉班轉校我還不知道,不過已經(jīng)確定有人要轉進來了?!?p> “昨天都還好好的,怎么突然有人要轉走?”時遠說話的時候,眼睛將教室掃視了一圈,看到不遠處的一張書桌上什么都沒有,回想了一番,問道,“是孫思杰要走?那個書呆子會走,為什么?我記得他上學期不還說他肯定會從這個班里畢業(yè)的嗎?”
時遠癟嘴道,整個A班的名額,除了他時遠的名額招人嫌棄外,倒數(shù)第二的就是孫思杰。想到孫思杰都能排在他的前面被人盯上,時遠就說不出好話來。
“我怎么知道?”
“你是班長還不知道?”
“那你想要同桌嗎?”
“想啊!怎么不想,你以為我真的喜歡一個人?要是能來個美女那就更好了?!?p> “你這話要是讓郝靜聽到就有得你受了,你最好祈禱來的是個男的?!?p> 聽到宋玨這話,時遠當即郁悶得趴到了課桌上。
上課鈴響,一個急匆匆的腳步聲踏著上課鈴的最后一聲從后門竄了進來。
時遠坐在最后一排,下意識地就轉過頭看向了右邊,只見一個微胖的短發(fā)男生像一顆鋼炮轉瞬就彈了過來,沖擊力的余波震得時遠不得不背靠在墻上。
“你……”
男生沒等時遠說話就不斷地點頭致歉,忙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p> “你就是新來的?”
男生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一個勁地解釋自己剛剛的冒失。
“上課鈴已經(jīng)響過了,有什么話下課再聊?!彼潍k轉過身,面無表情地對著兩人說道。
男生對宋玨歉意地笑了笑后,便不再講話。
臨到下課,時遠看了看時間,已經(jīng)十一點了,窗外的太陽明亮、不刺眼,卻使人昏昏欲睡。
就在時遠幾乎快要睡過去的時候,身邊的同桌突然轉過來對他問道:“你就是時遠吧?”
“嗯?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昨天岳老師通知我可以轉班的時候,他就提到了你,說讓我做你的同桌?!?p> “??”時遠愣了一瞬,不明白這是怎么回事,于是敲了敲宋玨的后背,問道,“你之前問我要不要的同桌的事,是老岳找你的?”
“不是,怎么了?”
“欸~~這就怪了,老岳什么時候開始體貼我沒有同桌了?”時遠指著身邊的新人道,“他說他昨天接到通知的時候,老岳就讓他坐我旁邊了。”
“這不正好?你不是也想要同桌?”
“我想要個美女?!睍r遠哀嘆一聲后,瞅著同桌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許安泰?!毙氯艘贿呎f著一邊將課桌上的書本打開,將扉頁上的名字露了出來。
“哦~~”
“其實我剛剛看到的時候就覺得很面熟,想了好久才想起來我在哪兒見過你。”
“哦?我平時很少出門的,你在哪兒見過我?”
許安泰盯著時遠,像是在斟酌又像是在發(fā)呆,看得時遠有些莫名其妙的時候,才說道:“我昨晚做夢夢見你了。”
“做夢?”時遠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一般,大笑一聲道,“那你夢見我做什么了?”
“我夢見你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