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遠抱著那瓶草藥從后門沖出去之后,其實是盼著那兩位老板來追自己的。他想試試看他能不能夠在逃跑的過程中蘇醒回去。
至于為什么想要蘇醒離開,時遠卻并沒有想太多,只直覺知道在這里面不能陷得太久。
在逃跑離開的那一瞬間像是聯(lián)想到了許多東西,好像只要他能夠蘇醒,他就能夠躲過什么似的。又像是什么都沒有想到,只是一個瞬間的沖動,想將那些在現(xiàn)實世界里不能做的全都做一遍。
抱著草藥瓶來到庭院的時候,時遠就后悔了,他不應(yīng)該這樣做的,即使是在夢里也不應(yīng)該這樣放縱自己。
回過頭看向剛剛跑出來的那個門口,灰蒙蒙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
在夢之境,無論在哪兒都是不能走回頭路的!這是時遠刻在骨子里的堅持。
站在庭院里的時遠只好站在院子里等著后面的三人,祈禱他們能夠順利的離開。
院子并不大,像是依山而建的樓房,在山壁和房屋之間留出的空隙而設(shè)計出的一個后院。
門口正對著山壁,山壁有一塊伸進院子里的石頭被開采成了洗衣做飯用的石板和水槽。一股天然的泉水從山壁里的石槽里涓涓而下,流進了水槽。
水槽下面有一個洞,淅淅瀝瀝的流水聲從洞口傳出來,但水槽附近的田地卻是一片干凈沒有一點兒被水浸濕的跡象。
許安泰追了出來,看著院子下面的半畝田,驚嘆道:“這里小白菜長得真好!”
“你還知道這個?”時遠站在水槽邊笑道。
“我當然知道,你們那邊有的,我們這兒也有,你們那邊沒有的,我們這兒也有。”看著時遠似笑非笑的模樣,許安泰覺得必須為自己的世界正名,于是說道,“瓜果蔬菜也有靈,在你們那邊發(fā)現(xiàn)他們之前,我們這邊就已經(jīng)有了,這可不是跟你們學來的?!?p> 時遠癟了癟嘴不置可否,爭論這兩個世界孰先孰后就像是爭論先有雞還是先有蛋的問題,就算一只母雞是一只蛋制造另一只蛋的方式,可雞就是雞,雞不是蛋啊!
“你跟我回去把東西還給人家,要不然我們怎么出去?”
時遠再次看了門口一眼,及看及收,盯著許安泰驚詫道:“出去?你還想從剛剛來的路上回去?”
許安泰看了看附近,“這邊又沒有路,不從剛剛的路上回去,從哪兒回去?”
“我才不走回頭路?!睍r遠指著右下方的一片森林說道,“我剛剛聽到前面有鋸子的聲音,像是有人在伐木,那邊應(yīng)該有路,等他們兩人出來了,我們?nèi)ド嚼镛D(zhuǎn)轉(zhuǎn)?!?p> “伐木的聲音?我怎么沒有聽到?”
看著許安泰側(cè)耳傾聽、說什么就信什么一副呆頭呆腦的模樣,時遠想著自己怎么就沒有遇上一個機靈得人呢?
看許安泰還在轉(zhuǎn)著圈的傾聽,時遠不得不說道:“可能是工人這會兒在休息,你不是說要出來看看的嗎?這才多久就要回去了?”
“我沒說回家,我是說回到廣場那邊去?!痹S安泰停下,盯著時遠說道。
“你要是想會廣場那兒,待會兒從山里下去后,我們可以繞過去?!?p> 時遠想著心里的方位。對于這座突然出現(xiàn)的大山也有些好奇,不知道這里會不會有夢境的主人,要是能夠找到,之后再從山里走出去,左拐就能找到杜若的那個夢境。時間要是來得及,他還能趕上他們的婚禮。
“有捷徑為什么不走?”
“捷徑是留給長了眼睛的人走的,你不是說我眼睛有問題嗎?所以我是跟著我的心走的?!?p> 許安泰看著時遠的動作,隨后盯著時遠的胸口好奇道:“你說的心到底是個什么東西?”
時遠朝許安泰招招手,將許安泰招到身邊,一臉神秘的湊近許安泰的耳邊低聲道:“是不能說的秘密!”
“原來是個秘密?。 痹S安泰有些惋惜,“秘密確實不能說?!痹捯魟偮洌S安泰又有些后悔自己不應(yīng)該說后面這句話的。
時遠看著許安想問又問不出口的一臉糾結(jié)的模樣,大聲笑了起來。
這時,宋玨帶著時光也走了過來。
時遠眼尖,一眼就看到了時光手里的東西。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是子源哥哥給我的石頭?!睍r光一臉欣喜地對時遠說道。
時遠想到時光看見石子小路和廣場上的石頭的模樣,奇道:“我知道是石頭,可你不是害怕那些石頭嗎?”
“這個石頭不一樣!”時光將手里石頭遞到時遠的面前。
“有什么不一樣的?”時遠一把將時光手里的石頭拿到手里,一塊通體雪白,手感細膩卻并不光滑的石頭被時遠上下翻轉(zhuǎn),反復查看,“你這石頭還沒我撿的這個漂亮?!?p> 時遠說著就將他之前遇到小老頭后在山洞的一個坑穴里撿到那個石頭拿了出來。
“我本來一直想拿出來給你看看,但又怕你說我不喜歡你了,所以就沒拿出來。既然你喜歡漂亮的石頭,這個你也拿去?!?p> “哇~~時遠,沒看出來原來你還是一個會體貼人的?。 痹S安泰在一旁吃驚道。
時遠被許安泰說的有些不好意思,朝許安泰一腳飛踢了出去,“你要是能變石頭我也體貼體貼你,好不好?”
時光在看到時遠手里的那個閃著柔光的小石頭時,從來沒有體會到什么是心跳的時光頭一次體會到了時遠曾經(jīng)常對他的說的那句——感覺自己心都要跳出來了——是個什么感覺!
時光也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一回事,眼眶里一下子就盈滿了眼水光,雙手捧著時遠給他的小石頭,望著時遠問道:“遠遠,這個真的是給我的嗎?”
時遠因為許安泰的話原本還想逗弄時光幾句的,可在看到時光眼淚汪汪的兩只大眼睛時,什么玩笑話也說不出口了,“你不是喜歡嗎?你喜歡就送給你?!?p> 許安泰在一旁裝模作樣的學著時遠說話。
時遠偏頭過去打了許安泰幾拳,在兩人都沒有注意的間隙里,時光將手里捧著的那個閃著柔光的小石頭一口喂進了嘴巴里。隨即轉(zhuǎn)過頭對著宋玨咧嘴一笑。
宋玨看著前面還想小孩子在打鬧的兩人,問道:“接下來去哪兒?”
“時遠說去山里,他聽到有人在伐木?!?p> “那就抓緊時間過去吧!”宋玨抱著時光當先一步踩著地里的空擋朝背面的山里走去。
許安泰看著宋玨的背影,好奇難道宋玨也聽到聲音了?
領(lǐng)先一步走在前面的宋玨看著懷里在把玩雪白石頭的時光,問道:“你吃把他們吃了?”
“我是在養(yǎng)著他們?!睍r光說著就從嘴里將剛剛吃進去的石頭吐了出來,“你看這里就是我的。”時光指著石頭上新增的一個閃著微弱的柔光的小點說道。
在這個小點上有一條晶瑩剔透的絲線延伸出來。絲線的一端連在那個閃著柔光的石頭上,一端連在時光的嘴巴上,就像是從時光嘴里牽出的一絲口水。
“你們在看什么?”時遠的聲音在兩人的身后響起。
時光借著宋玨高出時遠大半個頭的身子,乘時遠不注意將手里的小石頭重新喂進了嘴巴里,隨即趴到了宋玨的肩上奶聲奶氣地對時遠說道:“在看你剛剛給我的那個小石頭?!毕肓讼胗盅a充了一句,“遠遠,謝謝你!”
頭一次聽時光這么慎重的對自己說謝謝,時遠有些難為情。這些溫情的東西他最受不了,轉(zhuǎn)頭招呼著許安泰一溜煙的跑到了前面。
兩人沒跑幾步就到了田坎邊上。
田坎下的景色和這塊長著小白菜的黃土不同,土質(zhì)偏黑,參差林立著許多樹樁。那些伐木的工人正陸續(xù)往下走。
“我就說有聲音,你這耳朵是干什么用的?”時遠揪著許安泰的耳朵說道。
許安泰揉著自己的左耳,轉(zhuǎn)頭問道,“下去還是去右邊?”
時遠視線右移,一條溝渠隔在田地和山林之間,溝渠里的水清澈見底,涓涓而下浸濕了不少的木料。
右邊的山林里林立著許多高大筆直的松柏喬木,樹葉鋪滿了整面山坡,和波谷山上的那片林子有些相似。
被茂密的樹葉阻擋下來的山風擦著地面偷偷地溜下了山,內(nèi)心那股隱藏不住的興奮勁連帶著路過的落葉也跟著舞蹈起來。
時遠看著那些翻滾下山的落葉,似乎才發(fā)現(xiàn)落葉本就不是連著的。
“直接下去?!睍r遠說著就當先一步跳下了田坎,跟著又將時光接下來放到了地上,“這下面已經(jīng)被踩平了,你可以試著慢慢走?!?p> “安哥哥和子源哥哥都抱我了,就你沒有抱我?!睍r光望著時遠一本正經(jīng)道。
“你可沒叫我哥哥,現(xiàn)在也免了?!睍r遠瞅了時光一眼,終于將話說了出來,“你讓你那兩個哥哥拉著你就行?!?p> 時遠繞過一排排的樹樁獨自走在前面,走著、走著發(fā)現(xiàn)后面的三人突然沒了聲音,于是回過頭想看看他們在磨蹭什么?卻發(fā)現(xiàn)三人竟然圍著一個樹樁在看什么。
許安泰從旁邊的樹樁上發(fā)現(xiàn)了什么,還在叫宋玨過去一起看。
時遠循著他們的話走到一旁的樹樁上查看。一圈圈的年輪就像石子掉進樹心后蕩漾開的漣漪,沒有什么特別的地方。
時遠好奇心起,便快步跑到了旁邊的幾個樹樁上查看,這才間隔的樹樁上鑲嵌著石板,石板上面有許多彎彎曲曲的痕跡,時遠知道這是什么字,他在許安泰的筆記本上見過。
“這上面寫的都是什么?”時遠低著頭大聲問道。
“好像都是同一家,我能認識幾個……”許安泰因為他的夢境,于是對照這他夢境里的內(nèi)容能夠認出一些記錄在他筆記本上的文字,于是興致勃勃地對時遠說道。
時遠看著離自己最近的這幾塊石板,要是用一個小圈將這些彎彎曲曲的東西圈起來,的確能看出一些相似的地方。
默默地將周圍石板上的痕跡記了下來,時遠突然發(fā)現(xiàn)不對勁,對著朝自己走來的幾人問道:“這些石板明顯不是剛鑲嵌進去的,但這樹分明是剛剛那群人才砍下來的,樹里面嵌著一塊石板這樹還能活?”
“這里面的事不能用常識來解釋,先往下走看看再說!”宋玨難得地露出別樣的神情。
時遠看向隨后而來的許安泰,許安泰在他手心里比劃了兩下,“我就認出了這個?!?p> 時遠看著手心里的“宀”,詫異道,“這是什么意思?”
“我本來以為是‘宋’字,但后來又發(fā)現(xiàn)不對,覺得是‘宗’字,但也解釋不通?!?p> “你不是說你認識一些嗎?”
許安泰知道這是自己唯一一次能夠扳回自己顏面的時候,于是耐心地給時遠解釋他為了研究這種字跡,費了多大的精神才發(fā)現(xiàn)這這些點點叉叉因為組合不同就能代表多少種意思,就連同一個組合放在不同的位置也是意義不同的……
“子源哥哥已經(jīng)下去了?!睍r光站在一旁對身邊交談激烈的兩人提醒道,“子源哥哥消失了”,時光大喊一聲。
另外兩人這才從爭辯退出來,都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吵上了,不等他們兩人去深思這一份不對勁就發(fā)現(xiàn)剛剛還視野清晰的山林下面,此時已經(jīng)布滿了濃霧。
宋玨的身影消失在了濃霧里。
“這死小子就跑哪兒去了?”時遠看著逐漸逼近的濃霧,這些霧像是循著一條看不見的路徑蜿蜒而上。
直覺知道這不是什么好東西,時遠帶著許安泰和時光兩人往左手邊跑了過去。
濃霧帶著要席卷一切的氣勢循著經(jīng)脈向上游走,時遠三人在樹樁中橫向穿行,在經(jīng)緯即將碰撞的最后一瞬間,三人沖出了樹樁的范圍,跳到了旁邊的一個坑里。
前一刻還明朗清晰的地方,一下子就被濃霧席卷遮擋住了視線。
“你帶著時光就這樣往前走,直接到廣場那邊去,我去找宋玨,之后在廣場那邊匯合?!泵看蔚搅藝烂C場合的時候,時遠對時光的稱呼也就變了,不再叫他石頭。
時光于是也一臉嚴肅地看著兩人。
“你不是說這霧危險嗎?你去找他干嘛?我們都回廣場那兒等他不就行了?!?p> “他和我不一樣,我能隨時知道自己的狀態(tài),但他只是一個普通人,這次也才是他第二次做夢。雖然和我們在一起的時候是清醒的,但我們一旦不在身邊他就不一定還能保持清醒了,之后醒了更是什么都記不住。我還要用他做幾次實驗,所以我得去把找回來,讓他一直保持清醒?!?p> “另外,我總覺得這些東西是沖我來的,我自從進了這里面,一直感到束手束腳,施展不開,所以我也想去看看到底是什么在作怪?”
“那你我們都帶上??!”許安泰急忙說道。時光也在一旁不停地點頭。
“這里有山,有山就能弄出懸崖,所以我和宋玨出不了大事。要是帶你們過去,萬一你們出了事,又該怎么辦?你會的那個能力,你帶時光正好先出去?!?p> 好說歹說終于將兩人勸說離開之后,時遠再看那些四散開的濃霧,就像是在巡邏的軍隊,但邊緣的地帶無論世人還是霧都總是松散的。
時遠趴在地上沿著地邊,任由霧氣在自己的頭頂上陣陣飄過。
繞著外圍時遠幾乎爬行了一個對角,才終于來到濃霧的身后。
時遠看著左手邊的田坎下有一條一尺寬的溝渠,溝渠里泛著柔光,回應(yīng)著天上的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