輾轉難眠的夜有時候也會過得很快,因為你不知道什么時候就睡著了,似乎只是一眨眼之間,一個完整的夜就這樣逝去。當李玄醒來的時候,太陽已經(jīng)升的老高,小院四處靜悄悄地,若不是初夏的鳥鳴歡快且輕盈,可能他還在夢中糾纏惆悵。
洗漱一番來到外面,天下樓所在的這座不知名的山間,除卻鳥鳴風聲,似乎再也沒有了其他動靜,昨夜行止有度的大唐潛龍營眾人也沒了蹤影,似乎這座山上此刻只剩下了天下樓的人。
信步亂走,李玄先是去了昨夜所見的那塊廣場之上,四處平整潔凈,并無一絲曾經(jīng)有過訓練的痕跡,這也側面證明了那些潛龍營的人都是些專業(yè)的好手,他在邊城幾個月,與北燕和西羌的敵人多次交手,自然知道隱匿行蹤該有多么重要,若非他也是個中翹楚,還真看不出這其中的門道。
轉了一陣,確認這些潛龍營的準修者軍事素質極其優(yōu)秀之后,他又在周邊多走了一陣,但并沒能看出更多的信息,這才施施然離開,往天下樓房舍密集的方向走去。
天下樓名字中帶一個樓字,但是他眼中所見,除了低矮的院落和疏疏落落的幾幢小樓之外,目前還并未見到高樓大廈,也不知道是不是本來這一派便與高樓大廈無關。
此地地處那座凌云山峰之上,但頭頂依舊有看不到盡頭的峰體,大約也就在半山腰間,說不定上方還有自己所不知道的秘密所在也說不定,李玄腦中一邊轉著這樣的念頭,一邊慢慢走著,不覺已經(jīng)到了葉蕓兒那座小樓的附近。
這時好歹是白日里,不像昨夜是深夜造訪,他也終于多見了幾個人丁,只見小樓四周院落,丫頭雜役之流進進出出,前后已經(jīng)見到了十幾個新面孔,四周樓宇錯落,想來昨夜來時,大部分下人都歇了,不然貴為一國圣宗的天下樓怎么會沒這些伺候人的。
宗內雜役不論男女,都穿著十分整潔,個個樣貌中正,雖然不見得都是男的俊俏、女的嬌媚,但至少不會見到長相過于離譜的人,這一點給他的感覺和長安給人的感覺是一樣的,總體上籠著一股大氣。
攔住一個眼熟的丫頭,李玄禮貌詢問道:“請問蕓姑娘可起了,今日身子如何,我是她的朋友?!蹦茄绢^瞧了瞧李玄清白的面頰,神色微微羞赧,低聲道:“蕓姑娘倒是起了,今日身子好了很多,你可不是昨夜那個公子么?”
李玄微微一禮道:“是我,今日想著蕓姑娘不知好了沒有,便來問問?!?p> 丫頭捂著嘴淺淺一笑道:“公子不用這般多禮,我們這里沒那許多講究,蕓姑娘今日起來瞧著不錯,心情也好,剛剛還念叨起您,正好您現(xiàn)在便可去看她?!?p> 抬頭望了望小樓,四周花樹中的小樓透露著朦朧且青稚的味道,李玄想到畢竟這是閨閣,自己三番五次來往,還是不太妥當,有心婉言拒絕,卻聽到葉蕓兒清脆的聲音自二樓響起:“來都來了,站在下面扮泥人么?怎么才一晚上過去,你就變得這般扭捏了?”
拍了拍頭,李玄這才意識到,閨閣中這位主是個生冷不忌的通達姑娘,自己自打進了長安城以來,處處夾著一層小心,心境上難免有些畏首畏尾,與葉蕓兒的相處反而沒有了一路上走來的自然隨意。他知道,既然葉蕓兒都發(fā)了話,那就更沒必要猶猶豫豫,以她的性格,最煩這種。
不用丫頭領路,這次李玄輕車熟路地上了小樓,甚至連門都沒扣,只輕輕一推,門便開了。
葉蕓兒正著一身寬松的鵝黃色家常服,萬屢青絲隨意用一條絲帶束在腦后,垂在肩上,白皙的赤足輕輕點在一對繡鞋上,并不好好穿著,手中正捧著一個果子,吃的開心。
李玄進來,她只隨意瞧了一眼,十分隨意道:“都日上三竿了,你才省得來看我,看來昨夜可是累著了,竟睡到這個時候。”
聽出她話中的情緒,李玄微笑解釋道:“昨天累倒是不累,就是我怕你還虛弱,不敢早早就來打擾,一早便去潛龍營的訓練場那邊轉了一圈,這才過來。”
少女見李玄的解釋倒也說得通,只得哼了一聲,又道:“怎么我很虛弱嗎,我在你眼中就是這般弱???你可別忘了,我都已經(jīng)開鏡了!你若不服,咱們兩個可以出去打過?!?p> 笑著搖了搖頭,李玄制止道:“我的大小姐,你可是要做我?guī)熃愕拇蟾呤?,我怎么會這般看你?只不過昨日聽你三師兄說的兇險,我有些擔心罷了,現(xiàn)在看你這活蹦亂跳的樣子,想來你也沒事了。”
看了看少女的赤足,好不容易搪塞過去了少女的怨懟,但不知為何李玄就忍不住啰嗦起來:“你不總是發(fā)冷嗎,怎的總不愛穿好鞋襪?”
少女一瞪眼,便將一對赤足插進李玄的懷中道:“自然是等著你給我暖了?!?p> 李玄下意識回頭看了看屋外,畢竟眼下的場面十分曖昧,這要是給別人看了去,自己被當做登徒子不說,葉蕓兒的名聲只怕也會有損。
隨意揮揮袖子,葉蕓兒大大咧咧道:“瞎瞧什么,這是我家,你還怕人說閑話?”
然而少男少女,肌膚相親,也不知是因為外面烈日當空實在有些熱了,還是怎么的,李玄竟覺得忽然有些口干舌燥起來。
葉蕓兒并無所覺,一邊與李玄隨意說著閑話,一邊剝了一個果子遞給李玄吃,便仿佛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一樣。
伺候的丫頭進來出去幾次,葉蕓兒也并沒有半分不自在,李玄想起在潼城客棧的那夜,葉蕓兒推門便入,似乎也是這般自然,看來這就是心性使然,倒是自己剛剛有些齷齪了。
兩人正閑話著,一個丫頭進來低聲道:“小姐,小陳公子到訪,狄先生已經(jīng)去接待了,您要不要去看看?”
“小陳公子?”葉蕓兒有些疑惑,這位曾經(jīng)是當今圣上的伴讀,與自己曾在皇宮中有過數(shù)面之緣,以天下樓在當今大唐的地位,她也曾是當今長公主的玩伴,所以倒也熟悉,但這位小陳公子素來喜愛經(jīng)營自己在長安城的聲名,號稱當今長安四公子之一,平日里并不怎么與天下樓來往,今天忽然造訪倒是奇怪。
李玄坐在一旁,聽到小陳公子的名號,表情有些精彩,葉蕓兒不知道他是來做什么的,可是他李玄知道啊,就在昨天,自己還當街在小陳公子的名號上面狠狠地扇了三巴掌,本來當時報出天下樓是指望對方明白自己是有背景的不好惹,沒想到這位執(zhí)著的小陳公子還是來了。
當然他并不知道小陳公子與天下樓這其中的關系,正是因為小陳公子本就是長安名流,對天下樓十分了解,才更不可能相信他李玄會是天下樓的人,估摸著他可能也就是個想借機撈些名利的家伙,這才鐵著頭巴巴地又來找他麻煩了。
小陳公子畢竟是當朝銀青光祿大夫之子,又是當今圣上曾經(jīng)的伴讀,就算沒有官職在身,那也不是等閑人物,聽到狄遜已經(jīng)前去招待了,葉蕓兒雖有疑惑,但依舊上里間換了一身正式的會客服,這才叫上李玄一同去看看。
本來這是天下樓會客,李玄現(xiàn)在的身份并不方便同主人家一起出現(xiàn),但葉蕓兒眼珠一轉卻想著若能讓李玄與長安的名流認識認識倒也不錯,說不定對他將來拜入天下樓也有些作用,便非拉著李玄一同去。
想著到時見面,不知道小陳公子的臉上會是怎樣一副表情,李玄倒也沒有拒絕。
天下樓的會客之處并不在小樓這邊,兩人不緊不慢循著山間的小道到了上邊一層山地,只見幾進宏大的廳堂坐落,終顯出了天下樓作為一國圣宗的些許氣度。
“這邊是小山廳,我家用來見熟人的地方,專門對外會客的地方,還并不在此?!比~蕓兒一邊走一邊對李玄解釋。
然而看到宏大的小山廳,李玄卻無法想象,這只是一個用來會見熟人的地方,是不是這有些太正式了?
一個念頭沒有轉過,李玄就被葉蕓兒催著進去,只好緊走幾步,與葉蕓兒并肩而行,身后兩個伺候的丫頭看到李玄震撼的神色,悄悄掩嘴笑著。
小山廳中,小陳公子正端著一杯茶和狄遜隨意說著些什么,他上首卻坐著一個道士打扮的中年男子,男子身后束手站著一個身形魁梧的黑臉漢子。見葉蕓兒兩人進來,起先陳宴曦是準備熱情地與葉蕓兒打個招呼的,兩人都是舊識,也算正常。
但看到與葉蕓兒并肩而來一個男子,不是別人,正是昨天在開遠道見過的那個讓自己好不丟人的男子,陳宴曦的神色當即就僵住了,這笑到一半怒一半的表情,在他那張俊秀的臉上,此刻看起來比哭也難看。
葉蕓兒頭里便看到了陳宴曦的神情,心中微微有些不悅,她姿容出色,何時不是人家捧在手心里的那個?什么時候也沒見過一個男子看到自己露出這番不死不活的表情。但陳宴曦畢竟是當朝銀青光祿大夫之子,自己又有天子伴讀的名頭罩著,葉蕓兒怎么也不能對他失了禮數(shù),只好裝作沒看到的樣子,見過禮后,坐在狄遜的下首。
李玄也被她安排坐在自己下首,解釋了一下這是自己的朋友,碰巧大家認識一下,也就說過去了,只有狄遜深深看了眼陳宴曦和李玄雙方,他心里相必知道些什么。
最初的尷尬很快被陳宴曦掩飾過去,口中只是說著些無關緊要的事情,似乎就只是來串個門一樣,毫沒顯露出他本是來找李玄尋仇的事實。
坐在一邊端著茶杯,李玄撓了撓頭,心中好笑這位小陳公子沉得住氣,又笑他終究還是年輕氣盛,只怕回去以后越想越氣不過,這才有今天這次到訪,他倒是要看看對方何時才圖窮匕見,尤其是在知道了自己真的和葉蕓兒關系匪淺之后。
東拉西扯說了許久,陳宴曦話鋒一轉道:“正好這位李公子也在,蕓姑娘,好叫你知道,其實我們之前便相識了的?!?p> “你們?”葉蕓兒有些疑惑,李玄明明昨天才到的長安,陳宴曦這些年就沒出過長安城,他倆的人生原不相關,一個天南一個地北,怎么會認識的?
“正是。昨日我在街上偶遇這位李公子,兩人一見如故,攀談許久,我對這位李公子十分佩服,引為知己,今日這才冒昧到訪,原是想再見見這位李公子的。”陳宴曦神色鄭重道,只不過看向李玄的眼神,一點都沒有佩服。
葉蕓兒不知其中關竅,本來帶李玄會客就是有心牽線搭橋讓他認識長安名流,聽陳宴曦說的誠懇,她便十分開心:“原來還有這樣的事,那我專門帶李小玄想來引薦給你認識,卻是多事了。”
陳宴曦和李玄對視一眼,兩人都道:“不多事,不多事,這可不是正好么?!?p> 看到兩人默認了之前相識這件事,再看到兩人間的“融洽”模樣,葉蕓兒自然高興,便鬧著要聽聽兩人結識的經(jīng)過,只不過這一次,不論是陳宴曦還是李玄,卻都沒有再接話,氣氛一時之間變得有些微妙起來。
察覺到氣氛的詭異,葉蕓兒神色漸冷,問道:“你們這是哪一出?”
撣了撣茶杯蓋上的茶葉渣,李玄盯著手中的茶杯率先道:“那這就要問問這位小陳公子了?!?p> 葉蕓兒聞言疑惑地看向陳宴曦,不知道兩個人葫蘆里裝的什么藥。
干笑一聲,陳宴曦放下茶杯,單手一引,指向坐在他上首的中年道士道:“剛才給狄先生介紹過了,這位是我最近結交的一位高人,同你們一樣也是修者,乃是東條山一脈的玉洞上人,他身后這位壯士乃是他的弟子。”
頓了一頓,陳宴曦看向李玄又道:“昨日李公子與我相談甚歡,對我的指點令我茅塞頓開深有感觸,今日特別帶上玉洞上人師徒來與李公子認識認識,大家相互親近親近。”
話說到這里,其中的味道自然就算是葉蕓兒也品出了不對勁,只是她不明就里,所以沒有插話。
李玄喝了一口茶,放下茶杯,看了看神色不善的玉洞師徒,忽然道:“小陳公子,別盡縐文了,你今天不過就是氣不過昨日的那三巴掌,想找我找回場子來,既然如此,何不開門見山?”
微微一笑,陳宴曦搓了搓手道:“李公子還是那么快人快語,既然如此,我想問問公子,昨天扇我的小廝扇的可痛快?今日你可還有膽再把昨天的話說一遍嗎?”
喬治豌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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