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神的孩子

　　那是一個巨大的影像，像所有神圣畫作中的每一個神的樣子。

　　峙涵盯著那巨大的身影，感覺墜落的過程又延長了一些。那是神，他知道，那是他們的父親。

　　神在徳伊背后狂笑，他嘲笑徳伊受了他人操縱。當(dāng)他醒來，知道自己親手殺死峙涵，一定會發(fā)出悔恨的悲鳴。如同峙涵喜歡小哥哥，徳伊雖不解峙涵日常行為，卻也同樣喜歡他，像一種不知名的吸引，是能讓徳伊安心的力量。

　　是嗎？小哥哥也喜歡我……峙涵聽著從神那邊傳來的意念，心中高興許多。

　　徳伊身后出現(xiàn)另一個人，峙涵認(rèn)識，那是米薩莎。

　　原來如此，是米薩莎的歌聲控制了小哥哥。

　　峙涵看到米薩莎拿了刀，刺進(jìn)徳伊的身體，徳伊像是完全沒感覺，毫無反抗的癱倒下去。米薩莎明明滿臉沉痛的悲傷，卻強迫自己大笑出聲。她說自己報了仇，哥哥可以安息了。

　　峙涵不明白，報什么仇？米薩迦死了？然后他看到神笑得更開心了。

　　一種直擊心底的寒意涌上來，峙涵突然意識到，這一切，也許都是一個騙局。

　　哪個父親看到自己的孩子相互殘殺，會笑得這么開心？

　　神話中神一直是永恒的象征，是智慧、仁慈的完美存在。會突然說自己要死了，需要一個繼承人？說起來，為什么神會有這么多孩子，這是神話中那位崇高的神嗎？

　　峙涵想起被推下來前，小哥哥問過自己“如果當(dāng)上神”。神是什么，峙涵的概念很模糊，但一直覺得是個不老不死、全知全能的形象。神之子的戰(zhàn)爭十年，現(xiàn)在讓峙涵去想，他還覺得神就應(yīng)該是那樣。這跟神說自己要死了是相悖的。

　　如果神真的不老不死，那必定很無聊吧。

　　峙涵突然同情起自己的父親，但他也突然明白過來，這只是神的一場游戲。

　　神不會死，也不存在所謂的“傳位”或“繼承”。神只是太無聊了，想看有趣的東西，人類的紛爭持續(xù)百年、千年，看膩了，他想看更刺激的東西，于是想起自己的孩子。被賦予了異能的孩子們，必定能帶來更多有趣的東西。

　　他們不是神的孩子，是神的猴子，帶著世界落入戰(zhàn)火與硝煙。當(dāng)一切被破壞，世界還可以從原點重鑄，演一場偉大的復(fù)蘇。安排的真好，無縫銜接，神獲得了久違的快樂。

　　峙涵生氣了，但也累了，又心酸，又慶幸。各種復(fù)雜的感情交織在一起，他再一次錯過了深究頭痛問題的機會。

　　徳伊在被控制時，內(nèi)心黑暗的想法被無限擴大。那時，他覺得峙涵冷漠的可怕。一方面他沒有見過峙涵的痛苦，不像峙涵的眷屬，了解他，另一方面峙涵確實會刻意忘卻悲傷。因為一旦他用情至深，就會觸發(fā)令他害怕的力量。

　　想到那股力量，峙涵不自覺握住胸前的吊墜。

　　眼瞅著要落地，再不反應(yīng)要摔死了。峙涵先是對著重傷的徳伊伸出手，輕輕一揮，保證小哥哥性命無憂，又不會被人看出來。然后背后伸出翅膀，那不是機械的翅膀，而是羽翼。在風(fēng)沙和云霧中避開樓頂視線，平安降落。

　　落地后，翅膀消失，峙涵回頭看向樓頂，神的影像也已不在。他突然很困，就近找了輛廢舊巴士，躲進(jìn)去，想先睡一覺。

　　有輕微腳步聲在靠近，若不是峙涵快睡著，根本聽不見這種聲音。

　　一個穿緊身衣的女孩出現(xiàn)，確認(rèn)四周沒人后，三兩下上了巴士，找到峙涵。

　　“柿子！”女孩驚呼于峙涵的狀態(tài)，心疼的將他摟在懷里。她柔聲道：“你睡吧，我守著你?！?p>　　有膝枕，自然比躺廢舊座椅舒服，峙涵準(zhǔn)備入睡，卻又開始頭痛。

　　這個姑娘叫曉晴，是峙涵的青梅竹馬，是吊墜另一半的主人。峙涵的吊墜里有信號器，可以和曉晴的吊墜呼應(yīng)，是只有他倆才能感受到對方的存在。

　　曉晴現(xiàn)在是個特工，為A國服務(wù)，但像南麻一樣，作為峙涵的眷屬，就是間諜。

　　峙涵又開始頭痛，眉頭也皺起，曉晴將他摟得更緊了些。理論上峙涵的臉貼在曉晴腹部，不可能看清她的表情，但峙涵莫名就是看到了。

　　他看到曉晴一臉猙獰，拿起一把匕首，從后背刺穿了自己的身體。

　　曉晴要殺我？

　　前一秒剛被小哥哥推下樓，后一秒青梅竹馬也要殺自己，峙涵難過得想哭。

　　背后傳來堅硬的觸感，峙涵扭了扭，含糊的問：“有什么東西在膈我？”

　　“??？這樣好點嗎？”

　　本來是單手摟抱，曉晴換成了雙手。峙涵知道，她還沒下定決心，因為自己的舉動，曉晴放棄了本次暗殺。頭痛停止了，峙涵終于睡去。

　　醒來后，峙涵覺得清爽許多。雖然只睡了兩小時，但他也不好意思的撓頭，跟曉晴抱歉道：“辛苦你了。”

　　曉晴笑著擺手，表示恨不得峙涵多休息一會。兩人相互叮囑小心，像一如既往地親密。

　　峙涵將曉晴送下車，看著她離開，而自己站在原地沒有動。

　　夜色漸深，群星閃耀。峙涵在風(fēng)沙的歌中等來珈藍(lán)。

　　“哥哥好。”峙涵先打招呼。

　　雖然是名義上的大哥，但不像佐特伊是個大叔，珈藍(lán)就像個二十出頭的青年，英氣逼人，就是有一股入世太深的憂傷。

　　“你有東西要給我。”珈藍(lán)說的是肯定句。

　　“是?！敝藕贸銎卟实挠鹈?，交給珈藍(lán)，忠實地轉(zhuǎn)述佐特伊的遺言：“他說‘對不起，我先走了’?！?p>　　珈藍(lán)笑了，愛惜的撫摸著羽毛，輕聲道：“沒什么對不起的，一路走好。”

　　峙涵沒接茬，反正也不是對他說的。

　　“他死的時候是什么樣子？”

　　“體內(nèi)炸彈炸了，跟嘉麗同歸于盡，然后見嘉麗死了，菲爾佳自刎。所以要算的話，他應(yīng)該一次帶走了兩個?！?p>　　珈藍(lán)愣了一下，然后溫和得笑道：“我不關(guān)心他的戰(zhàn)績，我想知道他是否如愿，美麗的死去了。但聽你說炸彈炸了，那應(yīng)該是如他所愿，挺好的?！?p>　　峙涵不懂被炸死算什么美麗，就又沒接茬。

　　“你叫什么？”

　　“峙涵?！?p>　　“謝謝你把他帶回來，下次見面，我們就是敵人了?！辩焖{(lán)拍了拍峙涵的肩，準(zhǔn)備離開。

　　“哥哥懷疑過神嗎？”峙涵問。

　　珈藍(lán)只留下一個背影，沒有做任何表態(tài)。

　　峙涵回樓頂找徳伊，看見了米薩莎的尸體。大概是珈藍(lán)來過，所以米薩莎死了。

　　“小哥哥，醒醒?！?p>　　徳伊受的是致命傷，但被峙涵治愈了部分，他本人并不知情。

　　米薩莎死了，對徳伊的控制也解除。徳伊剛醒來時很驚恐，他記得自己把峙涵推下樓的事，卻不懂自己為什么要這么做。睜眼看見峙涵沒事，心里才逐漸放下。

　　捂著傷口，在峙涵的攙扶下站起來，徳伊也看見米薩莎的尸體，明白過味來。他很愧疚，但覺得峙涵不需要自己的道歉。他甚至連問來龍去脈的權(quán)利都沒有，因為峙涵雖沒事，他推了人家卻是事實。

　　最終徳伊也沒過自己心里的坎，因為他知道，米薩莎只是催化了自己的內(nèi)心，并不是偽造了自己對峙涵的想法。只要懷疑的種子還在，指不定哪天還會發(fā)芽。

　　徳伊拒絕了峙涵的好意，帶著傷艱難離開。他說自己不能再跟峙涵在一起了，需要獨自冷靜一段時間。

　　峙涵不知道，這種時候，神是不是也在看著，看著自己難過，神是不是很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