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你還活著！姜教授和小山呢？’米格爾的語氣明顯是開始擔(dān)憂了。
‘先不說他們，先來說說你。你騙了我們，利用了我們，還殺了那么多人，這到底是為什么？’
‘要不你到我這里來，我們面對面的好好談?wù)??！?p> ‘回答我，你這樣做到底是為了什么？’
‘這不是很簡單嗎？我將成為世界的主宰，我是那二十五個靈魂的真神！這難道不夠誘惑嗎！’
‘這些地藏腦子里裝的都是你那個小世界中的蠢蛋吧？’
‘哈哈哈，你比看起來要聰明得多。你問了我一個問題，現(xiàn)在該我問你了。不要裝傻，同步器是不是在你手里？’
‘沒錯，就在我手里捏著呢。想要嗎？’
‘廢話！乖乖給我拿來，我可以在意識紀(jì)元里給你安排一個好身份。’
‘想要的話就繼續(xù)回答我的問題，解開我的疑惑。你馬上就要成功了，以后你打算怎么辦？真的不給我們一個再次擁有肉身的機會了嗎？’
‘肉體！肉體！你們?yōu)槭裁从肋h對一副臭皮囊念念不忘，你難道沒有注意到人類已經(jīng)有將近一千年沒有肉體了嗎？在意識紀(jì)元里，人類文明不是還在延續(xù)嗎？那里的生活難道不比這惡臭的地洞里強一萬倍嗎？’
‘米格爾，說真的，我還真沒覺得這里有什么惡臭。’
‘你是上層人，你感受過被巖漿炙烤嗎？你體會過和八十個人在倉庫里生活二十年嗎？你有親手把父母的扔進液化池嗎？當(dāng)我回到洪荒時，這一切我都想起來了，雖然駕馭著機甲，但我還是改不了抓撓皮膚的習(xí)慣性動作，你知道為什么嗎？因為硫磺氣體不僅惡臭，它還讓我的皮膚紅腫?，F(xiàn)在該我問你一個問題了，我們?yōu)槭裁磿钤诘叵拢咳绻麤]有神和命運，那我為什么要經(jīng)歷這樣的人生？’
‘聽著，米格爾，我為你的人生遭遇感到真心的難過。但這不是我們的錯，更不是這二十五億個靈魂的錯。我們都在為祖先的過錯而承受結(jié)果，不僅僅是你！但作為人類，我們應(yīng)該和其它生物一樣，按照我們本來的樣子在這顆星球上生存和繁衍?！?p> ‘你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到底是什么原因讓我們不人不鬼的生活在這地下三千米的地方？直接回答我！’
‘好吧，我們都知道，這一切都源自于一千五百年前的那場全球核戰(zhàn)爭?！?p> ‘不對！你們都只看到了表面，可是為什么爆發(fā)核戰(zhàn)爭？因為兩百億人口吃不飽！為什么吃不飽？石油沒了、煤炭沒了、耕地和水源也都污染了，野生動物呢？熱帶雨林呢？大片的濕地呢？全他媽沒了！為什么都沒了？為了滿足兩百億個肉體的需要?。∧氵€能說只是源自一千五百年前的一場戰(zhàn)爭嗎？不！我們的命運早在兩千年前就注定了?！?p> ‘不管怎么說，那是我們祖先犯下的錯誤，我們已經(jīng)吸取了教訓(xùn)，我相信當(dāng)我們再次回到地表的時候，我們已經(jīng)有足夠的智慧去保護好自己的家園了?！?p> ‘陸銘，你是太天真還是睜著眼睛說瞎話，你難道對現(xiàn)實視而不見嗎？意識紀(jì)元為什么被復(fù)位重啟了二百九十八次？醒醒吧！人類的天性不在肉體，而在靈魂。貪婪、自私、暴力，即使脫離了肉體，在意識紀(jì)元中經(jīng)過了二百九十八個世代，仍然沒有減弱一絲一毫。我們熟知的那個虛擬世界里，對環(huán)境的破壞、對資源的掠奪、對其它生物的殺戮少嗎？你真的認(rèn)為把這二十五億個靈魂釋放出來之后他們會比祖先們做的更好嗎？’
‘好吧，我承認(rèn)你說的是對的，但接下來呢？你要成為上帝嗎？’
‘哈哈哈哈，你說呢？就在我們頭頂上，地表已經(jīng)生出了青草，是不是像極了伊甸園？那里應(yīng)該是少數(shù)人的樂園，不過對平庸的靈魂來說，生活在伊甸園里的不就是上帝嗎！’
‘什么叫做少數(shù)人的樂園？你的計劃是什么？’
‘我相信你會被我說服的，所以我不怕告訴你，那些骯臟的靈魂將被永遠禁錮在意識紀(jì)元里，這些地藏會陪伴他們直到世界的末日。而我將挑選出最高尚的靈魂，和我一起去往伊甸園。如果你愿意加入我們，我很高興給你留下一席之地。’
‘既然你已經(jīng)決定讓他們在地下自生自滅，又何必非要拿回這個同步器？來，咱們現(xiàn)在就上去吧！’
話畢，米格爾面前的全息顯示臺上再次出現(xiàn)氣閘開啟的警示。他通過主控制室封鎖了氣閘室的外閘門，在監(jiān)控器里，他看見編號1022的地藏機甲。
‘注意！請靠近3號氣閘的所有地藏立即趕往氣密閘門，抓捕1022號地藏，注意！格殺勿論！’米格爾在意識廣播里對地藏們下令了。
‘米格爾，你這是干什么？有必要嗎？’
‘剛才沒必要，但是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知道你在哪里了，就有必要了！’
在下層的計算中心，老姜仍然在備份存儲器上改寫地藏的程序編碼，小山站在一旁警戒。他們都聽見了陸銘和米格爾的對話，小山說‘姜老師，你到底行不行??？他們已經(jīng)把陸哥堵在閘門里面了，最多一兩分鐘，陸哥就完了！’
‘你催什么催！你以為容易??？這么短的時間，我只能用環(huán)境探查機器人的程序來改寫，然后才能用意識廣播覆蓋出去?！?p> ‘那您快點啊！沒聽見嗎，等那些地藏到位，米格爾就要打開氣閘了。’
‘好了好了，差不多了，也來不及檢查了，就是它了！’老姜果斷的在屏幕上選擇了廣播播報的選項。
這條播報的信息對于他們這樣的人類意識來說，不過就是一些背景噪音，雖然有些刺耳，但最終不會有什么影響，但對于人工智能地藏，這條信息立即讓它們原地立正。在這個被稱為洪荒的地下世界里，十幾個工作層面上的四千四百九十三臺地藏在同一時間放下了手頭的工作，呆立在原地，胸甲上的燈帶藍白色光交替閃爍，這代表著意識植入程序正在執(zhí)行。
小山看見計算中心里的地藏都傻傻的站著，悄悄問老姜‘姜老師，這是成功了嗎？’
‘我的程序能不能覆蓋掉米格爾的人工智能還不好說，是不是成功還要等一下才知道。’
米格爾面前的監(jiān)視器里顯示，在內(nèi)外兩道氣閘門的外面都聚集了不少的地藏，他們已經(jīng)整隊完畢，就等著開門抓人了。米格爾心中的笑聲回蕩在意識廣播中，他自信陸銘已經(jīng)是甕中之鱉，可以手到擒來了！
顯示器中的陸銘顯然很慌亂，他試圖在艙口手動開啟氣閘，但是沒有成功。現(xiàn)在他也知道氣閘兩邊都布滿了抓他的地藏，他下意識的走到氣密室的中間位置，警惕的不斷左右看著兩個閘門。
米格爾按下按鈕，外側(cè)氣密閘門先打開了。陸銘趕緊向內(nèi)閘門的方向移動，但是沖進來地藏動作顯然更快，幾步就追上了他。兩個地藏把他牢牢夾住，另一個地藏走到他的面前，一伸手，拽下他身上的工具袋，從里面抽出了同步器。
米格爾通過顯示器看得清清楚楚，但是興奮僅僅保持了兩秒鐘，一陣尖厲的嘯叫聲就刺穿了他的意識，居然還讓他感到了頭疼！他瞇起眼，手撐在顯示臺上，努力不讓自己摔倒。這種感覺持續(xù)了十秒鐘左右就自動消失。當(dāng)他緩過神，再看顯示器的時候，發(fā)現(xiàn)1022號地藏不見了，而剛才抓獲他的三個地藏則老實的站在原地，已經(jīng)到手的同步器也同陸銘一起消失不見。
‘不！不！不！’米格爾環(huán)顧四周，身邊所有的地藏機甲都正處于意識植入的狀態(tài)，一動不動。‘陸銘！你都干了什么？是不是姜教授和小山，是不是他們？你們都沒死！’
沒有人回應(yīng)他，任他如何用力的敲打身邊的地藏，它們也還是保持著剛才的狀態(tài)。米格爾忘記了自己現(xiàn)在也是地藏，而且是體型巨大的地藏，他一拳就砸碎了身邊地藏的頭，意識凝膠像一團粘液糊在手上，甩也甩不掉，他又拽過來另一臺地藏，稍一用力，直接把它的頭部組件整個拉了出來。米格爾氣急敗壞，主控室里的地藏們被他一臺接一臺的毀掉了，它們的頭被扔的到處都是。
他一邊破壞一邊怒吼，‘你們躲在哪里？我把你們的頭一個個都扯下來！我要殺了你們！老姜、小山、陸銘，你們一個都跑不了！’
主控室里的地藏被他破壞殆盡，身邊已經(jīng)沒有可以下手的對象，門外的大廳里倒是還有幾臺地藏立在那里。只是現(xiàn)在他們胸前的燈帶重又回到了白光長亮的狀態(tài)，看起來和之前好像沒有什么不同，米格爾對著這幾臺地藏命令道‘你們幾個，去把說話的這兩個人找出來！’
但是地藏們根本不理會他，都自顧自走開了，米格爾在意識廣播中不停的下命令，但就是沒有地藏回應(yīng)他，他憤怒的又破壞掉幾臺和他擦肩而過卻對他視而不見的地藏。
‘哈哈哈，不行了，我真的忍不住了！米格爾，你好，我是老姜！你好啊，我是小山，怎么樣？驚喜嗎？哈哈……’
‘你們都干了什么？混蛋！你們把我的地藏怎么了？’
‘我本來不想啃聲，但是實在忍不住了，作為老哥哥，我得說你兩句，這事兒你做的太不地道了！有得道成仙的路子也不說一聲，一直瞞著我們，最后還要利用我。你就是跟我們明說，也不見得我們不答應(yīng)啊?！?p> ‘混蛋！你們在哪里？我要砸碎你的腦子！’
‘喲，生氣了？你那人五人六、衣冠禽獸的派頭呢？你爺爺胡一山，就在這兒等著你，來吧孫子！’
米格爾算準(zhǔn)了他們一定就在計算中心，朝著下層廊道就去了。當(dāng)0001號龐大的身軀奔跑起來時，整個大廳和廊道中都響起巨大的撞擊聲，連地板都微微顫動。
‘你給我等著，我這就……’
米格爾話音未落，一束白光就朝下層廊道的出口射了過來。米格爾閃身躲開，一個趔趄倒在地上，抬頭一看，六七臺地藏正手持電磁脈沖槍護衛(wèi)著計算中心。這可不是開玩笑的，倘若被這槍打中，搞不好這靈魂就煙消云散了。米格爾還不敢冒這個險，只能狼狽的爬進廊道里去。
‘你們兩個混蛋，有種就從計算中心里出來！縮頭烏龜！’
‘哈哈哈，誰告訴你我們在計算中心了？’小山挑釁的說‘爺爺們現(xiàn)在已經(jīng)過2號氣閘了。你不是想當(dāng)上帝嗎？放心，我們一準(zhǔn)不打擾你，我們把意識紀(jì)元全留給你了。我們會把0號門后的空間用巖漿給你填的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我們?nèi)ヒ恋閳@做上帝，你就留在地獄當(dāng)魔鬼吧，混蛋！’
‘什么？你們想霸占地表？就憑你們?nèi)齻€？聽我說，這不是賭氣的事兒，如果你們真這樣想，那我們沒有分歧，但是我有充分的準(zhǔn)備和計劃。你們就這樣出去撐不了多久的，和我合作吧！怎么樣？’
‘米格爾，我是陸銘。我說你呀，翻臉比翻書都快。你說的對，就憑我們?nèi)齻€，在地面上真是無聊，什么都做不了。但是你別忘了，就在你占領(lǐng)主控制室前，我已經(jīng)派出了五十多個運輸機器人到地面上，并不是你想當(dāng)然的一個環(huán)境監(jiān)測機器人。經(jīng)驗主義害死人?。 ?p> ‘五十多個運輸機器人？’
‘對，各類設(shè)備，幾塊裝有科學(xué)家靈魂的凝膠，大概有二十多萬人吧。還有很多我需要用到的設(shè)備和零件?？傊罱ㄒ粋€地面實驗室和一個微型的意識紀(jì)元應(yīng)該是足夠了。不出意外的話，一年以后我就可以重新獲得肉體，我還要造很多的男人和女人，我們要自然受孕，我們要讓人類在一千五百年后再一次迎來新的生命，而我就是創(chuàng)世的神！就像上帝造人、女媧造人，哈哈哈?！?p> ‘陸哥，我和姜老師呢，我們也是神??！’
‘哦，當(dāng)然了，你們也是神，我們?nèi)齻€都是上帝！’
米格爾已經(jīng)被他們?nèi)说囊怀缓蛷氐准づ?，現(xiàn)在的他幾乎喪失了理智，龐大的機甲返回到主控大廳，啟動3號氣閘，他要去追殺他們！
眼看計劃成功，仍然躲在計算中心里的小山和老姜趕緊將自己的意識屏蔽器貼了回去，免得自己的意識出賣了大家。而陸銘此時正坐在通往2號氣閘的高速真空管電梯里，他也把屏蔽器貼上了。這才敢放松自己的思緒，他的時間不多了，必須在被米格爾追上之前，打開0號閘門！
剛才他把在外面堵截他的那四十多個地藏都留在了氣閘室里，這些地藏現(xiàn)在連人工智能都沒有，它們只能機械的執(zhí)行接收到的每一條指令。老姜默契的通過意識廣播下達命令——阻止0001號地藏通過3號氣閘！他們都很清楚，就憑那幾十個地藏根本阻止不了米格爾，它們只能盡力為陸銘爭取時間。
從3號氣閘到2號氣閘之間的高差接近一千五百米，是整個地下世界里最大的空間，在一千年前，這里曾經(jīng)生活著二十五億人！同時也是地下世界的最深處。但是在第二次‘七人會議’之后，他們就開始繼續(xù)向下挖掘，于是才出現(xiàn)了3號氣閘門。因為人類再不需要那么大的空間了，而且脫離了實體而存在的人類意識也不再依賴于氧氣、水和適宜的溫度，相反的，在低氧環(huán)境下，遠離了地下水層的電子設(shè)備壽命可以大大延長。
而這個巨大的空間需要大量的能源才能維持它的運轉(zhuǎn)，因此這里在第二次‘七人會議’之后就被廢棄。過去容納了二十五億人的空間，上上下下被分隔成兩百多層，陸銘還記得這里曾經(jīng)的繁華。但是現(xiàn)在，透明的真空管外只有一片黑暗，仿佛是一座鬼城！
超高速的真空管電梯只用了兩分鐘就把陸銘送到了2號氣閘門前。
說是2號氣閘門，其實它只是通往再上一層的六十多個閘門中的一個。因為與3號氣閘相連，所以被稱為2號氣閘門，陸銘看見門上正式的編號是SG-II-29。
一千五百年前，五億人類通過0號氣閘門進入地下之后立即感到了空間的局促，他們就開始向下挖掘，一邊挖一邊繁衍。直到第一次‘七人會議’之前，他們還在不停的挖著?？傆X得空間不夠大，但開拓空間的速度卻永遠追不上人口增長的速度。所以這60個氣閘門就是最初那五億人逐漸進入更深層地下空間的通道。
這些氣閘門都是比較老的型號，加之當(dāng)時資源匱乏，所以并沒有什么自動化的控制系統(tǒng)，所有的開合都憑人力實現(xiàn)。好在SG-II-29偶爾會被環(huán)境監(jiān)測機器人或者是貨運機器人開啟，所以陸銘沒費太多時間就通過了這個門，但是他估計其它59個門可能早已銹死了。
就在陸銘通過SG-II-29號門的同時，米格爾也已經(jīng)坐上了高速真空管電梯，他現(xiàn)在與陸銘之間的差距用時間來衡量應(yīng)該也就是七分鐘。
從SG-II-29號門到0號氣閘門還有一千米的高度，前九百米還可以坐電梯，但最后一百米的高差他必須要跑上一段八百米長的上坡路。
這里的電梯就不如下層空間的真空管電梯那樣快速和舒適了。這些電梯很簡陋，每上升一百五十米就必須換搭另一部電梯，而且有兩次在換搭電梯的過程中還遇到了電梯故障，他不得不舍近求遠去別處尋找其它上行的電梯，這耽誤了他不少的時間。當(dāng)他終于來到1號氣閘門前的時候，他身后的電梯轎廂關(guān)上門，下去了。陸銘明白，他和米格爾之間的時間差距也就只有四分鐘左右了。
1號氣閘門只不過是0號氣閘門的密閉層，也就是一個備份大門的意思，所以開啟比較簡單，只要不停的旋轉(zhuǎn)搖把就可以讓它緩緩旋轉(zhuǎn)。當(dāng)它露出一條可以讓地藏勉強通過的縫隙時，陸銘擠了過去。
此時，他站在一條坡道的底端。他從沒來過那么高的地方，只有在意識紀(jì)元中才見過那么寬闊的道路，這條坡道似乎比BJ的長安街都要寬闊??！從散落在路面上的背包、行李箱、兒童玩具、一些紙張和鞋子來看，當(dāng)初人類進入這個地下庇護所的時候該有多么的匆忙！陸銘想‘我的祖先為了生存，當(dāng)年從這里跑下來就再沒出去。而我為了生存，現(xiàn)在要從這里跑上去，之后會怎么樣呢？’
他的意識里出現(xiàn)了米格爾的聲音，‘這破電梯，快點上啊，馬上就到了！’
遠離了三千米深處的洪荒，意識廣播已經(jīng)失效，但距離較近的地藏間還是可以通過近場意識連接進行交流。這說明——米格爾快到了！
陸銘不能再多想，他只希望自己的計劃是行得通的，但這也要看地表的環(huán)境恢復(fù)的怎么樣了。
他撒開腿就朝坡頂跑去，可地藏從來就不是為運動而設(shè)計，不管他多么的心急如焚，依然是不緊不慢的小碎步跑著。眼看就快跑過一半的距離，這里的遺棄物更多，陸銘還要時刻小心不要被絆倒。
米格爾的聲音再次出現(xiàn)‘這縫也太小了，我還得再搖兩圈，你這個混蛋！就不知道把門一次打開嗎？’
陸銘繼續(xù)向上，已經(jīng)過半了，再有四百米就是終點，過了那個門就是地表世界了。加油?。?p> ‘哈哈，陸銘，別跑了！我已經(jīng)看見你了！咦，那兩個混蛋呢？媽的，看我怎么弄死你！’
米格爾的工程樣機手腳粗壯，奔跑起來比普通地藏更有力，速度也快得多。從他踏上這條坡道，就不斷在縮小與陸銘的距離。
而陸銘很清楚米格爾就在身后，而且越來越近。但現(xiàn)在已然是背水一戰(zhàn)了，除了破釜沉舟沒有第二條路可以選擇。他的1022號地藏始終以均勻的慢跑速度向前推進，離0號門還有二百米時，米格爾已經(jīng)跑過了一半的路程。
當(dāng)陸銘終于來到巨型的0號門前，按下開門按鈕的那一刻，他已經(jīng)可以感覺到地面的震動。門正在緩緩開啟，陸銘轉(zhuǎn)過身去，看見兇神惡煞的0001號機甲距離自己最多只有15米的距離，正在向自己撲過來。米格爾的每一次落地，地面都會隨之震動一次。
0號閘門剛被提升起一米高，米格爾就飛身撲倒了陸銘，巨大的慣性讓他倆直接從閘門下方滑了出去，刺眼的陽光瞬間照在了他們的臉上。
米格爾借著自身的重量優(yōu)勢，把米格爾牢牢壓在地上，他說：‘在殺你前，我仁慈的同意讓你看一眼真正的太陽、天空和小草，怎么樣？’
陸銘掏出手，撕掉意識屏蔽器，他對米格爾說‘當(dāng)你把我們送進了圣之門，你是不是特別興奮？然后馬上就以神的身份從你的小小世界里帶出了四千多人，我想那個場面一定很壯觀?！?p> ‘哈哈哈，’米格爾笑了，‘當(dāng)然不是馬上了，我計算好了時間，不能太短，也不能太，再怎么樣也要讓你和他們聊上半個小時，這樣他們的注意力正好就全集中在你們?nèi)齻€的身上，而我的士兵那個時候出現(xiàn)，你們當(dāng)然就是最大的嫌疑！所以我耐心的等了90個小時，也就是三天半的時間。這段時間里我殺掉了地下基地里所有的守衛(wèi)，然后讓我這支四千五百人的軍隊在那里集結(jié)。我們井然有序，我計算好了每一個細節(jié)。第一批四百多人必須在十分鐘之內(nèi)全部進入，剩下四千人要在兩個小時之內(nèi)全部進入。完美的計劃！可惜，被你們?nèi)齻€耗子屎耽誤了時間！不過一切都還來得及?！?p> ‘米格爾，你可以去做他們的神，但是你為什么要把所有數(shù)據(jù)全部刪除掉，就讓他們這樣子不也挺好嗎？’
‘不！我要讓他們回到愚昧的時代，我要從他們還在原始崇拜的時候就出現(xiàn)在他們的夢魘里，我要那里沒有別的神！我會時不時的回去，在他們面前展現(xiàn)神跡！我要在那里呼風(fēng)喚雨，我要掌握他們的一切！我不僅要刪掉現(xiàn)在的意識紀(jì)元數(shù)據(jù)，我還要刪掉他們所有人對于自己真實身份的記憶，就算有人像我們這樣從系統(tǒng)里游離出來，他也只會在天堂里看見他的真神，那就是我。而地面上這一切，都是我的！整個地球都是我的！這里是我的花園！你明白了嗎？’
‘是的，我明白了。只是，那個舊世界里還有我們的牽掛……’
米格爾沒有回應(yīng)他，只是奪下陸銘手里的同步器，另一只手高高舉起，就在他即將砸碎1022號地藏腦袋的時候，陸銘開口說‘想要成為神的男人卻不能信守承諾，真是可笑！’
米格爾問他，‘我給了你什么承諾？’
‘你說過要讓我看看真正的太陽、天空和青草。忘了嗎？’
‘幸虧你提醒，我是個一諾千金的人。’
米格爾把陸銘在地上翻過來，一拳打在1022號機甲背部中央的位置。那里正是機甲的動作控制器。這一拳的力道通過覆蓋在機甲表面的那層半透明膠狀體轉(zhuǎn)換為電信號，送進了意識凝膠，讓陸銘在意識中感受到了劇痛。但這陣痛感是這副機甲最后反饋給他的信號。在那之后，陸銘完全失去了對軀干的控制。用‘意識紀(jì)元’中的話來說，他高位截癱了。
完全失去反抗能力的陸銘被米格爾大卸八塊，1022號被拆去了手腳。米格爾笑嘻嘻的說‘這樣就輕便多了，來，我們一起來看看祖先生活過的地方！’
陸銘對他說‘謝謝你！’
‘別客氣，我們倆可是一千五百年來最先看見太陽的人類，只可惜我們誰也不會因為這份殊榮而被記載?！?p> ‘為什么不會？至少你會彪炳史冊！’
‘不，歷史的作用是要被后人紀(jì)念和傳承。但是在我的管理下，人類將永遠快樂的生活在意識紀(jì)元中，說心里話，和現(xiàn)實比起來，那里才是天堂，這里是地獄！所以人類不可能繼續(xù)繁衍新生命、創(chuàng)造新靈魂了，如果說這里只有我，那這些事情還有什么紀(jì)念的必要呢？’
‘米格爾，我希望你能考慮我的建議，給他們一個機會，讓他們從廢墟中建立起人類的新家園，我相信他們會汲取教訓(xùn)并且珍惜一切的。如果你不放心，我們?yōu)槭裁床荒苷{(diào)整意識紀(jì)元的背景環(huán)境呢？讓他們從廢墟中開始，改良土壤、凈化水源、恢復(fù)森林和雪山，看看人類是不是真的無可救藥！這樣不可以嗎？’
‘陸銘，別說了，看看這周圍吧，就在那里，看見了嗎？地上有一片淡淡的綠色。感受到太陽的溫暖了嗎？’
‘很遺憾，我現(xiàn)在什么也感覺不到了?！?p> ‘你看我多莽撞，真是對不起！不過能看到它就很幸福了，不是嗎？’
‘是的，我想你現(xiàn)在一定感受到了太陽的溫暖，一定覺得渾身發(fā)熱吧？’
‘嗯，真希望你也能感受到同樣的溫暖。真想知道如果是肉體會是一種什么感覺，會不會也覺得那么……那么……那么燙?！?p> 米格爾把1022號機甲的頭部組件整個擰下來扔到亂石堆里，看著機甲上的燈帶漸漸熄滅?！畬Φ闷鹉懔?，我把你的靈魂埋葬在陽光下。’
他又在周圍仔細的搜索了一遍，并沒有發(fā)現(xiàn)老姜、小山以及貨運機器人的蹤跡，他心里隱隱的有些擔(dān)憂，因為雖然殺死了陸銘，但他們?nèi)酥凶盥斆鞯膮s是老姜，現(xiàn)在他正帶著小山躲在洪荒的某一個角落里。剛才自己只顧著追陸銘，忽視了這一隱藏的危機，現(xiàn)在他必須盡快回到洪荒，完成他的計劃。
緊握著自己的戰(zhàn)利品——同步器，狠心將太陽和青草扔在身后，重新走入黑暗的地下通道。0號閘門在他身后重重的降下，再次將地下世界的入口密閉起來。
從0號氣閘通行到3號氣閘的過程，就是在觀賞人類轉(zhuǎn)入地下這一千五百年來整個歷史的過程。從落后到先進、從粗糙到精致、……從人到神。
他心急火燎的返回洪荒，通過3號氣閘時，他想起那些拿著電磁脈沖槍的地藏，所以探頭探腦的從艙內(nèi)向外觀望，發(fā)現(xiàn)大廳里一個地藏也沒有。好在主控制室并不遠，他三步并作兩步穿過大廳，透過玻璃看見主控制室內(nèi)居然一個地藏都沒有。
進入主控制室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將大門從內(nèi)部封閉起來，即使老姜和小山控制了計算中心，他們也再無法干擾米格爾接下來的行動了。他把玩著手里的同步器，現(xiàn)在之差最后一步，只要把這小小的水晶柱狀體插回去，他就可以重新開啟人類靈魂世界的新紀(jì)元。矇昧的社會、愚昧的人民，米格爾——真神將行走在他們中間，展現(xiàn)高超的醫(yī)術(shù)和起死回生的能力，億萬愚民將匍匐在米格爾的腳下，對他頂禮膜拜。
同步器回到了它原來的位置。中控制室內(nèi)的顯示器上出現(xiàn)了新的提示信息。米格爾只需要輸入他提前設(shè)定好的那一組十六進制的確認(rèn)密碼就可以刪除掉意識紀(jì)元里所有的數(shù)據(jù)和信息，一旦完成意識紀(jì)元的復(fù)位啟動，人類的靈魂將展開一段全新的旅程，而他將是貫穿始終的真神。
米格爾熟練的輸入了密碼，眼前的各種提示燈再次交替閃爍起來。
‘神說要有光，于是就有了光?！?p> 他的眼前真的出現(xiàn)了一縷亮光！
‘喂！醒醒，別睡了！’
‘這是什么聲音？為什么聽上去如此耳熟？’
‘廢話，我是姜來?！?p> 米格爾睜開眼，從房間的布局他就可以看出自己正身處計算中心內(nèi)。兩個手持電磁脈沖槍的地藏守在他的左右。他現(xiàn)在應(yīng)該正躺在計算中心的地板上，他想站起來，卻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
‘別費勁了，想想你是怎么對待陸銘的?！?p> ‘我分解了他，是的！可我為什么會躺在這里？意識紀(jì)元重新啟動了嗎？’
‘當(dāng)然了，你成功的重新啟動了系統(tǒng)?！?p> ‘哈哈哈，雖然你們綁架了我，但至少我的計劃成功了一半，而你們，輸了！完全的輸了！你們熟悉的那個世界已經(jīng)不復(fù)存在，你們的老婆、父母、朋友……’
‘不，我想不會的，等我們回去的時候，應(yīng)該只有你不復(fù)存在了。’
‘……怎么……怎……怎么可能！你是陸銘？你已經(jīng)死在外面了，不可能是你！’
‘又讓你失望了！確實是我，我并沒有死。不過你下手夠狠的，把手腳都給我拆了。’
‘我還拔下了你的頭……’
小山把米格爾在地板上拖行了一段距離，好讓他可以通過鏡面屋頂看見自己的樣子。
這時的0001號地藏已經(jīng)失去了四肢和部分軀干，身體的供電只是依靠一根從外部接入的電線。
‘怎么樣？現(xiàn)在你和我都是一個模樣了。’
‘你們這幫混蛋，對我做了什么？！’
‘你精心策劃，可還是百密一疏。0001號機甲的確威風(fēng)，但你卻不知道它的弱點?！?p> 米格爾沒有吭氣，他不知道陸銘給他說的是不是真話，一心認(rèn)為這不過是陸銘給自己設(shè)置陷阱。
‘我沒有必要騙你，一號機甲被造得那么大是因為它使用的氫燃料電池體積太大。液氫儲罐的體積和重量也不小。所以其它使用同位素電池的地藏當(dāng)然不是你的對手。’
‘這算什么弱點？’
‘它的氫燃料電池是特地為洪荒的低氧環(huán)境設(shè)計的，所以它陽極擴散器的工作效率要比在地表工作的同類型電池高出九倍。我們把你引到地表，就是為了讓0001號機甲的電流強度提高，觸發(fā)機甲的自動保護程序。當(dāng)你感覺全身發(fā)燙的時候，那并不是太陽的原因，而是你體內(nèi)的電流已經(jīng)過載了。為了避免高電流燒壞地藏的意識凝膠，地藏會暫時的關(guān)閉自己。所以，在你認(rèn)為自己已經(jīng)殺掉我的時候，你早已經(jīng)暈倒了。’
‘我暈倒了？那也就是說意識紀(jì)元還沒有被重啟，哦！那你們應(yīng)該在我站起來之前趕緊重啟他，否則你要后悔的?！?p> ‘米格爾，謝謝你的提醒，我們已經(jīng)完成了意識紀(jì)元的重啟?！?p> ‘哈哈哈哈，’米格爾在心中爆發(fā)出對陸銘他們的嘲笑，‘你們這幫笨蛋，哈哈，你們上當(dāng)了！’
陸銘不緊不慢的說‘我們上當(dāng)了？你是說那套十六進制的密碼嗎？’
‘你們知道了？！’
‘當(dāng)然了，在你追我之前老姜和小山就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p> ‘那……那……你們?yōu)槭裁催€要啟動意識紀(jì)元？’
‘多虧了你的幫忙，還真要謝謝你！’
‘我?guī)兔Α?p> ‘在你電流過載之后，老姜只不過用了一個虛擬的場景就讓你主動把密碼告訴我們了。當(dāng)然，還讓你順便過了一下殺死我的癮?！?p> 米格爾不再說話了，一雙仿生眼空洞無望的看著天花板鏡面中肢體殘缺的自己。
過了好久，他才艱難的開口。
‘接下來呢？你們打算怎么辦，你們打算怎么處理我？’
‘老姜會對地藏們重新編寫程序，未來就靠人工智能執(zhí)行人類的回歸計劃了。還是簡單的東西更可靠，不是嗎？至于你嘛，我想你也沒有什么選擇權(quán)了?！?p> 主控制室的地板上擺放著陸銘那具殘缺的1022號機甲，他的身邊是0001號的殘骸，此刻，它已經(jīng)完全失去了活力，提供電源的電線也早已被撤下，所有的狀態(tài)燈都已經(jīng)熄滅了。
小山幫助陸銘靠墻支起身來，把意識轉(zhuǎn)移器和他鏈接好。他看見老姜在主控制臺前操作設(shè)備。
“嘿，哥們兒，聊聊吧?！标戙憣θ褙炞⒌睦辖f，當(dāng)然，他們的交流仍然是通過意識廣播在心理層面完成的。
老姜其中的一只仿生眼快速的轉(zhuǎn)過來瞧了陸銘一眼，又快速的回到原來注視的焦點上去。
“好啊，咱們還有幾分鐘時間，你想聊什么？”
“聊未來……”
“你想聊虛擬的未來還是現(xiàn)實的未來？”
“都聊。”
老姜那只靈活的仿生眼又開始亂動，這次它短暫的看向小山。他并沒有放慢手頭工作的速度，說：“那小山先說說吧，接下來有什么打算?！?p> “我原本想逃離那個世界來這里尋找真實，但當(dāng)我看見真相之后卻希望我從來沒看見過……我還是想我爸媽了，管他們是什么呢？我只知道我的靈魂對他們有感情，如果我理性的對此視而不見，那我和它們又有什么區(qū)別，我們的靈魂比一堆代碼組成的人工智能也就沒高級到哪里去，你們說對嗎？”
“我也想幸子了，管她是什么呢？靈魂？AI？無所謂了，總好過這個鬼地方！在這里我他媽連張嘴都沒有。”
意識廣播系統(tǒng)陷入了短暫的沉默，直到老姜在控制屏上完成了最后幾個數(shù)據(jù)的確認(rèn)。
他走到墻邊，挨著陸銘的殘缺軀干坐下，然后打破了沉默。
“你們知道剛才完成工作后我最想干嘛嗎？”沒有人出聲，他接著說：“我就他媽的想抽一支煙。”
“哈哈哈……哈哈”另外兩人都笑了出來。
“然后你才想起真實的自己沒有嘴?！?p> “何止沒嘴，除了有個心思，我他媽的什么也沒有??！”
小山說：“看來姜老師也對現(xiàn)實失望了。”
“老姜，既然你也找到了真實世界，那咱們一起回去吧?！?p> “我還不能走，我……我還是覺得不對勁?！?p> “嘿！咱們必須一起回去，我可不想在現(xiàn)實世界里出現(xiàn)一個叫姜來的大神?！标戙憟詻Q的反對。
即使連小山也說：“姜老師，咱別作了行嗎？把程序設(shè)置好，咱就一起回去吧?！?p> “你們不明白，這里還有事兒沒搞清楚。我總覺得這個所謂真實的世界其實并不真實！”
陸銘和小山都被老姜這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說懵了，“這世界都這模樣了，還怎么不真實？”
“我也說不清楚，只是覺得有些東西好像說不過去?！?p> “哪些？”
“剛才你和米格爾跑出去的那條通道，我在監(jiān)視器里看得很清楚。寬闊，而且滿是被先輩遺棄的東西，看上去他們的確像是匆忙中進入了這個避難所。如果仔細計算一下，要讓五億人通過那個大門需要多長時間呢？”
陸銘和小山都搖頭。
“我告訴你們，24小時不停的往里走需要兩個月的時間！而且這還是在井然有序，沒有任何阻礙的情況下?！?p> “也就是說……如果是緊急避難，這時間明顯太長了，是嗎？”
“對！而且通道里面又是樓梯又是巷道，疏散條件并不好，如果這樣的話，五億人沒有一年時間是進不來的?！?p> “所以……”
老姜斬釘截鐵的說：“所以根本就沒有什么緊急避險！”
小山問：“可是為什么要隱瞞呢？”
“這就是我想去弄明白的事情。剛才地表的情況你們也看見了，閘門外是一個山谷，面積并不算開闊，我們也沒有看見任何建筑物的遺存，即使發(fā)生了核爆炸，殘垣斷壁總會留下一些的，但是沒有。這樣大規(guī)模的人口遷徙，一定離不開高速公路，高速鐵路以及機場，還需要大量的運載工具把人員運送到這里。但是我們什么都沒有看見，我不相信核爆炸以及接下來的一千五百年的時間可以把一切痕跡都涂抹的干干凈凈，特別是在那扇大閘門看上去還是干干凈凈的情況下。歷史的塵埃可以把遺存深埋，為什么偏偏放過了那扇巨大的閘門？”
“那你的意思是？”
“那場核大戰(zhàn)根本就沒有發(fā)生過！也根本沒有五億人進入過這個地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