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個管家是什么型號的?宋遙塵家的都沒你這個高級。”
張洋的語氣特別真誠,把白墨氣得一把抓住他的襯衣領(lǐng)子,瞪著眼問他:
“這是你現(xiàn)在應(yīng)該關(guān)注的重點嗎?!”
電子設(shè)備發(fā)出的笑聲連綿不絕,充斥了白墨的整個豪宅。
“你也省點兒電吧!幫忙想想辦法!”
白墨對著空氣吼到,笑聲又一次突兀地停止。
“對,節(jié)省能源,差點兒忘了……我看沒什么辦法了,李霖海和宋遙塵都想要他的命,張洋你就死一死吧?!?p> “誰敢動張洋我跟他玩兒命!我現(xiàn)在去找李智!”
白墨一拍大腿,起身就要往外走。到了門口,門洞卻沒打開。
“你得用手環(huán)發(fā)指令才能開門,導(dǎo)游手冊里都有。”
張洋舉起手腕對著白墨搖晃,他忘了新?lián)Q上的透明手環(huán)在這個距離根本看不清楚。白墨氣得又翻了翻白眼。
“先生!開門!”
“你找李智干什么?”
“告訴他別動張洋!”
“你怎么知道他要殺張洋的?”
“有監(jiān)控記錄??!”
“你怎么看到的這段監(jiān)控?”
“我……我自己黑進去的!”
“你再演示一遍我看看?”
“你教給我不就行了嗎?!”
“我用的是初始權(quán)限,這是設(shè)計者的特權(quán)。你有什么辦法能讓他們覺得你掌握這個權(quán)限,是一件很合理的事兒?”
“我……那我舉報宋遙塵的動機總可以了吧?”
“還舉報?就算和李智說了,他會相信你嗎?就算他相信你了,你覺得李霖海和宋遙塵會為了張洋的一條小命兒翻臉?你以后能保證張洋永遠不出‘意外’?他真發(fā)生意外的話你怎么知道是真的意外還是被設(shè)計的?你覺得李霖海做出的決定,會輕易改變?就算李霖海和李智被你說服了,你確定宋遙塵就沒別的辦法殺張洋滅口?李霖?;蛘哌€在乎你作為他控制議會的籌碼,你拿什么要挾宋遙塵?這些年宋遙塵發(fā)展的太猛,李霖海正愁找不到借口壓制他,張洋的那一套說辭就是最好的把柄。你覺得宋遙塵可能留著他?”
白墨一只胳膊撐著本該是門洞的屏壁,低頭不說話。盡管在腦子里他正在努力地尋找每個問題的答案,但從外表也看得出來,白墨十分喪氣。而坐在沙發(fā)上的張洋撅著嘴巴撓著下巴,似乎也在努力地理解這十幾分鐘內(nèi)發(fā)生過的對話。
“那怎么辦呢先生?說實話,就算是讓我把你給賣了,我也不能看著張洋被他們給弄死。”
“你要是敢出賣我,我連你一起弄死!小兔崽子,滾回去好好坐下,我就不信我兩百歲的智慧不能給你找出個辦法來!”
“一百九十八……”
“少廢話!”
張洋突然插嘴:
“兩百年前還沒有這么高級的智能管家吧?”
“你閉嘴!”
“你閉嘴!”
白墨和先生異口同聲訓(xùn)斥張洋,張洋覺得特別委屈。
“我是過來給你幫忙的,你怎么這么大脾氣……我聽明白了,不就是宋遙塵和李霖海想害我嗎?其實我也早就有這個心理準(zhǔn)備了……”
“得嘞,兔崽子你先給他說說大概情況。我一聽他說話就想笑,這貨太干擾思路了。我先自己琢磨琢磨,你倆也交換一下手頭的情報?!?p> 先生說完啟動了靜音模式,白墨喪氣地隨手拿了瓶酒,給自己和張洋一人倒了滿滿一大杯。灌了一大口酒之后,白墨稍微找回了點力氣。接下來他耐心地,把從離開連安市進入水母后的見聞所知,盡量簡單明了地給張洋說了一遍。張洋認(rèn)認(rèn)真真地聽完之后,猶豫著對白墨提問:
“你的意思是說,這個地方實際是個監(jiān)獄?你是被軟禁起來了?”
“對,可以這么說?!?p> “你說你這個管家其實是個真人?已經(jīng)快兩百歲了?還沒死?”
“對,我見過他……‘肉身’。”
“好家伙……然后宋遙塵是想利用我,而且還想卸載什么?”
“卸磨殺驢?!?p> “對卸磨殺驢。你怎么會用這么老的詞兒……”
“和老人聊多了就這樣,你管得著嗎?”
“哦。然后現(xiàn)在要是想不出什么好辦法來,我可能就沒幾天活頭了?”
“嗯……”
“那你趕緊想辦法呀!”
“我……你呢?你自己怎么不知道著急?。?!”
“我又想不出來好辦法。赤手空拳我誰也不怕,但是他們有武器,我這樣的上去也是秒掛。你告訴我怎么辦我就怎么辦吧,反正我也認(rèn)了,早就認(rèn)了?!?p> “你特么還挺超然,你掛了我怎么辦?我告訴你反正我也就這樣了,要死一起死!”
張洋喝了一大口酒,表情特別滿意。他拍了拍白墨的肩膀,有點欣慰地說:
“我說你怎么變冷漠了呢,原來是讓這幫孫子給弄的。我就知道,不管再怎么說,白叔辦事兒那天你也不至于連面都不露。當(dāng)時氣死我了都。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我心里好受多了。來!干杯!”
“干你大爺!跟我提他干嘛?你接著這么沒心沒肺,過兩天我就能給你辦事兒了!”
“行啊,好歹有個人送送我。怎么過不是一輩子,哈哈?!?p> 對于突如其來的變故和無力改變的事情,張洋的接受能力出奇的強大。從前白墨認(rèn)為這是張洋個性里可愛的特點,可此時此刻卻不合時宜且悲涼,白墨甚至懷疑李霖海是不是給張洋的腦子里也種下了什么種子,但是白墨沒有問出口,他怕張洋做出過激的反應(yīng)遭致危險。白墨一口喝干了杯中酒,隨手把空杯拋向屏壁。杯子應(yīng)聲而碎,沒等碎片落地清掃機就立刻打掃干凈了。絕大多數(shù)的人們也和這杯子一樣,無論曾經(jīng)多么閃耀清澈,死去以后便會連名字都逐漸消逝不見。白墨應(yīng)該感到悲傷,但是他卻悲傷不起來。因為他的心中燃燒著怒火,這火焰野蠻奔放,沒給悲傷留下任何空間。
“先生,想的怎么樣了?”
“嗯……實在沒什么辦法,就只能讓張洋死了?!?p> “那把我也算上吧,反正我也沒什么牽掛,早就活膩了?!?p> “你著急個什么勁兒,聽我說完。不是真死。我的意思是如果李霖海和宋遙塵他們兩個想讓張洋死,那以他目前的狀態(tài)肯定是躲不過去的。那就不如滿足他們的愿望,讓他們以為張洋死了不就完了嗎?”
“假死?可是人怎么辦?基地里面到處都是監(jiān)控,跑又跑不出去,往哪兒藏呢?”
“我想最后實在不行的話,就只能跟我藏一塊兒了唄。正好給我做個伴兒?!?p> “確實是個辦法。雖然慘點兒但是起碼死不了。但是尸體怎么解釋呢?”
“就用宋遙塵這個紐扣,直接說人炸沒了不就完了。找個夠小的單元,連屏壁都能燒焦?!?p> 白墨癟了癟嘴巴,皺著眉頭看著張洋。張洋的表情好像便秘一樣,握著拳頭使勁兒搖頭。
“你剛才和我說這位老先生的‘房間’那會兒我都起雞皮疙瘩了,讓我下半輩子吃喝拉撒都在那里面沒個頭,我可受不了……我情愿試試拼死往外跑。”
“切!我這兒多好,風(fēng)吹不著雨淋不著,沒事兒還能和我交流思想給你傳授智慧。我都不嫌棄你浪費能源,你不干你能想到別的辦法嗎?”
張洋撅著嘴不說話,臉上一副“就算沒辦法也不將就”的表情。白墨在心里佩服張洋這么快就接受了智能管家是個真人這回事,而且還十分自然地聊了起來。認(rèn)真想了一會兒,白墨對張洋說:
“先生的辦法確實不怎么樣,但目前來看也確實是最有效的法子了。拼命往外跑我也不是沒想過,連出入口都過不去。出入口單元配置的安防人員和智能系統(tǒng)是最完備的,而且武器系統(tǒng)都是最新的。這還不算外殼的重型武器和精密雷達,出去也是個死。而且跑出去之后怎么和外界取得聯(lián)系?誰來接應(yīng)咱們?靖寒?還是你爸媽?外面就是大海,他們怎么來?傾家蕩產(chǎn)也買不起飛機輪船?。≡偻艘蝗f步,你厲害,你不用船你能游上島,上大陸。到處是監(jiān)控,你藏哪兒?藏得了一時,藏得了一輩子?是不是還不如現(xiàn)在就直接藏先生那兒得了?吃喝拉撒我都能想辦法給你解決了。不行讓先生再想辦法給你擴充個單元什么的……”
“咳、咳,這個確實做不到了啊。初始單元就我這一個,大不了了。另外先說好了膠囊機可就是我自己一個人的,離開它我連五分鐘都活不過去。你小子千萬別有非分之想,我的單元里也是有武器系統(tǒng)的。哎?來人了!”
先生話音剛落,大廳的門洞突然敞開,讓白墨,尤其是第一次面對這種突然來訪的張洋有點不知所措。一不小心,手中的杯子掉在身上,銀灰色的制服褲子濕了一大片。看到這一幕,突然闖進來的短頭發(fā)小伙子也好像受到了驚嚇,臉一下就紅了。小伙子別開臉假裝看著其他地方說:
“嗯、嗯……那個我來看看二位有什么需要沒有,想吃什么可以讓餐廳送過來?!?p> 說完之后他好像對屏壁的洞口邊緣產(chǎn)生了濃厚的興趣,仔細(xì)地用手摸來摸去。張洋也不好意思了起來,生怕小伙子產(chǎn)生什么奇怪的誤會,趕緊接過話來:
“好啊,給來個火鍋行嗎?”
“哎好,這就來!”
小伙子轉(zhuǎn)身離開了,門洞恢復(fù)成完美的墻壁。白墨認(rèn)得小伙子的發(fā)型,他是情報部的人。情報部的人總是行色匆匆,給人高人一等的感覺。他們組居然會派人到這兒替餐廳傳話,這讓白墨不得不好奇。白墨和別人的用餐時間總是岔開,餐廳早就習(xí)慣了他的任性,情報部干嘛來多管閑事呢?還有一個很明顯的疑問,作為一個情報組組員,以他的權(quán)限來說,想進入白墨的豪宅,是需要先申請的。為什么他能像神龍李智那樣,直接“闖”進來呢?白墨覺得這件事情有點蹊蹺。尤其是顧及到張洋,他不能接受任何脫離掌控的事情出現(xiàn)。白墨調(diào)出監(jiān)控記錄,想看看這小伙子的真正意圖和背后指使者。可進入監(jiān)控系統(tǒng)后白墨發(fā)現(xiàn),相關(guān)的監(jiān)控都剛好岔開了角度。這絕對不是巧合!宋遙塵的東西還沒到手,他沒理由現(xiàn)在就派人來找張洋的麻煩。那就是李霖海的安排,或者是李智。也可能是崔貝茨那個老太太,反正都是李霖海的爪牙。難道他們想當(dāng)著自己的面就讓張洋出事?就算“啟明星”的名頭只不過是個虛銜,可這也太無視白墨的存在了!白墨叫了兩聲先生,管家沒有任何反應(yīng)。他只好自己在心里合計,等時機到了再向先生征求意見。張洋沒理會那么多,他松了松褲帶,準(zhǔn)備好要大吃一頓。
沒多久餐廳就送來了冒著熱氣的火鍋,各種菜品一應(yīng)齊全,品質(zhì)和新鮮程度比四合院還要好很多。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這里的火鍋都是單人小鍋。不過看在美味的面子上,張洋也勉強可以犧牲一點互動的樂趣。他興致勃勃地剛要下筷子,卻被白墨制止住了。沒等張洋問出口,白墨已經(jīng)站起身,要和張洋換位置。這樣一來,兩人就等于把侍者分別布置給對方的菜品餐具,來了個對調(diào)。連張洋手里握著的筷子都被白墨一把奪了過去。白墨舉著筷子在空氣中指指點點的說:
“從現(xiàn)在開始你別離開我的視線范圍,上廁所都得給我開著門。吃的東西都要等我先試過了你才能吃,明白?”
“切,不至于……”
剛想夾菜,手就被白墨用筷子打了一下。
“你還真打啊!那你倒是趕緊先吃啊!我口水都快流鍋里了!”
白墨心里依舊琢磨著可能的風(fēng)險和對策,慢條斯理地開始吃。每入口一樣食材,還沒等咽進肚子里,張洋就整盤地往鍋里煮。一邊煮一邊指揮白墨嘗嘗這個嘗嘗那個,本來就沒什么胃口的白墨每樣吃了一口就放下了筷子。張洋好像幾天沒吃飯一樣,大嚼特嚼了半個多小時依然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白墨苦笑著不知道該說張洋點兒什么才好,智能管家提示訪客申請。白墨這才想起來,自己岌岌可危的陣營中還有這么個需要保護的人。
“張洋叔叔!”
“茶杯?!你怎么也在這兒?”
張洋看了幾秒才認(rèn)出來,驚訝得把筷子都扔到了桌上。
“我起名字了,現(xiàn)在我的名字叫白鯨,嘿嘿!”
白鯨進了大廳后,在距離白墨兩米以外的位置站定不再向前。張洋不管這一套,直接走過去摟住白鯨的脖子就往沙發(fā)上拉。
“來!吃火鍋!長高了不少呢!也有肉了。名字你給起的?不要臉!怎么不姓張呢?!”
白鯨扭動著從張洋的胳膊下鉆出來跑到一邊,臉上紅撲撲的。
“有規(guī)矩,不能靠近啟明星兩米內(nèi)?!?p> “過來吧!還沒吃就跟著吃點,再不吃你張洋叔叔就要撐爆炸了?!?p> 白墨這么一招呼,白鯨猶豫了一會兒慢慢靠近到餐桌邊上。侍者送來了嶄新的餐具和更多的菜品。三個人其樂融融圍桌而坐,真有那么一點溫馨。上次坐在一起吃火鍋,還是幾個月前的事情。誰也想不到那晚之后,彼此的人生竟會發(fā)生如此大的轉(zhuǎn)變。小孩子的改變是最快的,白鯨無論從外表還是心智,都給人一種脫胎換骨的感覺。他開心地給張洋說著在那之后的見聞收獲,有些內(nèi)容連白墨也是第一次聽他提起。不知不覺已經(jīng)是晚上十一點,白鯨依依不舍地告別了張洋白墨,回單元休息。白墨吩咐侍者清理大廳,隨后帶張洋來到二層的隱秘臥室。
“我睡這?你呢?”
“我睡這,你睡地上?!?p> “你這么大房子就一個臥室?”
“少廢話,讓你干嘛就干嘛?!?p> 張洋看著白墨的大床,又看看床腳那一片寬敞的空地,嘆了口氣。接著開始用兩根食指在空氣中對白墨比劃小盒子的形狀,白墨看似隨意地摸了一把手腕,手環(huán)內(nèi)置的屏蔽程序瞬間啟動。
“說吧?!?p> “照你的意思這地方不是什么好地方。那咱們是不是得想辦法把茶杯這孩子弄出去?他還小呢!”
“我也就比那‘孩子’大個十來歲,你比我還小一歲呢!你以為我不想嗎?當(dāng)前優(yōu)先考慮怎么才能把你保下來,其他的再說吧……自己都幫不了,想的還挺遠?!?p> 白墨和張洋的想法其實一樣,但他所能想到的所有方案,最終結(jié)果都是注定的失敗。讓一個囚徒嘗試解救另一個囚徒,實在是太難了。白墨甚至設(shè)想干脆把整個基地炸掉,同歸于盡??墒巧晕⒁涣私鈫卧臉?gòu)造之后發(fā)現(xiàn),他最多只能摧毀一個小型單元的屏壁,整體堡壘不會受到絲毫影響。白墨的腦子很亂,這種時候他需要先生的冷靜和智慧??上壬€是不理白墨,按照慣例每天這個時間應(yīng)該是先生最活躍的時候。白墨猜想是不是先生今天的情緒波動太大,太累了。沒有辦法,白墨只能躺在床上瞎琢磨。宋遙塵只給了張洋一周的時間,一周后無論是否取得數(shù)據(jù),張洋都難逃一劫。
床腳空地上躺著的張洋已經(jīng)睡著了,白墨有點后悔不如把床讓給張洋,反正他自己躺著睡不著也是浪費。午夜時分,白墨悄悄爬起來灌了幾口酒,希望借著醉意睡去。他小心地繞過張洋,不想吵醒他的美夢。偏偏這時智能管家開口說話:
“他們好像發(fā)現(xiàn)我了?!?p> 說完這句話之后,先生再次陷入沉默。無論白墨怎么呼喚,先生都沒有應(yīng)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