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愚獨自在鐘山上亂晃著,像個學(xué)步的孩子,小心翼翼的挪著腳掌,不肯踩碎了每一片掉落的梅花花瓣。
兩人在涼亭里手談,一人天愚看來熟悉。他湊了過去,對著跛腳僧人哈哈直笑。
“我可沒告訴你此處有梅花?。俊滨四_僧人回應(yīng)了一個溫和的微笑,邀著他坐下。
“我坐在船上,隨著水漂?!碧煊尥掏掏峦拢叵胫约簽楹蝸淼竭@里。
“所以說,最愚笨的是最會被庇佑的。”跛腳僧人收完棋盤上最后一個官子,對面的棋手搖了搖頭,起身走了。
僧人在棋盤上擺了二十五粒黑子,那是上位者與下位者對弈中常見的”滿天星”布局。
“我說過,你不笨,只是沒有找到自己擅長的領(lǐng)域?!?p> 岑惹憐下到懸崖底,一層毒瘴便涌了起來。叢生的荊棘一卷接著一卷,猶如盾下鉆探而出的矛戟。
“哼,比老師院子里的梔子還生得好,只是光有兇歷?!?p> 狹小的空間可能會限制以身法見長的高手,不過對于專注于刀的人,就根本毫無束縛。
他把刀握在手里,右腳支撐住身體的重心,凡是和岑惹憐搏過命的人都知道他的后手刀有多么致命。
晝夜不知更替了幾次,棋盤上的滿天星已經(jīng)變?yōu)榱司判沁B珠。跛腳僧人的一條“大龍”在中盤被天愚一計手筋收掉,眼看是大勢已去。
韓小一這幾天已經(jīng)不咳血了,鼻血反而留了不少,看見岳梢寒端來參湯燕窩就反胃。
岳梢寒念著師兄,哆哆嗦嗦的趴在棧道上往下望著,心跳的聲音振聾發(fā)聵。
岑惹憐的姿勢沒有絲毫改變,一對狼目似睜非睜,眼角糊了一層厚厚的眼屎。
那畜牲反而失去耐心了,柳樹般粗壯的蛇信嘶嘶地吐著,從荊棘叢中飛撲而出。
蚺與蛇有所不同,是胎生的動物,更加擁有靈性,眼前的這條更是少說也修煉了百年。它體內(nèi)的蛇果,是空置了二十年修煉期的韓小一最好的補品,足夠醇厚,又不過火。
它大嘴咬向岑惹憐,猩紅的口腔囊括住了他的肩膀胸膛,渺小的人類會在這一擊之下化為齏粉,塞在牙縫之間。
岑惹憐沒有躲,把左肩送到它嘴里,牙齒穿過肉身,骨頭的酥響讓人發(fā)饞。
“媽的,真他娘的疼。”岑惹憐神魂欲出,只剩捏刀的右肩還可轉(zhuǎn)動。他爆起,掙斷了肋骨,背部胸口被白蚺的牙齒拉扯的血肉模糊。
“嘿!去死吧?!变P刀扎入七寸,畜牲和少年一同倒在血泊中。
韓小一執(zhí)黑先手,僧人執(zhí)白后手。棋入中盤,黑棋與白棋在左上金角處廝殺。黑棋最終三三處點入,幾經(jīng)變化,成為了互相圍困之勢。
天愚思索了片刻,這一生為時不多的思索都在這幾天積聚。
天愚再送一子,白棋提掉后竟成了必死的“梅花六”。一子點在眼位,僧人白棋全死。
岑惹憐拖著身子抱著蛇果從石階上了山,師妹在山腰接住,看著他滿身駭人的損傷,生氣地在他屁股上不輕不重打了幾下,嗔了兩句。
天愚一百七十七目,終究是輸了僧人半子。
“后手有后手的好處,那嘉定府的小子不就擅長這手。”僧人呵呵直樂,恰巧岳梢寒扶著岑惹憐從棋局前經(jīng)過。
“跛腳僧,有空來打過。”
“不想被你纏上,都說憐公子是死不了的,熬也能熬死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