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來到這里,去的最遠的地方就是洛平府和盤蛇嶺,連雍州地界都不曾出去過。
按照李庭岳的判斷,他現(xiàn)在所處的位置應(yīng)該是甘肅和陜西的某個地方。
不會有太大偏差,如果知道盤蛇嶺在后世的名字,他就能確定自己的位置了。
也許是后世某個大城的中心,也許是某個不知名的山村。
不過這些對現(xiàn)在的他來說都不重要,發(fā)展實力才是重中之重。
在這個處處漏風的大晉王朝,身在何處都沒有絕對的安全,不管廟堂之上,還是荒野之下,處處都充滿了危機。
如同現(xiàn)在洛陽城中的一場場鬧劇……
現(xiàn)在的賈南風應(yīng)該是風頭正盛之時,楊俊已死,估計衛(wèi)罐這頭老狐貍離死期也不遠了。
一幕大戲已經(jīng)拉開了帷幕,角色也已經(jīng)準備就緒,可是……
這關(guān)李庭岳屁事。
他只對看戲感興趣,只想在這個時代好好活下去,可不想?yún)⑴c到戲里,成為一名可有可無的小角色。
李庭岳掐滅自己的念頭,盯著地圖看了良久,才抬頭看向朱振。
“先生拿這幅地圖出來讓李某看,不知是何意思?”
這就是典型的揣著明白裝糊涂了,朱振以前身居太尉府的幕僚,不管是見識,還是經(jīng)歷的權(quán)謀斗爭都不是李庭岳可比的。
現(xiàn)在拿出這幅地圖無非是想激起他的爭斗之心。
“公子請看,這是安定郡,這是金城郡,這里是羌胡,而我們所處之地乃是這里……”
朱振枯瘦的手指點在了安定郡和金城郡之間,標注有山林的地方,向北便是羌胡。
李庭岳仔細看了看朱振手指點住的地方。
確定,就是后世甘肅和陜西的交界處!
李庭岳沒有說話,等著朱振繼續(xù)說下去。
“馮家鎮(zhèn)乃是通往北地羌胡必經(jīng)之路,公子扼守要道,應(yīng)知此地的重要性,本來朱某是不看好公子的。
但六百鄉(xiāng)兵竟可以戰(zhàn)勝羌人三千鐵騎,如此戰(zhàn)力,讓朱某欽佩,如公子沒有鴻鵠之志,焉敢如此如此行事。
為此,朱某才獻上此圖,就看公子只是想做一方豪強,還是想做一方霸主,從此翱翔九天之上,開創(chuàng)一番基業(yè)?!?p> 朱振的話極有煽動性,讓李庭岳差點就熱血沸騰了。
但是,也只是差點……
李庭岳看似年輕的面孔,所經(jīng)歷的事情卻是朱振難以想象的。
想靠一番激動人心的言語就讓他勇往直前,從此不管不顧,根本就不可能。
要說掌控人心,給人洗腦,李庭岳才是大師。
“先生之言有些過了,鄉(xiāng)兵之所以能夠戰(zhàn)勝羌人,天時地利占了八成,鄉(xiāng)兵的戰(zhàn)力只占了兩成。
至于是想成為豪強還是霸主,先生覺得,如今的我,有成為霸主的資格嗎?”
李庭岳點著涼州繼續(xù)說道:“不說別的,單是王家在涼州的兵馬就能讓這一千鄉(xiāng)兵死無葬身之地?!?p> “哈哈……”
朱振哈哈大笑,拱手對李庭岳深施一禮:“本以為公子經(jīng)過和羌人一戰(zhàn)已然目空一切,沒想到公子如此清醒,可喜可賀?!?p> 李庭岳急忙假惺惺的扶起朱振。
“如此測試,先生以后還是莫要用了,小子承受不住呀!”
老家伙的試探隱藏的很深,如果李庭岳經(jīng)受不住誘惑,說不定老家伙會順水推舟,把李庭岳引向另一條路。
兩人對視一眼,一起哈哈大笑。
說實話,李庭岳都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
不過,經(jīng)過這一次,朱振應(yīng)該是徹底倒向了自己。
接下來,兩人坐下,朱振向他介紹了秦、雍、涼三州的局勢,以及北部羌人的勢力分布。
聽到朱振的講解李庭岳才知道,三州的局勢如此的復雜。
不談涼州和秦州,單是他們所處的雍州就已經(jīng)是無比的混亂,胡漢之間的矛盾已經(jīng)到了一觸即發(fā)的地步。
雍州下轄七郡三十九縣,其中安定郡治轄七縣,馮家鎮(zhèn)所在地便是西川縣。
洛平府之所以設(shè)立太守一職,也是因為此地乃是要道,距離北地羌胡之間只隔了盤蛇嶺。
要不然也不會單獨在此地設(shè)立府制。
雍州多羌人,多是逃難過來的。
這和涼州、秦州的形式基本一樣,只是這里的羌人大部分都來自同一部族,非常團結(jié),盡管雍州有護羌校尉,胡漢之爭卻時有發(fā)生。
這些在朱振看來并不重要,他看重的是雍州刺史郭孝程。
此人是楚王司馬瑋的死忠,雖說能力有限,在刺史位上沒什么作為,卻是個能夠利用一下的人。
在朱振看來,李庭岳想要長遠發(fā)展,做個山賊強盜不是長久之計,一定要找一個有利的靠山。
郭孝程便是最合適的人選。
李庭岳卻不以為然,他對西晉歷史了解不多,但卻知道這個司馬瑋注定是個短命鬼。
屬于出場最早,死的最快的那種人。
跟著他手下混,豈不是要步他的后塵,這種事絕對做不得。
“走一步看一步吧,聽先生之言,此時洛陽局勢復雜,還是暫時不要靠近比較好,離權(quán)利中心越遠,咱們才能越安全,免得被人當槍使了?!?p> 朱振嘆了口氣,訥訥的說道:“如果當初太尉有你這般心思也不至于死于皇后之手?!?p> 李庭岳安慰道:“先生也無需難過,廟堂之上本就是權(quán)謀縱橫之地,先生已經(jīng)盡力了。”
“說的也是?!?p> 朱振神色一震,也不再難過,開始和李庭岳繼續(xù)講述雍州之事,順帶秦州和涼州的事情也講了一些。
其實他所知也十分有限,但畢竟曾在權(quán)利中心,看過的文書不少,局勢也能分析的七七八八。
李庭岳更在乎民間的形勢,朱振對這些知道的卻不多。
白翎羽和老徐在旁邊一直靜靜的聽著。
對兩人所說的話大半他們都是似懂非懂,有些話根本不知道在說什么。
白翎羽第一次發(fā)現(xiàn),李庭岳腦子里不僅有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能制造各種不可思議的東西,連權(quán)謀之術(shù)好像也懂。
她也不說話,只是安靜的坐在旁邊,聽兩人談話,眸光流轉(zhuǎn),不時的看向李庭岳。
師父曾經(jīng)說過,當自己愿意主動摘下面紗,讓一個男子欣賞自己容顏的時候,也就是自己認定此人的時候。
也許,他就是自己認定的人。
面紗下的臉有些發(fā)燙……
老徐聽不懂兩人的談話不是因為學識不夠,完全是因為他對權(quán)謀之術(shù)不感興趣。
如今的他是越發(fā)的健壯了,臉上的皺紋也在逐漸的減少。
吃的好,睡的著,沒有煩心事,竟然有了點返老還童的跡象,就是頭發(fā)的顏色沒有轉(zhuǎn)變。
他見李庭岳和朱振的談話段時間內(nèi)怕是難以結(jié)束,就站起來向門口走去。
臨出門前,回頭對白翎羽招了招手。
“丫頭,走,帶我在寨子里轉(zhuǎn)轉(zhuǎn)?!?p> 白翎羽欣然應(yīng)諾,和老徐一起出了房門。
在馮家鎮(zhèn)之時,訓練鄉(xiāng)兵的方法就是老徐教給白翎羽的。
所以兩人很是熟絡(luò)。
在馮家鎮(zhèn),白翎羽除了李庭岳外,最相信的人就是老徐,沒有其他的原因,只是單純的信任。
兩人出了房門,在山寨中轉(zhuǎn)悠。
老徐對戰(zhàn)馬和羌人俘虜?shù)呐d趣不大,只是隨意的看了幾眼,問了幾句,也就不再理會了。
真正讓他感興趣的是開采煤炭的升降梯。
滑輪、倒索在馬王山山寨里也有,只是這架升降梯設(shè)計的十分巧妙。
絞盤和倒索之間的滑輪異常的多,足足有十幾個。
轉(zhuǎn)動絞盤的只有一個人,卻足可以把七八百斤的煤炭從坑里提上來。
看兵士一邊輕松的轉(zhuǎn)動絞盤,一邊和老徐聊天,就知道,轉(zhuǎn)動這東西并不如何費力。
“開始要兩個人一起用力才能把升降梯拉上來,后來公子嫌費勁,就多加了一些滑輪。
輕松是輕松了,一個人不費力就能轉(zhuǎn)動絞盤,可這大冬天的,哪里有費些力氣來的暖和?!?p> 負責轉(zhuǎn)動絞盤的兵士雖說在抱怨,卻帶著明顯的得意神色,好像不夸耀自家公子幾句,心里上過不去。
從這里離開,老徐和白翎羽兩人來到了被李庭岳炸塌的山崖處。
“當時是大哥帶著驢子來的,我并沒有跟來,后來大猛回山寨找人背白灰的時候說驢子有辦法堵住盤蛇嶺的商道,我們其實都是不信的。
當年黑胡子如此厲害,不是一樣沒把商道堵住嗎,一些白灰就能辦到?
不只是我不信,山寨里的其他兄弟也不信?!?p> 老徐找了一塊平坦的石頭坐了下來,看著那堵住商道的巨石,繼續(xù)說道:
“當他們回來后,說把商道堵住了,山寨里的兄弟們都有些蔫了,當大猛把事情的經(jīng)過講了一遍后,我是既欽佩又好奇。
丫頭,你可知道,為什么我們一定要把盤蛇嶺的商道給堵???”
“是為了商人可以走馮家鎮(zhèn)?!?p> 白翎羽并沒有坐下,凜冽的寒風吹動她的白裙和青絲,卻并沒有讓她覺得寒冷。
“對呀,當時我們是準備打劫商隊的,可驢子說,打劫商隊是讓商人被動掏錢,很容易讓他們聯(lián)合起來,給山寨帶來危險,只有讓他們主動掏錢,才是長久之道,所以我們就開了家客棧。
其實這也是打劫,只是讓商人掏錢變得主動了,要論做生意,驢子比那些商人還要狡猾,哈哈……”
老徐今天很健談,和白翎羽說了很多李庭岳的事情。
白翎羽只是靜靜的聽著,就如同她聽李庭岳和朱振談話時一樣。
“以后可能再也不能在人前喊他驢子了,只能在私下說了?!?p> 說到最后一句,老徐有些唏噓。
“為何?”
“哎!鄉(xiāng)兵們不喜歡呀!每次有山寨的兄弟叫他驢子,那些鄉(xiāng)兵總會皺眉。
現(xiàn)在還只是皺眉,時間長了,恐怕就是拔刀了?!?p> 老徐在笑,可白翎羽卻從他的笑容里感覺到了無奈。
或許,李庭岳的改變讓馬王山的老人們從心底里感受到的就是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