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 屠城
山路崎嶇難走,又有刺骨的寒風(fēng)夾帶著沙子,視線模糊,前面的路很難看清。
行走在這里,李庭岳才知道所謂的道路難行到底有多難。
兩側(cè)全都是沙石斜坡,人一不小心就可能滾下去。
一頭老牛蹄子打了個滑,整個牛車都側(cè)翻了,連帶著周圍的幾個人一起順著斜坡滾了下去。
斜坡有六十度,風(fēng)化的巖石如同刀片一般鋒利,別說是人,就是一塊鐵滾下去都能多幾個眼兒。
幾聲慘叫傳來,之后就沒有任何聲息了。
部族的人全都靜靜的聽著,然后沉默著繼續(xù)上路,仿佛已經(jīng)忘記剛才摔下去的是自己的同族。
李庭岳沒有讓人去看,同樣的事情,他不希望再發(fā)生一遍。
雷氏部族遠(yuǎn)比他想象中的堅強,他們經(jīng)歷過太多的苦難,從鮮卑皇族一路成為最落魄的族群,他們比任何人都知道隱忍的重要。
他們的先輩從鮮卑逃出來的時候比現(xiàn)在的情況還要慘,不是一樣活下來了嗎!
卡姆漢老頭笑瞇瞇的看著,臉上沒有一絲難過。
“我們的先祖當(dāng)年是一路黃沙一路血的從鮮卑殺出來的,聽說尸體把這片土地上所有黃沙都掩蓋了,那一年,再大的狂風(fēng)都沒有夾帶黃沙,相比他們,現(xiàn)在的苦不算什么?!?p> 李庭岳知道古人喜歡吹噓自己先祖的豐功偉績,有時候只有幾百人的戰(zhàn)斗硬是能被他們說成千軍萬馬。
明明沒有死幾個人,卻能說成“尸積如山”。
李庭岳對這種事情是極為鄙視的,好像不夸張就不能體現(xiàn)戰(zhàn)爭的殘酷一樣。
“您老人家就不能不吹牛,尸體在冬天三天就會開始腐爛,半月之內(nèi)我保證你能看到里面的骨頭,別以為冬天就不會腐爛,那也要看看是哪?”
李庭岳鄙視的看了一眼卡姆漢,和他并肩前行。
“吹噓自己的先祖并沒有什么錯,你們漢人不也一樣在做嗎!而且吹噓的比我們還要厲害?!?p> 被人拆穿,卡姆漢老頭沒有覺得不好意思,反而很得意。
他是睿智的雷氏部族的長老,作為一個長老,他有族人所沒有的眼光和見解。
如果沒有這些,他也不會成為一個合格的長老。
“有的時候,老漢覺得你不像一個朝廷的官員。”
卡姆漢老頭突然漫不經(jīng)心的說出了這樣一句話,語氣極為的隨意。
李庭岳的眼皮劇烈的跳動了幾下,極力壓制住內(nèi)心的不安,背在身后的手做了個手勢,讓劍戈的兵士做好準(zhǔn)備。
李庭岳隨意的問道:“你見過大晉的官員?”
聲音平和,沒有透出一絲慌亂。
“沒有?!?p> 卡姆漢老頭搖頭:“我只是感覺,聽說大晉的官員都會作詩,可這幾天從來沒有聽你做過詩。”
“你大爺……!”
李庭岳暗自罵了一聲。
什么時候,不會作詩也被人懷疑了,要詩還不簡單,老子分分鐘做幾百首詩出來。
“你能聽出詩的好壞嗎?”
大晉文士自詡風(fēng)流,看不起蠻夷又不是一天兩天了,李庭岳要是不裝出一點傲氣來,恐怕更會引起對方的懷疑。
卡姆漢老頭笑了笑,也沒有說話。
李庭岳卻覺得有些心虛,這老頭不會看出什么來了吧?
要是那樣,不如把這老頭除掉?
……
慶陽城中,流民如同螞蟻一般從各個城門涌入,開始了燒殺搶掠,廝殺聲、呼喊聲、女子的尖叫聲響徹大街小巷。
滾滾濃煙升起,籠罩了慶陽上空,肆虐的狂風(fēng)助長了火勢,這里已經(jīng)成為了一座火城。
流民在城中四處亂竄,只要是食物都會成為他們搶劫的目標(biāo);只要是城中的居民都會被他們殺死;只要是婦人都逃不脫被侮辱的命運。
幾個穿著破爛皮衣的青年正在快速向北城門移動。
“咱們是不是做的有些太過了,公子說是要引起恐慌,可沒說過做成屠城呀!”
一個相貌憨厚的青年一路狂奔,每次看到有人遇難,總會忍不住出手相救。
可每次都會被同伴拉住。
“別他媽那么多廢話大柱子,我們只是配合城外的兄弟們,現(xiàn)在這樣的局面是他們造成的,和我們沒關(guān)系,等見到公子也要這么說知道嗎!”
和大柱子一塊的幾個人一陣無語,這家伙太憨厚了,肯定會害他們背鍋,現(xiàn)在一定要商量好口供。
“可是……可是……”
“閉嘴?!?p> 大柱子還想再說什么,就被其他幾人集體制止了。
“我是說,前面有很多人,看起來不像是流民?!?p> 大柱指著前面街道上同樣狂奔的一群人,讓同伴們?nèi)タ础?p> 前面果然有一群人,看衣著服飾就知道不是流民,而且其中還有穿著盔甲的甲士,以及拿著弓箭的射手。
幾匹馬拉的大車看樣子極為沉重,車軸發(fā)出不堪重負(fù)的“吱呀”聲。
這群人數(shù)量很多,足有幾百人,其中還有很多丫鬟和仆人。
“這是大戶人家呀,要不要搶了?”
劍戈兵士最不怕的就是人多,自從幾百人把三千人羌人打敗后,他們已經(jīng)從心里深處開始看不起這個彪悍的游牧民族了。
“大戶人家里不會有刀劍這種管制器具,他們應(yīng)該是官府的兵馬,在慶陽城誰會有這么多人馬?”
“不會是太守吧!”
“如今這慶陽城中,除了太守,還能有誰,咱們要是能把慶陽城的太守抓住送給公子,你們說……”
幾個劍戈兵士聽到那人說的話,眼睛都亮了,一起垂涎的看著前面大隊的兵馬。
“可是,我們的人太少了,他們足足有幾百人。”
大柱提出了一個比較實際的問題。
出主意的那人嘿嘿笑道:“看他們走的方向應(yīng)該是想從北城門出去,那里可是有大批流民堵著的,只要我們……”
那人笑嘻嘻的把自己的計劃說了一遍,見其他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自己,好奇的問道:“這計劃不可行?”
大柱是個實在人,直接問了出來:“你這些餿主意都是跟誰學(xué)的?”
那人大怒,撲上來就要大柱拼命。
……
王盛月的心跳的如同打鼓,外面的聲音一絲不漏的都傳進(jìn)了他的耳朵里。
他眼睜睜看著一個仆人只是離隊伍稍微遠(yuǎn)了一些就被幾個流民拽進(jìn)了一間店鋪里,接著,他就聽到了店鋪里傳來的慘叫聲。
弓箭手向店鋪里射了好幾支火箭,把店鋪點燃了,然后殺死了從里面跑出來的幾個流民。
不是王盛月想給仆人報仇,而是周圍有很多流民正在虎視眈眈的看著。
他必須拿出雷霆手段震懾他們,不然,他們這些人可能走不出慶陽。
欺軟怕硬同樣是羌人的特點。
距離城門越來越近了,王盛月的心也越來越緊張,城門口的流民數(shù)量他是親眼所見的,能不能沖出去他實在沒有一點把握。
甲士們開始?xì)⑷肆?,羌人特有的彎刀在人群中揮舞,每一刀下去都會有鮮血飛濺。
城門口陷入了擁堵,大批羌人流民想進(jìn)城,而王盛月的衛(wèi)隊想出城,一時間這里已經(jīng)變成了屠宰場。
沒有組織的羌人流民在開始的時候被王盛月的甲士殺的四散奔逃。
可在這擁堵的城門口又如何能夠逃跑,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彎刀向自己劈來。
地上已經(jīng)鋪滿了流民的尸體,慶陽的城防軍在流民打開城門的時候已經(jīng)跑光了。
不是他們不想抵抗,實在是流民的數(shù)量太多了。
面對一群被饑餓和憤怒折磨的瘋狂的人,城防軍只能逃走。
血已經(jīng)成了粘稠狀,王盛月的甲士在前面砍殺,后面的仆人和丫鬟縮頭縮腦的跟在后面,盡管嚇得渾身發(fā)抖,但為了活命,依然緊緊跟著前面的甲士。
城門口地面上的血已經(jīng)漫過了鞋底,戰(zhàn)馬的蹄子踩踏在上面濺起了血花。
甲士中出現(xiàn)了傷亡,一個甲士彎刀砍在了流民的肩膀上,當(dāng)他想抽回刀的時候,流民的兩只手卻死死抱住了刀,臉上露出猙獰的瘋狂之色,即使血已經(jīng)浸透的身上破爛的羊皮襖。
甲士的刀被抓住,抽不回來,旁邊幾個流民趁機(jī)撲了上去,把甲士拽下了馬……
流民手中的武器捅進(jìn)了甲士的脖子,動脈被捅破,血水就像泉涌。
有了第一個被殺的甲士,就有第二個。
也不知道是誰大喊了一聲:“他們的馬車?yán)镉泻芏嗉Z食?!?p> 聽到這句話的流民更加瘋狂,盡管骨瘦如柴,盡管沒有多少力氣,但他們依舊還殘留著羌人的悍勇。
甲士的傷亡越來越多,王盛月掀開車簾,看著無數(shù)的流民,心都在顫抖。
“到底是誰?誰在挑動流民?”
流民就像一盤散沙,尤其是羌人,他們雖然殘暴,對天神卻最是敬畏,如果沒有人挑唆,羌人即使餓死也不會做出攻擊貴族的事情。
王盛月眼角抽搐了一下,他親眼看到一個丫鬟因為躲避不及,被幾個流民抬走了。
“老……老爺,現(xiàn)在怎么辦?”
管家滿臉是血的跑了過來,他已經(jīng)被嚇破了膽。
“告訴府中護(hù)衛(wèi),只要……”
王盛月還沒有說完,就聽到砰的一聲,只見管家白眼一翻,一頭栽倒在地,暈了過去。
接著,一雙大手伸進(jìn)了馬車,直接把他抓了出來。
“馬車?yán)镞€有一個女人怎么辦?要不要一起抓走?”
大柱把王盛月扔在地上,向馬車?yán)锟戳丝?,見一個女子躲在車廂角落瑟瑟發(fā)抖。
“一起帶走。”
聽到是女人,其他幾人立刻不淡定了,讓大柱把女子也抓出來。
大柱也不含糊,探手進(jìn)去,不理會女子的尖叫和廝打,拽出來,扛在肩上就跟著其他的兄弟一起向外跑。
此時王盛月的甲士哪里還顧得上自家的老爺,全都只顧自己逃命。
即使有人見到了幾個流民把王盛月抓走了,他們也會裝作看不到。
……
慶陽城北,幾匹戰(zhàn)馬正在疾馳,馬上的騎士輕紗遮面,阻擋風(fēng)沙,連馬的腦袋上也罩著一塊輕紗。
“虎子哥,公子說讓咱們找繞過慶陽城的路,可這茫茫大山,去哪里找呀?”
憨憨的少年騎在馬上,雙腳伸進(jìn)馬鐙中,兩條腿死死夾住馬肚子。
就這樣,他還覺得自己依舊搖搖晃晃的,幾乎要摔下來。
“讓你找肯定找不到,教練不是已經(jīng)吩咐咱們了嗎,她去東南方向,我們?nèi)ノ鞅狈较?,路不需要多么好走,只要繞過慶陽就可以了。”
虎子騎術(shù)精湛,見少年搖搖晃晃的,就伸手拽了一下,讓他上半身趴在馬脖子上,防止掉下去。
“讓你騎馬的時候好好學(xué),就是不用功,現(xiàn)在吃苦頭了吧!”
虎子也是恨鐵不成鋼,伸手就在那個少年頭上就打了一巴掌。
“虎子別鬧了,前面有人來了。”
旁邊有人放緩了馬速,指著大道盡頭處一個黑點讓其他人去看。
狂風(fēng)夾著黃沙讓天地間仿佛蒙上了一層霧,朦朦朧朧的,看不清楚,可隔著輕紗,他們依舊能看到遠(yuǎn)處有人正在緩緩走來。
他們站在上風(fēng)口,對方迎著風(fēng)沙,他們能看到對方,那人未必能看到他們。
虎子幾個人交換了一下眼色,躲開大路,藏到了一片灌木后面,讓馬匹臥倒,拿出了弓弩,靜靜的等待著。
隨著那人越來越近,他們才看清,那是一匹戰(zhàn)馬馱著一個甲士。
馬背上的甲士隨著戰(zhàn)馬前行搖搖晃晃,低著頭,看不清他的相貌。
“這人已經(jīng)死了。”
等到戰(zhàn)馬距離足夠近了,他們才看清楚,這人全身皮甲都被血浸透了,被寒風(fēng)一吹,都結(jié)成了冰。
之所以沒有掉下馬就是因為此人的血流到了馬身上,血把人直接凍在了馬身上。
“這個方向是通往慶陽城的,此人怎么會死在這里?看他的皮甲,好像是慶陽城防軍的?!?p> 虎子拽住韁繩,讓馬停下,圍著轉(zhuǎn)了兩圈,露出思索的神色。
“這些傷都不是利器造成的,虎子你看,他大腿上的傷好像是被人咬出來的。”
虎子湊過去一看,果然,他腳上的靴子被扒了下來,大腿的衣服也被撕扯了下來,一片皮肉被硬生生的剝掉了,露出里面鮮紅的血肉。
傷口的最寬處有兩排牙印,應(yīng)該是被人咬住,硬撕下來的。
“難道公子事先的安排起作用了?”
有人輕聲提醒其他人。
“說不好,不過既然公子這么安排,肯定有原因,這一個人說明不了什么,不如我們繼續(xù)向慶陽的方向走,要是真如公子安排的那樣,一切的事就好辦了?!?p> 聽虎子這么說,其他人沒有更好的辦法,一起點頭,上馬向慶陽的方向奔馳。
距離慶陽越近,他們碰到的人越多。
有慶陽城中的居民;有官府的官兵;還有衣衫襤褸的婦人。
流民反而是最少的,基本上看不到。
他們向人打聽后才知道,慶陽現(xiàn)在已經(jīng)亂成了一鍋粥,流民已經(jīng)占據(jù)了整座城,正在大肆劫掠,他們這些人是不多的逃出來的人。
“大柱這群王八蛋到底做了什么?”
虎子幾個人聽到這個消息后,久久說不出話來,在心里一起痛罵留在慶陽的那些王八蛋。
會跳舞的螃蟹
快過年了,提前祝看書的書友新年快樂! 過年這幾天太忙了,更新可能會不穩(wěn)定,只要有時間,一定會更,多多包涵,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