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九重春(十四)
等了將近一個時辰,左青煬才被放進明光宮里。
他竟毫不知避諱,徑直大步朝后殿走過去一把掀開了明黃帷帳,待見榻邊長發(fā)微散的清貴美人,渾身洶洶氣勢又頓時偃旗息鼓,盡數(shù)化作一堆無形泡影。
蕭衾鳳目低垂,朱唇微啟不冷不熱道:“瞧你這副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架勢,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要來這里捉奸?!?p> 左青煬沒皮沒臉往她身邊一拱,如山鐵臂一把摟上她的腰,埋頭輕嗅著心上人清香墨發(fā)笑嘻嘻道:“殿下,看你這話說的……我哪兒敢?。俊?p> 實際上他不僅敢,還敢一而再再而三。
嫌他過于纏人得緊,蕭衾不耐地推了他一把:“少插科打諢。起居郎的手是怎么傷的,你心里一清二楚?!?p> 起居郎又稱起居舍人,負(fù)責(zé)記錄帝王言行,無論大事小情、善行劣跡,統(tǒng)統(tǒng)都要記錄在冊,以備后人修史之用,故此每日都會隨侍天子左右。
本朝起居郎名喚宋徽音,為人正直果敢,不喜阿諛奉承,所執(zhí)起居注皆如實記錄,且多有逆耳直諫,難得忠正良臣。
只是不知怎么礙了他左青煬的眼,硬是讓人“意外”傷了手,再不能隨侍天子身前記錄起居。
年輕男人的臉頓時垮了下來,咕噥一句道:“殿下,我可冤枉死了……什么起居郎,我根本記不得是哪個。”
蕭衾見他顯然死不悔改,頓時芳容生怒,不悅地斥道:“夠了,你要是再敢胡鬧半分,便給我去駐疆,永遠(yuǎn)也別再回來!”
說罷便要起身,左青煬好不容易抱到人,怎么甘心就這樣放手,立刻違心地認(rèn)錯道:“殿下我知道錯了,往后再也不會胡來……你怎么罰我都可以,但有一點,別趕我走?!?p> 蕭衾倒是恨不能眼不見為凈,可他的瘋病一如既往的厲害,犯起混來沒什么事做不出來。是以凡事有關(guān)左青煬,她皆是秉承能壓則壓的態(tài)度。
但左青煬太會順桿爬,她退上半步他能進前三尺。
蕭衾午睡一會兒,他竟白日里摸上鳳榻鉆進被子里,從下往上爬過去探出頭來親她。
今上睡得迷迷瞪瞪,煩得不得了,揮手便是一巴掌拍在男人臉上。左青煬也不惱,反倒抓住她的手給她吹了吹,低聲笑問:“打疼了沒?”
“……你能不能消停片刻?”蕭衾假裝自己還在睡著,裝聾作啞地閉了半天眼睛,終于忍無可忍起身推了他一把恨恨斥道。
左青煬身體動也不動,反倒還要去抱她,邊低低說道:“今日御花園,殿下怎么對那什么翰林大學(xué)士笑得那樣開懷?殿下能不能別對旁人笑……我受不了?!?p> 不過是就國事同那大學(xué)士閑聊兩句,切問近對,聽其博學(xué)高德,頗感欣慰罷了。竟也礙了他左青煬的眼。
“好。”蕭衾壓下眸底千層浪,表面不動聲色道。
她答應(yīng)得這樣痛快,左青煬卻又要開始多想:“殿下心里會不會覺得我管得太多了,處處限制你?可殿下是英明君主,容貌又生得美麗……縱你對旁人沒有別的心思,可難保他人見到君王笑顏不會心生妄念?!?p> “孤知道了?!笔掫啦荒偷卮驍嗔怂瑥?fù)又躺回到榻上,“一切就依你所說吧?!?p> 左青煬為她蓋好錦被,在身后擁住了她。他低聲說道:“殿下,高處不勝寒,帝王總是顯得尤為孤單,但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p> 他在這里深情剖白,卻不知他的殿下已經(jīng)厭煩透了他的肆無忌憚,毫無規(guī)矩可言,只等尋個由頭將他一腳踹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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賞菊宮宴上,紅菊、黃菊、白菊、翠菊花團錦簇,一眼望去,滿園芳色爭奇斗艷。宣惠帝蕭衾居于尊位,下首眾臣把酒言歡,并不過分拘謹(jǐn)。
今上不動聲色沉潛多年,一朝翻身殺絕舊人。初時坊間無不暗嘆一句:行事太過狠毒了。
但緊接著她大刀闊斧改革,革舊迎新,除弊正綱,上清朝堂,下恤萬民……讓天下都看到她的成功不是她坐上那個位子,而是因為她有能力坐得穩(wěn),也盡力在其位謀其政,讓整個大楚的百姓看到了希望。
把好牌打爛很容易,把爛牌打好卻需要水平。至今,宣惠帝蕭衾已經(jīng)成了楚國人的一種信仰,是精神支柱般的存在。
她雖鐵血卻不乏柔情,是真正的君臨天下。
如今朝臣都已經(jīng)過篩選,縱有小貪小壞之輩,但絕無大奸大惡之徒。蕭衾御下有方,恩威并施,是以君臣關(guān)系頗為融洽,眾臣在她面前也能放松談笑暢飲。
諫議大夫宗昭已經(jīng)喝得微醺,搖搖晃晃站起身來,離開自己面前的幾案,兩步走到壇子里摘得一朵菊花,然后轉(zhuǎn)身舉花朝上首的蕭衾遙敬了敬,笑道:“今日賞菊宴,微臣便也借花獻佛一把……借這富貴菊,賀今上福壽綿延,我大楚繁茂興盛!”
蕭衾雋美面上浮現(xiàn)幾分淺笑,示意身邊宮人去上前扶他一把,又道:“宗大夫有心了,著賜御酒一壺吧。”
宗昭醉醺醺拱手道:“謝、謝陛下恩典?!?p> 左青煬眉梢下壓,緊攥白玉杯中酒,仰頭一飲而盡。心想,誰要看這君臣相得的場面!怎么隨便來個什么人,都能分去殿下目光還能得她笑靨相對?
到了宮宴的后半場,眾人都喝得半醉,趴桌子的趴桌子,躺地下的躺地下。左青煬忍了這么長時間,終于能直接坐到君主旁邊,他借著桌案的遮擋,想去拉蕭衾的手,卻被她避開了。
左青煬又想伸手去攬她,蕭衾哪里會容他在這撒野,沉著臉色不肯讓他碰自己,怕下面還有清醒的人會聽見,她壓低了聲音質(zhì)問他:“你在干什么!”
平日里不守規(guī)矩也就罷了,她勉強還能忍一忍,今日這種場合卻還沒個分寸,實在讓人厭煩不已。
“……我就是想離殿下近一些?!弊笄酂娝袷钦娴膭恿藲?,才不甘不愿地安分坐住不再動彈。
但等宮宴一結(jié)束,到了沒人的地方后,他又開始折騰起來。年輕男人粗狂的氣息火熱,如山鐵臂摟著蕭衾親吻她的唇,溫柔輾轉(zhuǎn)吸|吮,像是在含弄著什么明珠寶玉一般。
但這溫柔也只是持續(xù)了十分短暫的片刻,左青煬便又成了一頭掙脫束縛的野獸,用絕對掌控和強勢入侵的姿態(tài),試圖掠奪她口中的一切甘甜。
墨發(fā)朱唇的君主被她犯上作亂的臣下吻得面紅體軟,微闔的鳳眸中水光氤氳,眸底又殺意凜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