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九重春(十五)
大楚境內(nèi)民生安樂,宣惠帝便開始把心思放到了外交上。
蕭衾令左青煬把兵符移交給執(zhí)金吾嚴振保管,任命三高官官共同監(jiān)國,然后讓左青煬率軍護衛(wèi)自己出訪。
楚國地處中原地區(qū),西邊臨魏國,東邊接梁國,北上有齊國,南壤接鄭國。
楚國的嘉正新帝,除了梁國和慶國之外,其余幾國對于這位新帝,都不怎么熟悉。但其實這位宣惠帝的情況,他們各自的探子也都能摸個八|九不離十了。
——秘府出身,隱忍智勇,武功高強,若單挑各國主君,蓋無人是其敵手,行事果決心冷如鐵,總而言之,唯兩個字——“狠辣”而已。
相傳鄭國君曾有言:須得時刻防來自北方的鷹狼,而齊國君主也說過類似的話——南方蟄伏著一只猛虎。
這北方鷹狼與南方猛虎,自皆是指位于中部地區(qū)、國力日漸昌盛的大楚。
鑒于此,蕭衾首先親訪的便是鄭國,入鄭境內(nèi)之后,鄭國人總算明白楚國百姓為何如此擁護愛戴她。因為宣惠帝雖然是上位者,但是頗為親民隨和,握老者的手,接幼女的花……幾乎沒有什么架子,說話亦是讓人十分舒服。
見過真人以后,鄭國百姓也很快忘記了那些傳言,喜歡上了這個清貴溫和的異國女王。至于在楚鄭兩國的高層話談中,蕭衾進度皆有尺度,分寸拿捏極好,與鄭國君在和氣一團的氛圍中結(jié)束了會面。
親訪他國的第二站是齊國,齊國的皇帝名諱喚作段延吉,三十有為年輕力壯。概因為蕭衾訪問鄭國的反響不錯,是以他接待蕭衾的禮數(shù)尤為周到。
蕭衾見齊君主第一眼,便知道他有些熟悉的容貌是與何人相像。但她并未提及有關(guān)那人半句,好似根本從未相識。
世間之事,難逃一句,覆水難收。
國宴開始之前,有人附在齊國君主耳邊說了句什么,段延吉頗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低嘆一句:“……這小子?!?p> 復(fù)又朝蕭衾舉杯,朗笑著對她說道:“看來朕的皇弟是來不了……也罷,不管他了,咱們開宴吧?!?p> 蕭衾似不在意般點了點頭,舉杯回敬段延吉:“齊君請。”
左青煬低嗤一聲,沒出來湊這個熱鬧,還算他識相。
真正愛殿下的人,就算她再怎么冷酷,也全都能明白。退一萬步,就算不能理解,也會義無反顧站在她身邊。
他漫不經(jīng)心地想著:段承瑞不能,而我能。所以活該我贏。
想著想著便嘴角上揚,暢快飲盡杯中酒。
同一時間里,段承瑞卻心如死灰。
他作為親王,本應(yīng)出現(xiàn)在今日國宴上的,但他沒有去。因為他其實早就看見過她了,雖然只是遠遠地看了一眼——她的車輦走在齊國的街道上,溫柔目光則旁落在一側(cè)騎馬隨行的人身上。
盡管是那樣短暫的一瞬,卻讓他生出心如刀絞的感覺。
而更讓段承瑞覺得痛苦的是——蕭衾的目光明明從靠在茶樓窗前的自己身上掃了過去,明明知道他就在后面,卻再也沒有回過一次頭。
迄今為止,已經(jīng)從齊國送往楚國二十封信,沒有得到過只言片語的回復(fù)。就好像他早已經(jīng)被人徹底遺忘。
原來,只是短短半年,那人就已經(jīng)將自己忘了個干凈。
*
連訪兩國,車馬勞頓,宣惠帝決定明日啟程返楚,前一晚便宿在了齊國皇宮里。
蕭衾看著天邊那輪明月,不知怎么卻想起長秋宮里的月色來,那時光景可比現(xiàn)在要凄清得多,但仔細想來,仿佛又沒有什么不同。
彼時她孤立無援,艱難維生,如今她在權(quán)利之巔,也堪傲視群雄,坐擁萬里江山,受萬民景仰……
機關(guān)算盡,轉(zhuǎn)頭成空罷了。
何人能解她從來想要的都不是什么權(quán)力?她最開始,明明是想幫惠后從冷宮解脫出來,然后帶她遠走高飛。
天下都為她所有了,可想要的無一在其中。
兩方天地的月色,一樣孤冷。
“殿下在想什么?”左青煬靠在不遠處的柱子上看了蕭衾許久,直看得心里越來越堵,終于忍不住大步走過去扳過她的肩咬牙問道。
蕭衾靜靜凝視他片刻,唇角微勾竟是笑了起來。左青煬愣怔,只被她的笑弄得有些暈暈乎乎,但沒能察覺——她明明是在笑,眼神卻冷漠。
可蕭衾說的話像一潑冷水,瞬間讓男人便清醒了過來:“孤想了想,還是覺得應(yīng)該告訴你……將軍癡情錯付,執(zhí)著也無果,不如盡早放手吧?!?p> 果然如此,只是離段承瑞近了這么一點,就成了剛才那般失魂落魄的模樣,現(xiàn)下更是要與他撇清關(guān)系……怎么,急著給段承瑞騰地方?
左青煬被滿心嫉火燒得雙目通紅,面上兇戾之色畢現(xiàn),一字一句道:“不可能,除非我死?!彼读顺洞?,在狠狠吻住她之前惡聲惡氣撂下一句:“有本事,你就殺了我啊?!?p> 一語成箴。
蕭衾明明是想放他一條生路的,是他偏要自尋死路。
*
宣惠帝一行回楚途中,發(fā)生了一件預(yù)想之中又意料之外的事,他們遇刺了。
君主蕭衾毫發(fā)未損,大將軍左青煬不知所蹤。一時之間眾說紛紜,有人道是左青煬忠君愛國,以命相護,有人嘆他是時運不濟,英年早逝。
亦有人說——狡兔死走狗亨,左青煬功高震主,他是成了君王棄子。
總有一種說法是對的,或者全對了也說不定。但沒有一個人能想到,左青煬居然還會有活著回來的一天。
他像什么都不曾發(fā)生過一樣,重新站到了宣惠帝的面前。眾臣皆為其大難不死慶賀歡呼,唯有他二人知道事實真相何如。
沒有刺殺。蕭衾吩咐秘衛(wèi)暗中處理掉他,他負傷落水,死里逃生。
他回來了。
他變得更沉默,更陰鷙,卻一反常態(tài)的規(guī)矩起來。
左青煬沒有捅破那層窗戶紙,蕭衾便也將錯就錯,獎他護駕有功,慰他死里逃生。真金白銀,美玉珠寶,綾羅綢緞,賜田加爵……全天下的好東西應(yīng)有盡有,只要他要,只要她有。
但終是破鏡難圓,左青煬已經(jīng)和她離心。
被秘府中人劍指心臟的那一刻,他是絕望的。崩潰而絕望。
她是真的想殺了他。
君王的那雙眼睛,從前他只覺得好美,好清冷,卻忘了那里面同樣淡漠到?jīng)]有感情。
她看他的眼底毫無愛意。
——【在我這里,江山皇權(quán)勝過一切,其他的,一文不值?!侩y道,那句話其實是她的真心嗎?
世有沉?xí)?/h3>
這里“三省”借用的隋唐機構(gòu)——中書省:決策機構(gòu),負責(zé)草擬和頒發(fā)皇帝的詔令;門下省:審議機構(gòu),負責(zé)審核政令;尚書省:最高行政機構(gòu)政令,負責(zé)執(zhí)行國家的政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