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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萍間

第八十章 小家

清萍間 愿望扭蛋機 5025 2022-10-17 21:45:30

  其實息武想得沒錯,祁斯遇不遠萬里來這兒是有原因的:她是要避開另一個人的大婚。

  祁斯遇幾乎是同時收到了兩張請?zhí)粡埵窍⑽涞?,一張是藺端的。他們的婚期差得不遠,兩地隔得卻遠,肯定是去了一個就顧不上另一個。

  她不想看藺端和別人成親,所以才不遠千里,孤身來到了安南。

  當然,她也是真心想要祝賀息武和楊蓁蓁的。她始終都把息武當成自己的弟弟,她又拿了息家祖?zhèn)鞯膯柷鄤?。除卻原本就有的同門歸屬感和親切感,現(xiàn)下她對息武又多了幾分愧疚感。

  說到底還是她牽連了息昭。

  息武的婚禮辦得熱鬧,請了不少人來。這些人大多都是看著息昭的面子來的,息武心里清楚,但他也不在意,他只是希望有足夠多的人來見證他和楊蓁蓁的大婚。

  “還以為你真的會穿女裝來呢?!毕⑽溆钏褂鲞M門的時候說了這么一句。

  祁斯遇輕笑一聲,說:“隨口說的話你也當真啊,你的婚禮,我自然是要莊重些。”

  她穿得也的確夠莊重。月白服上是金線繡的暗紋,腰間配的是頂稀罕的美玉,就連她那向來不愛束好的發(fā),上面也板板正正插了根玉簪。

  “你坐主桌?!?p>  息家人丁原就凋零,楊家又是被屠了滿門的,留給自家人的主桌反倒顯得有些冷清了。祁斯遇順著息武指的方向落了坐,她先與同桌的幾位女性長輩打了招呼,又和息武那些堂兄弟們敘了敘舊。

  她看著息武和楊蓁蓁進門,又看著他們跨了火盆、拜了天地。很好的場景,但她總是難免想到另一樁盛事——藺端的婚禮。

  中都。

  祁斯遇的信在藺端大婚前一天才送到,收到信的時候藺端心里還存著幾分僥幸,依舊覺得祁斯遇會回來。

  可他才一展開信就改變了想法——祁斯遇寫了首詩給他。

  祁斯遇原本就不是個擅長作詩的人,這首詩做得也是淺顯勉強,甚至談不上工整??商A端捏著信紙的手都在抖,這詩的確不好,但其中意向似乎更差。

  “近日憶年少,才覺往日無聊。

  騎馬倚斜橋,捉雞逗狗偷桃。

  飲酒爭英豪,滿樓紅袖遙招。

  前路仍難料,但求報以瓊瑤?!?p>  藺端猜得到祁斯遇作詩時努力對仗的模樣,但他實在想不通祁斯遇又是以何種心情寫下這首詩的。他并不覺得所有人的年少往事都是一個模樣,他只覺得自己和祁斯遇的那些過往是獨一份的,是別人怎么也不會有的。

  他并不能接受祁斯遇用這寥寥幾句去概括他們先前那十余年,也不愿意相信祁斯遇真的能夠釋懷,能夠平靜地寫下這些,甚至作為他的大婚禮物送給他。

  “報以瓊瑤?!碧A端看著這最后一行字止不住地嘆氣,“可你這句話里的瓊瑤又是什么呢?!?p>  大婚的事是忙不完的,皇子的大婚更是忙上加忙,留給藺端傷春悲秋的時間并不多。他還沒猜出祁斯遇要的是什么瓊瑤,門外就傳來了李亦仁的聲音。

  “殿下,宮里來人了?!?p>  藺端心里萬般不情愿,但亦只能擱下這些,立即出去迎人。

  “蕤筠姑姑?”藺端見到來人還有些意外,但他很快又問:“是母后有什么吩咐嗎?”

  “娘娘讓老奴給殿下送些東西。”蕤筠姑姑說著將手中的錦盒交給了藺端,藺端并沒問這是什么,蕤筠姑姑卻主動多說了一句,“娘娘還說了,這梳子是好兆頭,象征著您和王妃能白頭到老呢。”

  藺端勉強一笑,拿著錦盒的手卻越發(fā)僵了。

  “還請姑姑代宴行謝過母后?!?p>  送走了蕤筠姑姑李亦仁才來和他報信:“小郡王確實是早就出門了,但他一路向南,根本沒打算北上。瞧他的意思,他應當是要回安南慶祝息武的大婚?!?p>  “息武娶的是誰,你知道吧?!?p>  李亦仁也沉默了片刻,“知道,是子書的妹妹?!?p>  藺端當然也清楚李亦仁那點心事,嘆了口氣,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說:“其實你應該去看看的。”

  “看什么?”李亦仁苦笑,“別說她了,我連見子書一面都費勁呢?!?p>  大婚當天更是熱鬧,有頭有臉的人都要來祝賀,明氏也來了。這是這一年來藺端第一次見到她,她看著似乎比去年還年輕些,身邊跟著那位管家,笑得比藺端這個新郎官還開心。

  藺玨和藺端正站在同一處談話,藺玨看著那位管家,笑意卻漸漸凝在了臉上?!拔蚁惹爸皇呛退蜻^一次照面,并沒仔細瞧過。今日一看,才發(fā)現(xiàn)這中都真是臥虎藏龍,區(qū)區(qū)一位刺史府管家,身上文章都不少。”

  “怎么?二哥覺得他眼熟?”

  “你不覺得他眼熟嗎?”藺玨說著拽了藺端一把,他們又看向了另一個方向,站在那兒的是沈贏。藺玨輕聲說:“你再看看小沈大人呢?!?p>  藺端愣住了,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吐出來一句:“怪不得?!?p>  “這事兒交給我來辦吧?!碧A玨輕聲說,“你啊,玩兒了這么些年的鷹,還能讓鷹給啄了眼了。”

  “興許他是真不知道呢?!碧A端辯駁道。

  “他知不知道沒那么重要,重要的是他爹知道多少,又做了什么?!?p>  “查是肯定要查的,但你先別告訴她?!?p>  藺玨聞言抬眼看向藺端,他一字一句問:“難道你不希望她回來嗎?”

  “我當然想?!碧A端說,“但我不希望她這樣回來,我不能讓她一回來就蹚渾水?!?p>  藺玨比他冷靜得多,說起話來有條有理的,“我知道你怕她難過,但你別忘了,這件事一旦坐實,她總歸是要難過的。”

  “那就等坐實了再說?!碧A端說得很堅定,“我還是想賭一次,我覺得她不會看錯人?!?p>  “好?!痹S是顧著今日藺端大婚,又許是他也想相信祁斯遇看人的本事,總之,藺玨沒再多說。

  大婚流程太多,忙了一整天,藺端也覺得有些渾噩。

  顏蕊湘還在等他。

  挑開蓋頭之前藺端無聲嘆了口氣,蓋頭掀到一半兒,他的動作就無端停在了這兒。顏蕊湘倒是比他干脆得多,自己將蓋頭全掀了下去。

  顏蕊湘亮亮的眼睛直盯著他,藺端聽見她問:“殿下不餓嗎?等了一整天,妾都餓了。”

  他們一起坐到了桌旁,顏蕊湘今日戴了他先前送的鐲子,一伸手拿糕點便露出來了。鐲子看著明顯是改過的,但顏蕊湘實在太瘦,戴著還是有些大。

  “蕊湘?!碧A端輕輕叫了她一聲,正在吃栗子糕的顏蕊湘卻險些噎到了,她接過藺端遞來的茶順了順,然后問:“怎么了殿下?”

  “沒事?!碧A端說著把茶杯放到了桌上,“只是想問問你還有沒有旁的想吃,可以吩咐小廚房去做。這一天,你確實是辛苦?!?p>  顏蕊湘搖頭:“不用,我吃些糕點就夠了?!?p>  “這一幕我想過好多次?!碧A端像是在和顏蕊湘說話,也像是自言自語似的,“但每一次都和今天不一樣。”

  顏蕊湘直直問他:“是人不一樣嗎?”

  “都不一樣?!碧A端說到這兒又不想再說了,他只是說:“但我會對你好的。”

  息武單獨敬了她一杯,“這一杯,敬你能來。”

  祁斯遇笑著和息武碰杯,他大紅的喜服一晃,讓祁斯遇瞬間生出了一些不該有的恍惚。舉杯飲酒時她對面還是息武,可那杯子放下,寬大衣袖后慢慢露出來的卻是藺端的臉。

  “我也敬你?!逼钏褂鲅劬镫[隱含了點水光,她滿飲一杯,輕聲說:“百年好合,永結(jié)同心?!?p>  息武喝完酒就去敬下一個人了,祁斯遇拿著酒杯站在那兒,卻還有些悵惘。

  一個熟悉極的聲音突然在她耳邊響了起來,“怎么?你也羨慕?”

  祁斯遇不回頭也知道是誰,她放下酒杯,在陳橋的身上隨意拍了一把,然后問:“你怎么來了?”

  “阿酒想你了,我來知會你一聲?!?p>  “爛借口?!逼钏褂鲆矐械么链┧皇呛退@過這些賓客,偷偷尋了個僻靜處接著喝酒。他倆靠在樹下喝酒,祁斯遇輕聲說了一句:“其實我早知道會有這么一天的?!?p>  陳橋知道祁斯遇說的是什么意思,也難得沒攔下用壇子喝酒的她,任由她放縱了這一回。

  “我還是更喜歡安南?!本七^三巡,陳橋才說了這么一句。

  “等……”祁斯遇才開口就嘆了口氣,經(jīng)歷了這么多事,她也很難再繼續(xù)自己先前那套說辭。她想了半天,只是說:“總能回來的。”

  “等中都的事兒了了,我們就回來唄?!标悩蛘f話時是帶了幾分認真的,“到時候我也給你種這樣一棵樹,然后再在樹上綁個秋千,你,阿酒,還有裴姑娘,都可以在這兒乘涼蕩秋千?!?p>  這句話太好了,讓祁斯遇都有些無端的心動,她認真思索了一下,又提議說:“其實也不是非得要回安南吧,我們在金陵不也過上這種日子了嗎?”

  “金陵有太多不該在的人了?!标悩蛑皇沁@樣說。

  祁斯遇和陳橋又在安南待了小半個月,幾乎是日日都會去息府蹭飯。她偶爾也和息武一起練劍,切磋指點。

  “你的劍越發(fā)不像我爹了?!毕⑽湓俅伪槐频綁锹鋽?,但他卻說出這么一句話來。

  “我知道?!逼钏褂鍪樟藛柷鄤?,又說:“我的劍里多了很多自己的東西。老師說過,問青劍的第八式都是要自己去尋的,息武,我覺得你也應該去找自己了?!?p>  息武卻搖頭,“但我不想找了。我知道自己的天賦不高,也知道自己的極限在哪兒。終我一生去尋那些飄渺的東西,不劃算,我現(xiàn)在只想過好當下的日子?!?p>  祁斯遇沒說話,但她低頭看到楊蓁蓁為他們二人準備的茶水糕點,又覺得自己好像懂了。

  “我打算回去了?!?p>  “在安南待夠了?”

  “只是覺得該回去了。”祁斯遇笑著說,“也不好一直在這兒打擾你和蓁蓁吧?!?p>  息武也朝她笑:“我還真不知道,你什么時候是這么有分寸的人了?”

  祁斯遇說:“家里還有孩子呢,也該走了?!?p>  “我送你?!毕⑽湟膊欢鄦?,只是末了又說:“今晚留下吃個飯吧,明日再啟程也不遲?!?p>  去送祁斯遇和陳橋的時候息武難得又說了句軟話:“其實我覺得你應該試試。祁斯遇,你不要總是去勸別人,也多關心一下自己的生活。”

  祁斯遇只是朝他笑:“我會的。”

  啟程之后陳橋還問她:“真的會嗎?”

  “已經(jīng)是了啊?!逼钏褂稣裾裼性~,“反正我覺得自己現(xiàn)在什么都有了?!?p>  陳橋駕著車,聽到她這話也露出來一個真心實意的笑。

  金陵這個夏天卻不好過,大旱來得毫無征兆,打了所有人一個措手不及。

  祁斯遇算是最先開始搭棚施粥的那一批——姜太守和人商討此事時她剛好在太守府借書,她甫一得了消息,就通知二陳籌備糧食了。

  她知道自己能一早聽到這消息多少有幾分姜太守故意的成分,但她并不在意到底有多少,也不想深究這些人的意思。說到底,她最在意的還是這些無辜百姓。

  金陵是大城池,這旱災也是大災難,饒是金陵富庶,還是有很多人的日子不好過。

  中都派來賑災的是藺端。

  祁斯遇并不意外藺端會來,藺端是最合適的人選。她只是心里還有些別扭,不知道該怎么去應對,她看了藺端半晌,一個字也沒吐出來。

  最后還是藺端先同她開了口:“好久不見,阿遇?!?p>  這句話讓她醒了一半,她開始更仔細地去看藺端的臉。站在她面前的藺端風塵仆仆的,滿眼都是倦意,顯然是趕路趕得很急,甚少休息。

  一年并不會改變一個人太多,但祁斯遇還是覺得藺端有點陌生,她被自己這個認知嚇了一跳,趕忙開口,也說:“是好久不見了?!?p>  藺端還和從前一樣,甚至還主動稱贊了祁斯遇身上的女裝?!暗谝淮慰茨愦┏蛇@樣,感覺很新奇。不過它很好看,也很適合你?!?p>  祁斯遇卻只是問他:“中都都還好嗎?也有段日子沒收到你和玨表哥的信了?!?p>  “怕詞不達意,便沒有寫?!碧A端辯解了一句,又回答道:“我和他都好,中都也還算太平。不過我這一趟,還帶了個壞消息來?!?p>  “你說?!逼钏褂鎏纸o他倒了杯茶,開始邊喝茶邊聽他說話。

  “你還記得刺史府那位管家吧?”

  “記得,他出事了?”

  “沒有,只是二哥從他身上查出了一些事?!碧A端說著也喝了口茶,“他原姓沈,單名一個闡字,仔細算算還是沈贏的遠房親戚。章刺史一事,沈家并不清白,包括后來泄題,沈中書令也脫不了干系?!?p>  藺端的話就停在了這兒,祁斯遇臉上沒什么表情,只輕聲說了一句:“我知道了。端表哥,你也應該去官署了,這件事我們以后再說吧。”

  “那我晚些再過來?!碧A端知道祁斯遇心里不好受,說完就順著她的意思離開了郡王府。

  祁斯遇也沒留在家里,而是帶著陳厭去了粥棚。

  來領粥的人不少,祁斯遇看著這些人,輕聲說了一句:“記得去年也沒少下雪?!?p>  “老天爺?shù)氖率钦f不準的?!标悈拸膩矶忌侔腩w憐憫之心,相比這些生人,他還是更心疼祁斯遇,“主子已經(jīng)盡了人事,就別再苛責自己了?!?p>  他這話一語雙關,祁斯遇也如他所愿,聽到了弦外之音。“阿厭,你是怎么看沈贏的?”

  “你喜歡就是好的?!?p>  “我沒有他那樣的才干,也沒有和他相同的際遇。但說來可笑,我總覺得自己是懂他的。我不想做什么伯樂,我只是希望他能開心,希望他不至于和我們一樣?!逼钏褂霰砬楹軓碗s,“端表哥的話讓我很害怕,我怕他會是……”

  “您怕明日的小沈大人和葉小將軍會是昨日的我和子書。”也不知李亦仁從哪兒冒出來的,但他這話卻實打?qū)崜Q來了祁斯遇一笑。

  “何必說破呢?!?p>  “少年朋友,大抵都是一樣?!崩钜嗳史吹箻酚^些,“要么就是陛下和國公爺這般,真心朋友,死生不負。要么就是成了我和子書,造化弄人,恨不得死生不復相見?!?p>  “你這話倒是和我的想法不謀而合了?!逼钏褂鲇窒氲搅肆硪辉猓岸吮砀绱蠡闀r我也是這么說的。往日年少,其實無聊,說破大天也無非就是捉雞逗狗偷桃,順便看看滿樓紅袖招?!?p>  李亦仁反應了一下,隨即也笑了出來,“殿下好生風趣?!?p>  “你怎么到這兒來了?”

  “來看看這些百姓,沒想到還會碰巧撞上您。”

  “你們的大事我?guī)筒簧厦?,也就不多問了。不過你們要是缺錢缺糧,大可以來找我,這些我還是能填補一二的?!?p>  “小郡王大恩,百姓定能銘記?!?p>  祁斯遇只是朝他輕輕一笑,沒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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