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掮客

　　他們二人一走，林穆立即轉(zhuǎn)頭問組里的陸小朝：“婁成來了么？”

　　“下午就到了。你一般不去這些場合，我就沒提……”陸小朝拿出手機，打開郵件，一板一眼地回答著，“晚上的場子他已經(jīng)安排好了，先是去……”

　　“來了就行，無所謂。”林穆擺了擺手，打斷了他，起身出了會議室。

　　投資銀行簽約客戶，當(dāng)然不能憑靠“關(guān)系”。若是一頓飯一桌酒，一場加拿大狩獵打熊，或是幾次潛規(guī)則，就能贏下幾個億的案子，哪個銀行做不到？殘酷的資本面前，贏項目憑借的是對市場敏銳的嗅覺，對信息卓越的分析能力，以及獲取信息不對稱優(yōu)勢的手段。買賣時一兩個基準(zhǔn)點（0.01%）的差距可能是千萬元或者上億的資金，所以說到底還是一個實力為王、數(shù)字為王的行當(dāng)。

　　更何況投行畢竟不是私人銀行，越大的案子就牽扯著越為錯綜復(fù)雜的利益關(guān)系和受益團體。若是想著投其所好針對某個客戶走一走捷徑，自然會有另外人看不順眼、施加阻力。所以到了最后，客戶利益最大化才是真正的通行證。

　　可是叢林里的玩家畢竟都是人，有像亦舟對接人這般蕙心紈質(zhì)的，就會有斯隆這樣烏煙瘴氣的人，喜歡這些放不上臺面的東西。

　　不少真正上手負責(zé)案子的MD/ED不見得熱衷于陪著客戶走這些場面。畢竟本就要人做得了研報打得來狼，割得下韭菜控得了場，完了還得人家陪吃陪喝陪服務(wù)，投行也覺得要求苛刻了些。

　　于是在華爾街，應(yīng)運而生的就有婁成這樣的“純銷售”人才，你稱他為“中間人”也好，“介紹人”也罷。他們通常有著過得去的金融業(yè)務(wù)背景，但是觥籌交錯的社交生活更是他們的興趣所在。若是項目負責(zé)人不樂于參與這些場合，中間人便跟著項目從頭到尾，把客戶照顧得妥妥帖帖。

　　餐桌上，他和七八個人談笑風(fēng)生，還能方方面面都照顧周全，給小費的時候連幾位服務(wù)生的名字都記得清楚。他們往往有著豐富的見識，能和你從某新晉國會議員的提案方向，談到美國四大體育聯(lián)盟的球隊新任經(jīng)理；從冰島極光的唯美旅行，聊到德州獵場的冒險經(jīng)歷。

　　百老匯夜晚的一些活動，也在察言觀色的范圍之內(nèi)。當(dāng)然，絕大多數(shù)客戶不見得喜歡些潛規(guī)則里的是是非非，所以中間人得八面玲瓏、投其所好。

　　婁成就是這樣一個人才。林穆不指著他建什么模型、做什么報表、主持什么推介會，但每次要見斯隆，還真不能離了他。

　　其實從婁成上報的花銷來看，林穆也多少知曉他們安排的條條目目。畢竟四五個人一晚，幾萬刀的酒水費用，肯定不僅僅是酒水了。不過林穆向來不關(guān)心這些有的沒的，反正各類用度只要是遵紀(jì)守法，從婁成這里到T行項目走賬，該批的就批，最后兜兜轉(zhuǎn)轉(zhuǎn)還是會回到HW所支付的傭金里。

　　莫飛從會議室里探出個半個身子，問他：“去買咖啡？”

　　林穆點頭，“你要什么？幫你帶?！?p>　　莫飛手里抓了錢包和手機跟上他，輕聲說：“我跟你一起下去?！?p>　　二人到了電梯里，沒有旁人，莫飛才笑著說：“厲害啊，這多瑞多要是能拿下，夠你明年的交易額吧？”

　　“不可能。”林穆答，“固定收益的業(yè)務(wù)，看著都是幾十幾百個億，利潤根本不夠吃?！?p>　　“我還得向你多學(xué)學(xué)?！蹦w很有誠意地稱贊他。

　　林穆有些不以為然，“債券有些無聊啊，不然為什么新人都喜歡從債組往M&A跳呢，對吧？”

　　“你說小洛嘛？”

　　林穆笑著點了點頭，“她就是?！?p>　　電梯到了一樓，二人踩著夕陽的余暉映在大理石地面的倒影，往公司門口走去。

　　“我看你們倆這樣總見不著面，怪辛苦的?！蹦w很體諒，“不如讓她再跟一段時間HW的項目，你們也可以……”

　　“不要?！绷帜聰蒯斀罔F地回答，表情泛起一絲厭惡。

　　莫飛看他這個態(tài)度，立即明白了他是對斯隆的個人作風(fēng)不滿。她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噢，說起來，這次我走得急，蕭菲飛那里沒人管啊，我就拜托李洛去幫我看看?！?p>　　林穆驀地怔住，問她：“什么？”

　　莫飛覺得他有些莫名其妙，“蕭菲飛爸媽還沒來啊，總得有人去看看她吧？小洛口風(fēng)緊，又上過HW的項目，多少也算小圈子里面的人，最合適啊?！蹦w見林穆冷著張臉站在那兒，追問：“不是，這有什么關(guān)系嗎？”

　　林穆皺了皺眉，“那天晚上吧......李洛......她看到了?！?p>　　莫飛錯愕地問：“你說蕭菲飛割腕那天……”

　　林穆沒有否認(rèn)。

　　“我去，你演什么苦情劇啊？這都能碰上？”莫飛覺得事情太過離譜，再加上林穆這嚴(yán)肅的表情，差點笑出聲。

　　“我怎么知道？斯隆給那女的租的公寓，就在金融街，遲早會碰到人不是？”林穆很是嚴(yán)肅。

　　兩個人在公司門口站著。兩個亞裔小姑娘路過，穿著時髦，眼神從上到下滴溜溜地打量著林穆，一邊經(jīng)過他們身邊，一邊咯咯咯地笑得花枝亂顫。莫飛也笑著朝她們眨了眨眼。她們兩人害羞地別過頭，一路跑開去了。

　　林穆現(xiàn)在并不好惹，睨了眼莫飛，責(zé)問她：“你辦的都是什么事兒?。俊?p>　　“林穆，我發(fā)現(xiàn)你是條白眼狼啊？”莫飛瞠目結(jié)舌，“我為了你倆，難道不是一個鞠躬盡瘁啊？你當(dāng)時想追人家姑娘，一路從A市追到紐約，還不是我提醒你，讓拉斐爾把李洛從組里調(diào)過來上這個項目？”

　　林穆沒再說話，二人走到一個偏僻無人的停車場角落。莫飛此時倒是抓著不放，細細數(shù)來，“李洛從紐約調(diào)回A市，調(diào)動手續(xù)剛到我這兒，我是不是第一時間通知你？你知道的比她本人都早！還有，蕭菲飛的事情，我給你捋一捋，她本來是你組里的人，除了那天晚上，你什么都懶得管。還不是我在幫你收拾這個爛攤子？”

　　林穆面無表情地靠著墻，雙手插在口袋里。

　　莫飛嘆了口氣，壓低聲音，用只有他倆聽得到的音量說道：“唉，蕭菲飛的破事兒，本來就是斯隆搞的一地雞毛。咱們做個良心事，怎么惹得這么多麻煩？”

　　林穆還是沒有說話。

　　莫飛問他：“斯隆他夫人，還找人盯著蕭菲飛呢？還盯著你不？”

　　“不知道。”林穆有些不耐煩，“真不想給他干了！”

　　莫飛忙勸：“哎，不要沖動。好歹大客戶，等你這次MD穩(wěn)了再提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