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行醫(yī)之所(6)
“咳咳…咳咳咳…”
清晨的空氣有些清冷,卻是比不上老何的心冷。
咳嗽著推開了自家的大門,今日還是要上工的。
“咳咳…”
屋里也響起了幾聲咳嗽,讓老何的心更涼了些。
屋里是他的老婆還有女兒。
莊戶人本不該這么嬌養(yǎng),誰家還沒個頭疼腦熱的呢。
不過若是簡單的頭疼腦熱,他也就不會這般心寒了。
村里不大,可也不小。
這么些日子來,不知道是從什么時候起,開始有了咳嗽聲。
“咳咳…”
一聲聲。
“咳咳咳…”
越來越多。
還沒回過神來,老何也開始咳嗽了。
眼見著這情況有些愈演愈烈的趨勢,村里的干部們也是和上頭聯(lián)系了,說明了情況。
然后…
他們就不被允許出村了。
“婆娘,咳咳…今兒個一會兒煮點姜糖水給大丫頭喝點,我上工去了,咳咳…”
回過頭對著里間說了聲,聽著隱約的答應聲,便出了門。
家里的糖不多,平日里是舍不得吃的。
不過眼下出不了村子,也買不到什么藥,只能就著土方子弄點姜糖水試試了。
“唉…”
一道微不可查的嘆息融進了這鄉(xiāng)村早間的薄霧里。
往日這上工的點,也是家家戶戶活泛起來的時間,趕著上工的匆匆忙忙,整備早飯的也是匆匆忙忙,很是熱鬧。
不像現(xiàn)在這么慘淡的模樣。
連燈火都沒有幾盞。
“趙家嫂子,我來捎老趙一道上工去?!?p> 老何有些無力的拍打著老趙家的大門,若是往日,他的聲音還要大些,拍門也更用力些。
只是如今身上實在是提不起勁了。
拍了半晌,都沒什么回應。
老何多少有些奇怪,這老趙莫不是還沒起來?不應該啊,老趙出了名的起的早,一天到晚就生怕在家里多呆了一秒鐘。
這是怕老婆怕的。
正疑惑著,那門開了。
如今的日子怎么著也比從前好了許多,這家家戶戶的大門,都從木頭的換成了鐵的。
“吱呀…”
就是這開門時候的聲音聽著有些牙酸。
門就開了條縫。
一個小腦袋從那縫里擠了出來。
揉著眼睛打著呵欠,一副還沒睡醒的樣子,是老趙家的小子。
“何叔,我爸他今天不舒服,讓我和你說聲幫他帶個假。”
少年的聲音很清亮。
老何捂著口鼻,不動聲色的退了半步。
這是那些來過村子里的“專家”們說過的,據(jù)他們說,這咳嗽是通過口鼻會傳染給其他人。
只是知道的遲了些,“專家”們來的時候,老何家里的老婆還有女兒,都已經(jīng)開始了咳嗽。
對于趙家小子的話,他沒有多想,點點頭應下。
羨慕的看了一眼趙家小子康健的模樣,轉(zhuǎn)身去了。
隨著天氣漸漸的涼了,已是快到年關(guān)的時候。
隨著年關(guān)臨近,村子里的“病號”越來越多了。
而且,早先的“病號”也不見好。
“聽說了嗎?咳咳…村頭老二家的那老太太,早間去了…聽說是咳死的…”
“又是誰亂說的吧?咳咳…前幾日我打村頭過,還見著老太太在外頭曬太陽啊…”
“你們倆小聲點!村長來了!”
老何正聽著旁邊的人說些八卦,聽著村長來了也是趕緊回過了神。
其實,村子不讓出也沒什么,本來莊戶人家就是土里刨食,平日里也難得出村子去幾回。
米面糧油什么的,走幾步都能弄得到。
不過那鹽醬醋什么的,卻都是外頭買來的。
老何看著村長嘴上戴著塊布頭,和家里大丫頭小時候用過的尿片似的,快步走上那高臺。
早間挨家挨戶的都被通知了過來,也不知道又是有什么事情。
這高臺是近幾年搭起來的,逢著歇工,有時候也會放點電影啥的,算是多了些樂趣。
老何有些恍神,這咳嗽的久了,胸口都咳的生疼,連帶著精神都不好了。
他還好點,那老趙更慘一些,他前些日子去看過,已經(jīng)下不了床了。
那趙家小子也終是沒能逃了過去,他去的時候,也是在陣陣的咳起來了。
村長在上面對著喇叭頭講了些什么,他也沒注意聽,精神恍惚,有些想睡覺。
“噢!”
所以人群中突然爆發(fā)出轟動來時,他都有些搞不清狀況。
好在坐在老何旁邊的小伙子見他這模樣,解釋了一句。
“何叔,村里發(fā)鹽呢!不要錢的!”
小伙子的聲音很是激動。
換作平日,老何對這小伙子可能還會拿著長輩的架子說上一句“年輕人一點兒定性都沒,這點兒事,有什么好激動的?”。
不過想想家里的鹽罐子,老何也跟著有些情緒高漲了起來。
“好…好啊…咳咳…”
又能省點錢,看看供銷社里還有沒有糖了,再捎帶點回去。
同時也不禁又想到。
若是不單是發(fā)鹽,再發(fā)些藥可就好了。
不過轉(zhuǎn)念,又覺得自己實在是有些厚臉皮,都白拿了鹽了,還想些啥呢?
老何沒有出聲,畢竟是莊戶人,實在慣了。
卻是有人出聲了。
“村長,咱村里這病都這么久了,您能不能幫忙安排些從外頭買點藥回來?”
老何看了一眼,是村頭的老二。
又看了一眼身側(cè)剛才說些八卦的人,他不是…
“俺娘今天早間去了…家里婆娘身體本來就不好,這些日子也越來越難了…”
一個幾十歲的大男人,就這么在全村人的面前,說著說著,哭了起來。
老何和這老二說起來,還是有些嫌隙的。
這老二和他是一輩人,打小被他娘好生養(yǎng)著,長得五大三粗,常常欺負老何這些其他人。
記憶里那個擼著膀子騎在他身上揍他的壞小子,和這個在全村人面前哭的滿臉鼻涕眼淚的老男人的影像重合在一起,讓老鄧也有些傷感了起來。
這般的遭遇,可以預見的,也是這里的家家戶戶不久之后的遭遇了。
老何聽著人群里頭已經(jīng)有些隱隱的哭聲了。
村長在高臺上頭解釋了些什么他卻沒有聽。
打小他娘就告訴他,靠山山會倒,靠人人會跑,什么事情,都還是靠自己來的實在。
老何不怪村里的救濟怎么不及時,甚至都不怪這老天爺讓他家也染上了這甩不掉的病。
只是想想家里已經(jīng)在床上躺了些日子了的大丫頭。
眼淚卻怎么也止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