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笑人如其名,一直面帶笑顏,即便是穿了一身黑,也不覺陰沉,一路上更是知趣,同蘇悅走著,話語既不多,也不少,其中雖有暗地里打探套話的意思,但因用詞巧妙倒也不讓人覺得能夠接受。
因此兩個人雖一個是殺人嫌犯,一個是縣衙官差,但走在安靜的街道上,時不時的聊上幾句,倒也頗有些和樂融融。
不過小半個時辰就到了玉桐坊,這倒是讓蘇悅有些驚訝,她之前其實已“路過”了此地一次,只是見此地黑壓壓的無半點光亮,同在宗門內(nèi)打聽來的“夜中燈火通明與白晝無異”的不夜之坊差遠(yuǎn)了,這才走到旁邊的“玉露坊”去了,這才遇見了那陸氏的尸體。
“奇怪?”
蘇悅沒法子往下走了,她站在坊門口,雖然有燈光照出那坊牌上的字,卻也還是心中生疑:“羅大哥,我聽說這玉桐坊又有不夜坊之稱,自安朝建國以來夜不熄燈,與白晝無異,怎么如今是黑乎乎的?”
“這個,這個……”
羅笑首次沒了笑,他聽著蘇悅的問題,十分尷尬的撓了撓頭,左顧右盼的瞧了瞧四周圍,又認(rèn)真得看了看那朱紅色的坊門,似是擔(dān)心里面有什么突然冒出來,但很快便收回了視線,這才湊近了點,低聲解釋道:
“白姑娘,之前這獄部司中,出了點事,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只是,從那以后,莫說夜里,便是白天也不點燈了?!?p> 出了點事?什么時候出的?和皇命有關(guān)嗎?白天不是本來就不用點燈的嗎?
蘇悅覺得自己有點不敢進(jìn)去了,她本就喜歡多想一點,把人想壞一點,眼下這獄部司明顯出了問題還是不清不楚的她哪敢進(jìn)去?
“出事……”
她還待再問幾句,卻聽見了點動靜。
“吱呀~”“吱呀~”
朱紅色的大門被人拉開,奇怪是,并非由里朝外,而是由外向里。
蘇悅先是一奇:
一個裝反的大門?
接著又是一驚:
一身穿淺緋紅色官服的高大男子手中無燈,正看過來。
見那男人瞧過來,蘇悅呼吸一滯,莫名覺得壓抑起來,忙退后兩步,右手手指下意識顫了兩下,小指和中指處憑空生了三道深淺不一的細(xì)細(xì)勒痕。
“周司正。”
還是羅笑反應(yīng)快,見著人只是一愣,驚奇對方這一身粉色羅裙,但反應(yīng)不慢,立即低下頭,忙作揖行禮:
“這位是蘇悅姑娘,說是明宗的除妖人,因涉及了件案子,還請周司正核實下身份,之后好讓白姑娘與我回去說清案子。”
周……
周數(shù),獄部司司正。
這么突然就冒了出來,還真嚇人……
“咳咳?!?p> 蘇悅腦內(nèi)雖尖叫不止,但手指輕顫了顫后,那細(xì)細(xì)的勒痕便沒了蹤影。
施施然的行一禮,盡可能婉約端莊的笑著道:
“在下,乃是明宗陵光門下五弟子蘇悅,奉師門前來。”
“哦,朱無敵的徒弟。”
周數(shù)點了點頭,站在坊間門口,未曾多走一步,只上下打量了蘇悅一番后,瞥了羅笑一眼說道:
“不管是扯上什么案子,眼下她得先進(jìn)來認(rèn)個門,至于旁的……你明早自己去萬年縣那邊說清楚?!?p> 蘇悅挑了挑眉,雖然這話好似是站在她這邊的,但不知為何卻莫名的緊張,說不出的不安讓她第一時間想要拒絕,哪怕今晚上很可能住在牢里也不想進(jìn)這個玉桐坊的坊門。
“可是……”
“可是……”
兩人聲音一出,皆被另一聲給打斷,羅笑和蘇悅互看了一眼,見對方都是滿滿的不情愿,不由得笑了下,蘇悅往前走了一步,靠近了那人想再解釋些什么,但還不待他們繼續(xù)說些什么,周數(shù)卻沒了耐心,撇撇嘴似是看不慣這倆人的“默契”伸手便把蘇悅給揪了過來。
蘇悅雖不是什么柔弱可欺的小姑娘但周數(shù)一來算是他的上司她沒什么防備二來足高她大半個頭的個子也的確威武的厲害,此刻這突然一“奪”在蘇悅和羅笑倆“柔弱”的襯托下,活似什么惡霸搶親。
“啪”的一聲,便被身側(cè)那片黑暗里襲來的大劍給重重的拍了上去,周數(shù)不得不松開手,但還不待蘇悅和羅笑做什么反應(yīng),只聽“嗡”得一聲,好似鳴鐘的聲音自耳邊響起,直直地蕩進(jìn)腦子里,蘇悅眼睜睜地看著羅笑好似換了層皮似的,面上冷汗打濕了鬢角,面上失了血色,青白泛紫的立刻倒在地上,沒了意識,但卻無力去攙扶,只能半跪著施展靈力去屏蔽那鐘聲。
細(xì)碎若米粒的螢火之光自蘇悅肌膚下顯現(xiàn),隔著肌膚只能模糊瞧出那金紅色的熒光似是在“生長”,它如藤蔓一般,先一眼還是從衣裙半掩著的脖頸處向著雙耳處生長,第二眼便已經(jīng)在耳背處停止,留下好似作吞噬狀的蛇形陣紋來。
那鐘聲終于停了,耳邊一片寂靜,她此刻方才意識到,這是周數(shù)的某種護(hù)身的法寶,那種聲其實是潮汐似的東西。
好像聽說過……
蘇悅試著調(diào)整著體內(nèi)的靈湖情況,耳邊卻乍得響起一聲少年人意氣風(fēng)發(fā)的“義正言辭”:
“你這惡霸,沒想到還有幾分力氣,但是這在爺爺我面前都是空談,還不放開那位姑娘和她的情郎!”
這是行俠仗義來的?
蘇悅一愕,無辜受牽的火氣猛地涌到嗓子眼,卻不知是要先罵這糊涂蛋認(rèn)混了人還是殃及了無辜又或是辯解自己同羅笑毫無情愫。一時間被噎得喘不上氣,喘了兩口粗氣后,驀的抬頭,卻一時詞窮,最終只能恨恨地喊了一聲:
“混蛋!”
“這位姑娘,先前未料想此妖有些本事,這才大意,讓你家情郎受傷了,不過你不用擔(dān)心,待本大俠消滅了這妖怪,定會賠罪!”
那少年生了個濃眉大眼的好模樣,說起話來正氣十足,但說出的話卻偏偏叫蘇悅不知是哭是笑,氣得她狠砸了下地,但還不待解釋,便讓周數(shù)給打斷了,只見他雖皺著眉頭,聲音卻并不見怒氣,反而是淡淡地掃了下那被拍了一劍的右臂,站在原地,動都未動的開口問道:
“山居劍,你是憨山老人的徒弟呂水?”
“咦?你竟然知道本大俠?”
那少年面上頗為疑惑,但很快便給自己尋了個說法,轉(zhuǎn)而面上既驕傲又得意的抬了抬下巴說道:
“既然如此還不速速伏誅,免得再受皮肉之苦!”
“雖然憨山兩字中帶了個憨字,但他并不愚傻,同我司更是交情頗深……”
周數(shù)的聲音漸生寒意,不知是不是蘇悅的心理作用,她總覺得周數(shù)看著眼前人的模樣更顯冷厲,便是一身裙裝也難消他周身威嚴(yán):
“你該是實實在在瞧過本司正畫像的,也敢裝不認(rèn)識來惹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