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Battle of North(北境之爭)(一)
此時此刻,寧王府內。
朱權正閑適地倚靠在亭榭軟椅上,閉目養(yǎng)神,似乎是想起什么來,輪廓分明的唇邊微浮一絲淺笑。
一切都正按照他的本子有條不紊地進行,也難怪他如此得意。
大概是在一年之前,他發(fā)現(xiàn)旗下的泰寧衛(wèi)行動詭異,阿札失里最信賴的嫡子之一克貢魯臺每兩月都要帶一批人入關,而且活動范圍遠不在他的大寧都司內。他們總是先至遼東,再下江南,徘徊幾天之后,又帶著手下回到草原。每次時間安排都相當有規(guī)律,顯然背著他在搞什么鬼。
再細致一查,可讓他氣到不行——原來是泰寧衛(wèi)受了他四皇兄朱棣的籠絡,為他往來朝鮮國的走私商隊保駕護航。怪不得每次他們都在最富庶的蘇州府一帶流連,自然不因都內繁華讓人百看不厭,而是出于要倒騰生意買賣的考慮。
簡直欺人太甚!之前朱棣和朱植勾結搗騰馬場,畢竟沒踩到他尾巴,他睜只眼閉只眼也不點穿了??商幮l(wèi)是誰——勢力位踞他的三衛(wèi)之首,居然也被朱棣拉攏,為他干起了保鏢護院的活計!
而這招的毒辣之處在于,以后萬一有什么風吹草動,翁鈕特部的蒙古人泄露了行蹤,對外砸的還是他寧王權的名號!眼里揉不得沙子如他,怎么可能聽之任之,不聞不問?但事情一旦洋洋鬧開,他難免落至個御下不嚴的名頭,也是窩囊。
他必須想個辦法,把矛頭轉嫁。
不錯,這次商隊風波的幕后主僚正是朱權。他一早摸清了這支商隊的路線日程,在他們到達長春之前,差人密信舉報將有外國商隊私自入市。
長春府并非朱棣做買賣的地頭,每次商隊往來,不過途經(jīng)而已,是故他應該不會刻意籠絡當?shù)刂j,事先通氣;而以石絡謹小慎微的性格,得到消息,定會遣負責兼領市司的兵馬指揮司派吏前去查勘,最后結果自然是人贓俱獲。
到時那傻子克貢魯臺見勢不好,定是招呼也不打,走為上策,免得偷雞不著蝕把米。他也正好可以借此機會,敲打敲打這群唯利是圖的奴才。
不過這樣一來,不管朝鮮國商隊招或不招,石絡肯定不會選擇去得罪他那個四皇兄,最壞的情況下,商隊一招認,說不定石絡怕惹上麻煩,還隨手將這個燙山芋給扔了。為此,他必須要給他一個不得不秉公辦理的理由,一個要是他草草結案可能惹來無數(shù)麻煩的理由——
白蓮教。
不光是石絡,過不幾天,必須要讓整個長春城內都興傳這個流言。唯有如此,他的布置才能奏效。
沒錯,“沈三是皇太孫的人”,也是他放出的消息。
沈氏如今在哪?云南。那為何原來該在云南的沈三,會大搖大擺回到了蘇州府?他的靠山是誰?蘇集的靠山又是誰?
當然不會是皇太孫朱允炆。
因為那次蠻部平亂,朝中幾乎人人都知朱棣和沐府的同袍之誼,更有傳言,朱棣在西南亦有經(jīng)營。這樣的流言,很容易就能流進皇上和太孫的耳朵里。
是故只要他們聽說了沈三其人,一定會產(chǎn)生懷疑,派密探前來查訪。至于沈三到底是不是沈萬三的后人,又是不是朱棣的人,根本不重要。
因為他們很快會發(fā)現(xiàn)另一件事——那支被傳與妖教勾結的走私商隊,確鑿是朱棣的人。
屆時他只消利用一兩個御史,輕悄煽風進本參奏,自己這里的所有干系都將推脫得一干二凈,朱棣卻會遇到莫大麻煩。
天下誰不知曉,白蓮教是當今圣上最痛恨的一群人,某種程度上可能比北元汗廷更讓他惱怒。洪武皇帝靠起義得的天下,而現(xiàn)在這幫王下敗寇的終極目標就是如法炮制,再來個江山易主。要是被皇上知道,自己一向信任的國家屏藩、皇子王爺,居然膽敢勾搭屬國和妖教為自己的私庫咣咣掙錢,就算不削盡了他的權,一頓重罰是免不了的。
畢竟這事根本沒法細查,朱棣里通外國、結黨營私的罪名必然逃不掉,要是問起商隊由誰保護,他更不可能將染指他泰寧衛(wèi)的事供出來,越描越黑——這么一來,就是忍得咬碎了牙,他也只能和血吞下,找一支民間標隊,恩威并施讓他們頂一頂。
可就算被朱棣混了過去,皇上對白蓮教的事半信半疑,心里也必定扎下了一枚樁刺,以后他的日子,想也想得到如何江河日下了!
如果朱棣做另一種選擇——拼力一搏,打死不認,直接把商隊諸人殺了滅口;那即便成功,以皇上的性格,只怕會更加認定此事屬實,說不定就連跟白蓮教的勾結也一并信了……
怎么算,朱棣都已走投無路。
誰讓他跑到他頭上動土,咎由自??!
想到這里,朱權心中大快,望著亭臺外風搖樹動,欲靜而不止,喃喃自語道:“朱棣啊朱棣,料你也想不到,自己會有今天吧!”
“殿下——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