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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傳奇志之肆羽易天記

第一百零三章 Nobody knows(無人知曉)

明傳奇志之肆羽易天記 代安澄 4481 2020-10-16 12:00:00

  常遇春終于確認(rèn)——不會有錯,天晴救的不是別人,正是當(dāng)今的四皇子,燕王朱棣。

  當(dāng)年他詐死歸隱時,這位皇子不過十歲。與被千呵百護(hù)長大的太子不同,他自小便跟著他們一眾武將研習(xí)兵道,奔策戰(zhàn)場,無論天賦才智,都令常遇春印象深刻,甚至偶爾會為他惋惜……因為他的母親,皇上一直對他不甚疼愛。雖然他從小就八面玲瓏,對誰都是笑臉相迎,可常遇春隱隱覺得,他仿佛一直戴著面具一般,教人看不清真心。

  “燕王殿下?!背S龃翰辉僮魉?,行空首拜禮。

  以朱棣的聰明,又怎會猜不到這前因后果,徑直發(fā)問:“是將軍救了本王?”

  知道自己欺上潛逃的事算是曝光了,常遇春生怕把天晴牽扯進(jìn)來,只得瞞道:“老夫見殿下受了傷,在山中孤身一人昏迷不醒,便把殿下帶回了寒舍?!?p>  朱棣瞥見屋角咕咕作響煎煮著的草藥,問道:“這藥……也是將軍為本王準(zhǔn)備的?”

  “呃……老夫不通醫(yī)術(shù),是讓村里的郎中準(zhǔn)備的?!?p>  “那為我包扎療傷的,也是那位郎中了?”

  “正是?!?p>  朱棣想了想,緩緩開口道:“將軍救命之恩,本王原該相報。但怕是將軍寧可本王裝聾作啞,權(quán)當(dāng)今日不曾相見吧?!?p>  他望過來的眼中并無任何試探,同為軍人的直覺告訴常遇春,此刻他所言所語,確是心之所想。

  “殿下貴人自有天相,就是老夫不出手,也定能化險為夷……老夫不敢他求,若殿下能高抬貴手,放過老夫這一條賤命,老夫不勝感激!”常遇春說罷,又深深行了一禮。到他這把年紀(jì),經(jīng)歷種種,生死早已看淡,可天晴不一樣……就算要他磕頭求饒也好,以命相抵也罷,他都絕不能讓天晴有任何閃失。

  “那就這樣吧?!敝扉p嘆一聲,欲下床來,常遇春急忙迎上去。

  “殿下這就要走嗎?”

  “嗯,現(xiàn)在全軍不知本王下落,若是消息傳回去,那班韃子再謊稱本王已死,軍中一定大亂?!?p>  常遇春點點頭,片刻又生疑竇:“可以殿下的謹(jǐn)慎,究竟怎會遭那幫韃子暗算的?哪怕他們真得了線報,有心伏擊,軍中上下必以殿下為尊,力保不失,又何故最后殿下脫了險,卻只剩孤身一人呢?”

  朱棣微微皺了皺眉,關(guān)于這諸多疑點,他心中已有一些推測。蒙古人一向不擅詭譎兵法,自王保保死后,元廷更是蜀中無將,但這次伏擊的時機(jī)戰(zhàn)法,卻精妙得恰到好處,令人回想起來,都不免心有余悸。

  如若不是有霶霈大雨神助,一時天昏地暗,兩軍都料之不及,他現(xiàn)在是死是活,可還要另說。無論如何……

  “本王須立刻趕回,以定軍心!”

  常遇春聞言沒有二話,立刻回身打開了木櫥,將放在那里的干凈衣物取了出來:“殿下如不嫌棄,這路上,就姑且穿老夫的衣服將就一下吧。”

  朱棣看看他手中那疊粗布衣裳,走線糙劣,針腳歪扭??稍俪虺蚨言诮锹涞哪嵌蜒脉始祝缫哑破茽€爛、遍是裂痕,也沒有別的辦法了……

  “本王謝過將軍了。另不知將軍搭救時候,有否看見本王坐騎?”

  這下可問倒了常遇春,他完全不知?。『迷诖藭r屋外的如龍外嘶鳴一聲,常遇春靈機(jī)一動。

  待朱棣喝了湯藥,穿好衣服走出屋外,常遇春正牽著如龍等他。

  朱棣撫摩著它的鬃毛,如龍亦乖巧地順靠過來?!笆瞧ネ`性的好馬?!敝扉澚艘宦暎暗仁菍④娭?,本王要如何相還?”

  “殿下只管用它便是。這馬認(rèn)路,會帶殿下從后邊出村下山。等殿下到了營里,鞍上拍它三下,不論多遠(yuǎn),它自己便會回來的。還有,這些干糧殿下也帶著吧!回營路上如何也要一天,雖是山鄉(xiāng)粗食,總能補(bǔ)充體力,好過忍饑挨餓?!?p>  ……

  一番忙活,天晴好容易保得盧福家的牛母子平安,帶著濺了半腰的養(yǎng)水,精疲力盡地回家。此時天已快要黑了。

  一進(jìn)屋,見爹正在清理那人留下的東西,床上卻是空空,天晴訝異道:“那個將軍還什么的已經(jīng)走了么?”

  “嗯?!?p>  天晴又看看已經(jīng)涼在那里的煎壺。

  “藥都喝完了?”

  “嗯。不是你說給他喝的嗎?”

  “對啊!我還給他用了師父秘制的墨玉敷創(chuàng)膏,藥湯里還加了三七十全大補(bǔ)粉呢!”

  “……”

  “切~我這么下血本,他也不見見我這個救命恩人就走了?趕著去投胎???”

  常遇春不知道她到底執(zhí)著什么,不耐煩地打發(fā)她:“你管人家投胎還是投河,人家要走,你還捆住人家不成!以前也沒見你這么啰嗦。”

  “爹你可是不知道,這人和以前那些小兵小校不一樣,我也是后來才發(fā)現(xiàn),他身上里衣可是上好的暗花綾,襖子就和云朵一樣又輕又厚,那砍壞了的山紋甲也是高級貨!看他年紀(jì)也不很輕了,在軍中應(yīng)該有些地位,搞不好是個世襲的什么官兒呢。既然撿了他回來,對我這個救命恩人,總要聊表心意呀~誒對了,爹你把他的破鎧甲扔哪了?萬一那小子有良心,回頭想帶著金銀財寶來謝我,總要有個信物能相認(rèn)吧!”說著在屋里左轉(zhuǎn)右轉(zhuǎn)找來找去。

  常遇春火冒三丈,都什么時候了,還想著錢!脫口道:“別找了,都扔了!命里有時終須有,人家走的時候沒說要謝你,你上趕著討什么便宜?”

  “哈?想不到這人居然這么寡廉鮮恥忘恩負(fù)義過河拆橋!”天晴大感忿忿,想了想,還是道,“罷了罷了,哎~反正就算他是個窮光蛋,也不能看他死了……”話說得灑脫,句尾卻仍拖著淡淡的遺憾。

  常遇春見她終于不再糾纏,心頭一塊大石終于落了地。然而還沒安靜半晌,她的聲音又炸出來了:“爹!你把如龍也借給那人了是不是?!”

  “急什么,如龍是你教出來的,你還不知道它能自己回來么?”

  “話是這么說,但我這兩天如果要出門,不是只能靠走了嗎?以前都沒見你這么大方……”

  聽她嚕嚕蘇蘇又要開始沒完了,常遇春不想理會,抬腳便去。

  “爹你上哪兒?”

  “上山轉(zhuǎn)轉(zhuǎn)?!?p>  “轉(zhuǎn)什么呀天都快黑了,該燒晚飯啦……”天晴打開衣櫥想找一條干凈腰帶換了,卻又突然大叫起來,吵得常遇春頭都疼?!把?!你是不是把我新縫的衣服也送那人了?!你知不知道我做一件衣服要花多大功夫??!”

  “這……”知道女兒對于針織女紅的執(zhí)著不同其他,常遇春有些心虛,“怎么可能呢……許是放在哪里,你自己給忘了吧?!?p>  “怎么會忘?那可還是新衣服,我就放在這櫥里的!要是你沒送人,就定是你把它弄丟了!”

  “你先別急呀,東西就是這樣,你不找它就自己出來了?!?p>  “什么?。∧銊e想蒙混過關(guān)啊,還是說你把它落在什么地方了?哦!是不是陳寡婦那里???”

  “胡說八道!你爹都這把年紀(jì)了,瞎想什么呢你?”

  天晴氣鼓鼓不理他:“我找陳寡婦要去!”

  “天晴!丫頭別去現(xiàn)眼,你給我回來!”常遇春急忙追出門去。

  ……

  朱棣回到大營時,一切井然。

  自己失蹤將近一天一夜,軍中居然如此平靜。副將平安向來穩(wěn)重,有他著意主持安撫,這倒不奇;奇的是他第一眼看到他時的表情——可遠(yuǎn)比驚喜復(fù)雜多了。

  “殿下可算安泰無事!末將等與殿下失散,天昏地暗難辨情形,待大雨停了才得以在附近搜尋,卻見不到殿下行蹤。平將軍說這么長時間,殿下可能已經(jīng)自行回營了,等末將幾個一到,才發(fā)現(xiàn)殿下根本沒在,急得都不知該怎么辦了!”

  “平將軍說消息一旦傳開,軍中必定大亂,若讓蒙古人知道殿下失蹤,先找到了人,則殿下危矣!末將等只得三緘其口,由平將軍安排,對外都說殿下受了輕傷,正在休養(yǎng)。再問平將軍,他說已秘遣小隊四處搜尋了,末將等一再請求同往,可平將軍也不知怎么想的,愣是不準(zhǔn)……”一見到他,朱能、張玉二人就急急將前情道來,神情中都大有疑惑。

  “平安做得對。你們已經(jīng)負(fù)傷在身,再一臉憂躁急急出營,被誰看見,能不猜疑?本來要安穩(wěn)軍中的苦心,不都白費了么?!?p>  “可是殿下……”

  “此事已矣,不必再提。本王不是好好回來了嗎。現(xiàn)在重整旗鼓全力殲敵才是首務(wù),其他事無須糾結(jié)?!?p>  那日的定策會上,朱棣若有似無瞄了平安一眼。

  他一直懷疑平安暗中投靠了朱允炆。之前妙紜就將他身邊諸將女眷的情報都交給了月娘。他曾示意過她,平安是今上養(yǎng)子,妻小都留在京師,但赴任北平指揮使司時帶來的美妾十分受寵,可尋機(jī)接近,查探一下平安虛實深淺。當(dāng)時月娘的回報是并無異狀。然而……

  這次埋伏顯然精心布局,知他不欲失了戰(zhàn)機(jī)放走大魚,必會身先士卒,所以先找人謊報敵情,誘他入甕,那群早得到消息的蒙古人再伺機(jī)出動。他畢竟是鎮(zhèn)領(lǐng)一方的親王,奉御命出征,活捉比死了更有價值,是故他當(dāng)時才有魄力斷后。

  自己被擒受辱,由此動搖今上對宗藩制度的倚賴,應(yīng)當(dāng)是背后主使朱允炆最想看到的結(jié)局;但戰(zhàn)場之上誰又說得準(zhǔn),如果不能趁機(jī)毀他的名,能借刀要了他的命,卻也可接受。

  能冒如此大險設(shè)計于他,絕不會不留后手——此計無論是否奏功,最后都要一干二凈推給蒙古韃子。

  北元的內(nèi)線必是平安這里派出去的雙面間諜,不但給北元獻(xiàn)策,告知他的動向,北元軍隊的后繼行動也盡在平安的掌握中——那么蒙古人眼下究竟在哪兒,平安此刻心里無疑一清二楚。否則若自己被擒或戰(zhàn)死,大軍卻沒能追討敵寇、重創(chuàng)大敗之,平安要以何在御前將功贖罪?朱允炆又拿什么力陳悍將比強(qiáng)藩更有裨于大明邊防?

  會上,朱棣特地授意朱能幾個鼓舌,說應(yīng)該改向追索敵軍,多數(shù)將領(lǐng)都附議贊同,唯獨平安一言不發(fā)。

  “保兒,你以為呢?”朱棣問。

  “末將以為未必。如果末將是韃子,會覺得這次突襲雖未得手,卻大挫了我軍銳氣,不如按兵先觀情勢。大軍轉(zhuǎn)移畢竟興師動眾,短期內(nèi)不易施為。末將識淺,見解如此,但憑殿下裁策?!逼桨驳褪妆?。

  朱棣怎會不明白?軍人血性,平安既然來到這里,終是想一舉殲敵,建功立業(yè)的;但若和大家意見相左,堅持照原路直走,又說不出個明確道理來,難免惹人懷疑,是故他才這般措辭,交給自己決定。

  如今那名“出錯”的斥候已然畏死,大敵當(dāng)前,追究問罪這樣瓦解軍心、貽誤戰(zhàn)機(jī)的事,他朱棣不會做,接下來自要繼續(xù)揮兵北進(jìn),以冀有成。平安不會指望他犯兩次相同的錯誤,事已至此,此后必是人同此心,務(wù)求破敵才對。

  “本王也覺得,他們不會改道向西。兵貴神速,久則生變,傳令下去,今夜子時拔營,繼續(xù)按原路行軍?!?p>  看到平安松了口氣的神色,朱棣便確信不錯。此后靠他的如神用兵,戰(zhàn)事連連告捷。然而拷問被俘的北元將領(lǐng),卻無一人參與過那次埋伏,平章哈剌兀還連番逃出平安的包圍,全身而退……不過,這么不了了之卻也未嘗是壞。

  他曾輕敵冒進(jìn),致使身陷大險的事,不教皇上知道是最好。既能完美收官,權(quán)當(dāng)和平安兩相互利了。

  洪武二十九年三月,朱元璋獲悉大寧衛(wèi)以北有北元軍隊活動,遂令駐扎北平的燕王朱棣領(lǐng)兵往大寧殲滅之。駐軍得斥候報,在卓索河附近確認(rèn)有殘元平章政事哈剌兀所率一股敵兵,似正往科爾沁瓦剌部而去。朱棣領(lǐng)前鋒精騎五百人欲行突襲截?fù)?,北行出百里卻遭埋伏,寡眾不敵,情勢危累。關(guān)鍵時刻,天降滂沱大雨,朱棣順勢突圍,與大軍會合。

  誤報敵情的斥候畏罪自戕。眾將皆指,敵方能派疑兵施計埋伏,又一擊不成,主力很可能易地隱藏,應(yīng)著重改向往西北搜尋。主帥朱棣卻認(rèn)定,敵兵主力必在埋伏一線,決意揮師追討。大軍行至徹徹兒山,果遇北元軍大隊。北元軍大潰,大將索林帖木兒等數(shù)十人被俘虜,哈剌兀逃走。朱棣率騎兵追擊到兀良哈禿城,再遇哈剌兀,又大敗元軍。

  后朱棣班師凱旋,獻(xiàn)俘途中,獲悉云南西北麓川果占壁思倫發(fā)叛亂,各酋部亦趁機(jī)舉事。逢西平侯沐春急病,圣上欲命岷王朱楩與沐晟代討之,朱棣立遣快馬請旨,稱“事關(guān)邊戍之威,必當(dāng)一戰(zhàn)而勝以攝宵小,臣愿擔(dān)其責(zé)”,上動容,準(zhǔn)之,令朱棣為主帥,沐晟為副將,總領(lǐng)川貴滇軍平叛。

  此役殺敵數(shù)萬,半月乃平。思倫發(fā)以被讒下所誤乞降,復(fù)貢稱臣。上計功行賞,朱棣卻之不受,徑返藩邸,懋賜恩榮盡歸于西平侯府。因其屢勝不驕,慧識大體,為龍心所悅,更深得沐氏衷心仰佩。

  然而歷史上關(guān)于這段記載只有功勛戰(zhàn)績,當(dāng)中的起伏原委,卻未能從筆入冊,再也無人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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