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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傳奇志之肆羽易天記

第一百三十一章 The fall(秋墜)

明傳奇志之肆羽易天記 代安澄 6774 2020-11-02 12:00:00

  第二天,即是牛首山秋狩的日子?;实圩罱K沒有取消,天晴也言而有信,給朱高煦求來了“法外開恩”。見他一身獵裝挽著勁弓,神兜兜出現(xiàn)在她跟前,不知怎地,天晴眼前一花,那倭國孩子的頭顱竟長在了他的頸上。而當(dāng)朱高煦提馬朝她一轉(zhuǎn),那頭顱居然雙目泣血,滴溜溜滾了下來。

  天晴一驚,“呀”地低呼別過了臉,心頭還為那個可怕的幻覺突突狂跳。

  “果爾娜,你想要什么?我給你獵來??!”

  天晴回頭,是朱高熾,同樣一身出獵打扮,騎著匹健壯溫馴的母馬。她這才想起,他今天也來了。

  “我什么都不要?!碧烨鐡u搖頭,卻沒能搖走那個幻覺,胸口莫名一緊,陡生出種不祥的預(yù)感?!笆雷舆€是別去了吧!山上風(fēng)大,萬一著涼可怎么辦?總是身體更要緊些啊?!?p>  “怎么會著涼呢?”朱高熾原本笑著,倏忽便(自以為)明白了她的用意,垂下眉眼道,“你也覺得我來也白來,一定獵不著什么……所以也不指望我,是么……”

  天晴并不愿傷他自尊心,忙道:“世子胡說什么呀!若我不指望你,難道還指望二公子么?就是……我要的東西有些難辦,怕是王爺出馬也不成的?!?p>  “哦?你想要什么?”朱高熾果然起了興致。

  “我……”天晴看看他,躊躇了一下,“我要一只活的小野兔?!?p>  “小野兔?”朱高熾大皺其眉,“你又哄我。野兔獵來容易,也無絲毫風(fēng)險(xiǎn),你是怕我失手,所以特意這么說。”

  “哪里容易了?”天晴故作驚怪,夸張道,“確實(shí),要剝兔皮、吃兔肉,只要設(shè)個陷阱,弄個幾百上千只都不難,但想抓一只活蹦亂跳的,卻是難比登天了。俗話說‘動如脫兔’,跑起來的兔子跟飛一樣,又那么小小一只,你不能傷了它,卻要困住它,讓它乖乖就縛,這還不難么?要沒點(diǎn)真本事,怎么辦得到呢?”

  “那為什么是一只活小兔?卻不是活小狼、活小虎?不就是怕我獵不到嗎?”朱高熾猶不服氣地同她爭論。

  “再小也是要長大的嘛~小兔我養(yǎng)了,頂多養(yǎng)成大兔??赏醺镆獫M地跑著大灰狼、大老虎,那成個什么樣子?”

  朱高熾被她預(yù)設(shè)的圖景逗樂了,終于信了她的話,鄭重點(diǎn)頭:“好!那你放心,我一定替你捉一只頂漂亮的小兔來,一根毫毛都傷不了它!”

  天晴見他笑容,也寬下心來。只要他不挑戰(zhàn)什么高難度動作,執(zhí)行什么高級別任務(wù),身邊又有那么多人保護(hù),應(yīng)該不會有事吧……

  到了半山圍場,百來人騎分排隊(duì)列,但聽一聲吆響,由西自東,流沙般扇開散去。其間馬嘶犬吠遠(yuǎn)近不絕,不多時,便有從人來報(bào),哪位皇子打到了一頭豺,哪位公卿又拿住了一只獐,另有侍眾將獵物抬回。

  天晴滿眼看到的,都是全身覆血、兀自抽搐的瀕死動物,卻見皇帝以降,眾人無不齊相喝彩,贊嘆比較,心中大不忍心,只得拍拍坐騎,游步走開。

  遠(yuǎn)處小湖畔的紅杉層林盡染,如霞似火。天晴慢慢朝著那邊踱著。正行到一片楓林之間,馬蹄下落葉颯颯響脆,如同為所有聽到的聲音都蒙上了一層紗,那些吆喊聲、馬嘶聲、疾弓勁弦的裂空聲……都離她很遠(yuǎn)很遠(yuǎn)了。

  “怎么天晴?這滿山秋意,大好的景致,你也不跟他們?nèi)ネ妫鸵粋€人孤零零地自賞么?”天晴回頭,居然是皇帝。她知道從很多年前開始,皇上就只坐鎮(zhèn)觀望,不下場圍獵了,卻沒想到這樣熱鬧的場合,他還注意到了她,甚至騎著御馬一道過了來。

  “要是陪著皇上騎騎馬看看風(fēng)景,那我樂意。打獵什么的嘛,就算啦……”天晴爽快認(rèn)慫。

  “哦?你不喜歡打獵?咍,女兒家么,怕見血也屬平常了?!被实鄣?。

  見不見血另說,換你能聽懂動物中箭慘叫死前呻吟,你能忍心?

  哎……是我們皇帝陛下的話,也說不定,畢竟殺人剝皮也不帶眨眼的。

  “臣女以前家在山野,好多鄉(xiāng)民都以捕魚打獵為生,等它們被放到面前的時候,已經(jīng)是俎上肉盤中餐了。臣女就跟自己說,它們被捉住、被做成食物,那都是老天的意思,只要心懷著感激,把它們干凈吃掉不浪費(fèi),讓它們生死都有被好好對待,那便可以了……可真要親眼見它們剛才還活蹦亂跳的,一下子就……總覺有些不舒服……所以能不看,還是不看了吧?!?p>  “哈哈哈……我們天晴果真是棉花做的心腸,就是軟啊?!被实坌Φ?,想到之前朱棣說她為了照顧生病的義侄兒景昌,連別館都不回了,最好父皇下道旨意,把她從徐府叫出來,更加覺得自己判斷英明,連連點(diǎn)頭。

  “皇上又笑話人了~臣女也知道自己沒出息。比不得皇上的兒子們,被皇上練得啊,就是對著血海翻騰,也都能面不改色的?!?p>  “你是不是覺得……朕心太狠了些?”皇帝盯著她的目光忽而一深,開口問道。

  “……要說一點(diǎn)都沒有,那是欺君?!碧烨缧⌒目戳丝此暗寂捕览?,不狠心一些,如何能安穩(wěn)這萬里江山?何況各位王爺都身負(fù)重任,要驅(qū)逐韃虜,保家衛(wèi)國。很多時候,就是狠不下心,也得逼著自己狠心了?!?p>  皇帝卻似根本沒在意她說什么,驅(qū)馬走了兩步,眺目皇城方向,幽幽道:“當(dāng)初……朕的太子標(biāo)兒病薨了,文武百官請立新儲。文臣說,長幼有序,應(yīng)該立樉兒,武官則說,嫡庶有別,應(yīng)該立允熥……然而最后,朕卻選了允炆作儲君,你知不知,是為的什么緣故?”

  “唔……”天晴一指支頤,低頭想了想,倏地恍然大悟,揚(yáng)眉笑道,“一定是那班文臣武將嘰里呱啦吵得不可開交,皇上被他們吵煩了,哪邊都不想答應(yīng),就選了兩頭不沾的太孫殿下啦~”

  “哈哈哈哈~”皇帝被逗得直樂,點(diǎn)頭道,“是了是了,朕就是被他們吵煩了!”接而頓了一頓,微笑轉(zhuǎn)向了她,“你說得不錯。允炆他,兩頭不沾,一無朝中勢力,二無外戚支持,但這孩子,卻有一副好心腸。他父親病重時,他還不到十五歲,每天端湯送藥,事事親力親為,守在床前寸步不離,還要照顧安慰幾個年幼的弟弟。短短兩月,整個人瘦得快沒了人形……可奈何天不遂人愿,太子他……還是走了……朕固然心痛難當(dāng),但當(dāng)時允炆的樣子……”

  “只要看太孫殿下平時如何對皇上的,便知道他的孝心了。”天晴誠心捧哏。

  “是啊,都過去好些年了……朕怎會不知,上至朝臣下至百姓,背后怎么議論,說朕決絕狠心、冷酷無情的,何止百千上萬?但,就像你說的,目今雖然算得安穩(wěn)世道,卻遠(yuǎn)非大同天下,外有蠻夷眈眈虎視,內(nèi)有妖教蠢蠢欲動,朕不用霹靂手段,如何犁庭掃閭,保住這巍巍朝綱?

  “然古語有云,逆取順守。儒家理論雖不足盡取,孔丘那老匹夫,有句話卻說得不錯——王者,必世而后仁。大破,方能大立。怒目金剛,由朕來做,這低眉的菩薩,就由允炆來當(dāng)。朕相信,朕的選擇沒有錯。朕這個孫兒,定能仁澤四海,德被八方,開萬世之太平!”

  所以才會有廢刑改律的事啊……皇上一片苦心手段用盡,無非是為了給太孫豎一塊“仁君”的金漆招牌。

  他想要的,是一個雙手不沾血腥的圣人般的繼承者,從此垂拱而治,天下太平。朱棣卻始終沒有看透這一點(diǎn)。

  為討父親歡心,他出生入死,一門心思征伐立功,殊不知,他功勞越大,殺戮越多,離父親的心屬就越遠(yuǎn)……貪嗔癡欲妄,偏偏求不得,一生心血,在后世眼里,永遠(yuǎn)逃不出“掩過飾非”四個字。

  也不知道他和朱允炆,究竟誰更可憐一點(diǎn)……

  “天晴,你發(fā)什么呆呢?”皇帝側(cè)過臉看她。

  “唔……皇上說的,臣女有點(diǎn)不大明白,什么避世害后人的,避世就避世嘛,那陶什么淵明的歸隱田園,大大的有名,后人就遭殃了嗎?也沒有吧!孔老夫子想勸人一對鐵肩擔(dān)天下,別逃避責(zé)任,是不錯啦!可這句話不大通啊。不過皇上說的魄啊力的,臣女聽懂了!意思大概就是說——太孫殿下雖然和善,但有大魄力,肯定能成為一代明君的,對不對啊皇上?”

  皇帝愣了一愣,反應(yīng)半晌,才明白過來她在說什么,當(dāng)即哈哈大笑:“對,對~你解得都對~”

  天晴暗嘆一聲“果然男人都喜歡傻女人啊……”,一想到此,心中忽動了一動,開口道——

  “誒?這次秋狩,怎么不見張之煥張大人?他射術(shù)那么高明,又深得太孫殿下器重,殿下不把他帶來嗎?圍獵也能多個好幫手呀!”

  她問得心虛,相比從前福至心靈一氣呵成的鬼扯,這次顯然鋪墊太多,大有欲蓋彌彰之嫌。好在皇帝眼里的小苗女純粹可愛,當(dāng)然不可能“紅杏出墻”了,所以毫不疑有他。

  “朕著他去辦件事,眼下他不在京師。那件事,可比替允炆趕兔子重要得多了。”皇帝話說一半,似不欲接下,面上卻露含義深遠(yuǎn)的笑容。

  “哦?是什么……”

  “父皇!”

  天晴正想追問,卻被一聲呼喚打斷。循聲去看,朱棣策馬疾至,神色甚是焦急。

  她從沒見過他這樣,不禁擔(dān)心:“殿下?出什么事了?”

  恍惚間,她仿佛感受到他風(fēng)馳電掣的一瞥,內(nèi)里雷火侵掠,渾身不由震了震,定下神來,又好像剛剛只是場幻覺。耳中但聽他說道:“熾兒狩獵時坐騎被惡虎襲擊,墜馬不醒,程太醫(yī)查看過,說可能撞到了頭顱,需施針放血,但不能長途移動,兒臣得去宮中請一趟談院判!”

  “啊……”天晴心臟狂跳,失聲喊道,“這可耽誤不得,針石之術(shù)我也會一點(diǎn)的,我先去看看世子吧!”

  “現(xiàn)在不是養(yǎng)生,是救命!要熾兒有個萬一,你擔(dān)當(dāng)?shù)钠鹈?!”朱棣怒目向她,橫眉叱道。天晴凜然意識到,方才的幻覺,其實(shí)是真的。

  “吵什么!如今當(dāng)務(wù)之急是救孩子,劉川,你隨老四快馬回城,即刻把謝奇叫來。朕記得他今天不當(dāng)值,他家在城南,離這里更近些。他的針石本事,不比談禮差?!被实凼ブI一下,朱棣抱拳領(lǐng)命,再也不看天晴一眼,隨劉總管調(diào)馬而去。

  天晴趕到行營時,朱高熾果然正在昏迷,馬三保正從旁照顧。她剛要一步搶上看個究竟,卻被三保擋住。

  “做什么?”

  “娘娘恕罪。殿下剛傳了令,在謝太醫(yī)來診斷之前,不得讓娘娘接近世子?!?p>  “?”天晴驚呆,“這什么意思?殿下是懷疑我么?”

  “奴婢只是奉命行事,不敢妄測。還望娘娘見諒?!比5椭^,語氣甚是恭敬。

  天晴眼睜睜看著朱高熾躺在那里,眼皮下血管跳動,額頭細(xì)汗密密,顯然昏睡中也承受著極大的痛楚,當(dāng)即反身而出。過了一刻時間,又折了回來,手中握著一粒微微發(fā)暗的紅色藥球。她將它一分為二,一半先自己吞了下去,另一半遞到三保面前:“我已親身試過了,可見不是毒藥,能不能請你把這半?;怂故雷雍认?,或許對傷情有幫助?!?p>  三保看了一眼,有些猶豫地接過。

  “快啊!”天晴著急,“救人救火,再遲可能就沒用了!”

  三保定定看了看她,見她雙頰如潮,額頭微汗,這份關(guān)切實(shí)在不像是裝的,終于點(diǎn)了點(diǎn)頭,回身進(jìn)門。照她的話,用溫水化了藥丸,給世子灌了下去。

  又過了大半時辰,一路快馬加鞭,謝奇終于背著醫(yī)箱趕到。一行人風(fēng)一樣搶進(jìn)帳子。天晴識相默默站在外邊樹下守著,直到謝太醫(yī)走出,她也不敢靠近,遠(yuǎn)遠(yuǎn)努力傾聽著他的診斷結(jié)論。

  “……情況便是如此了。待腦中淤血慢慢化除,世子就該醒了,性命是無礙的。不過,肩胛骨開裂便也罷了;世子墜馬時,是左足著地,受沖力極大……腿骨有半寸許折脫碎裂,再長來難免會有長短,加之腿筋跟腱已斷,無法恢復(fù)如初……以后想要行走如常,恐怕……會有些吃力?!敝x奇對朱棣道。

  那不就是……殘疾了么?

  天晴背心一冷,倚著樹干努力想要站穩(wěn),卻不能夠。

  天色已晚,皇帝必須回宮,但朱高熾仍在昏迷,加上腳上綁還著箍板,不能移動?;实郾闩闪艘魂?duì)羽林衛(wèi)在此保衛(wèi),另令謝奇等醫(yī)官陪護(hù),直到世子醒來。天晴隨朱棣留下,沒有跟著大隊(duì)一起回去,一直待在獵場行營,寸步不離朱高熾的帳子。朱棣都有些支撐不住去小寐一會兒,她還苦苦守著。

  太醫(yī)謝奇和談禮不同,脾氣頗有點(diǎn)古怪,見狀吹胡子瞪眼道:“娘娘若信不過老拙的醫(yī)術(shù),就請找談院判來看世子吧!”

  同行相輕。天晴沒想到自己和談禮的交情惹得他這么不高興,可朱棣又不讓她插手,眼下只能靠他,唯有苦笑賠罪:“要信不過謝太醫(yī),皇上怎會特地指名,還讓王爺巴巴去請?我信謝太醫(yī),比信自己都多得多呢!只不過世子是王爺?shù)男念^肉,王爺休息的這段時間,我總要守著才行的?!?p>  她紅著眼圈可憐巴巴說出這番話,再發(fā)作,倒顯得自己小心眼了,謝奇咳嗽了兩聲,也不再多言。天晴正想詢問世子大約什么時候會醒,商量一下陪夜的安排,忽然聽到一聲迷迷糊糊的叫喚——

  “果……果爾娜……”

  “世子!你醒了!”幾人幾乎一同搶上。

  “我……昏過去了么?昏過去多久了?”朱高熾撐著尚能活動的右臂坐起來,見帳里燭火通明,知道天已黑了。“你們一直守著我么?父王和皇祖父他們呢?我墮了馬是么……一定掃了大家興吧?”

  這時候你還管掃誰的興!天晴急急搖頭,示意沒有,又把他輕輕按了回去:“你父王就在左近,我們這就去叫他。你現(xiàn)在哪里疼?腿上?肩上?頭上疼嗎?”

  朱高熾復(fù)倒回床上,感受了一下,擰了擰眉頭道:“都疼……”

  三天后。

  朱高熾乘著馬車被送去了龍江驛別館。謝奇說,現(xiàn)在是長骨頭的關(guān)鍵時期,運(yùn)送顛簸對前期的康復(fù)很不利,還是就近安置比較穩(wěn)妥。相比遠(yuǎn)在城西北的皇宮,稍近城南的別館自然更理想些。

  “果爾娜,你給我?guī)裁春贸缘牧耍俊?p>  “是尚膳監(jiān)特制的茯苓餅,不過要等先把米粥和湯藥喝了,才能吃得?!碧烨鐝埰鹦δ?,顯得歡快明亮。

  “你今天入宮,該見到談院判了吧?他是怎么說的?我的腿……還能好嗎?”朱高熾滿懷期待地問。

  一時間,天晴心頭劇震。明知他肯定會問,明知瞞不了他一輩子,可她一路渾渾走來,竟連一句熨帖安慰的措辭都想不出……

  談禮說,他的觀點(diǎn)和謝奇還有些不同。世子這次墜馬,骨折腱斷看來不是最大的問題(就受損程度來看,情況竟比他預(yù)想的還要好不少),關(guān)鍵是傷到了脊椎,但結(jié)論同謝奇一樣——朱高熾以后很難再正常行走了。那天所說“回去再研究一番”的托詞,只是不想讓王爺和世子更難過罷了。

  神經(jīng)不似骨骼、皮膚,一旦受傷,再不可逆。天晴何嘗不知道?可當(dāng)初她想的是,神經(jīng)也由細(xì)胞構(gòu)成,既然她的血已被證明可以再生組織細(xì)胞,或許也可以復(fù)原神經(jīng)結(jié)構(gòu)呢?

  但她失敗了,或許她來得太遲,或許陳血本就沒有新血那樣有效,或許血液一旦與其他物質(zhì)結(jié)合就會產(chǎn)生質(zhì)變,或許它對神經(jīng)元的作用就是這么有限……無論哪一種原因,她的血丸最終沒有幫到朱高熾,他很可能再也無法恢復(fù)了,可——

  她要怎么跟他說?

  “你不用說了,我已明白了……”像是看出了她的為難,朱高熾突然輕輕開口,目光轉(zhuǎn)落在腿上綁板,平靜道,“其實(shí)沒什么。本來我就跑不動、走不快,如今至多更慢些罷了……這樣也好,我原就見不得血,不能沖鋒打仗,這下父王更不會逼著我去觀演督陣、上場操練了,說不定,正是因禍得福呢~”言罷,他還咧嘴笑了一笑。

  他越是這樣,天晴越是痛疚:“都是我害的你,我不說什么兔子不兔子,你就不會……”

  “不關(guān)你事果爾娜。是我逞強(qiáng),說著要去獵金色兔子,可見到那獐子,一下來了興頭,直想試一試運(yùn)氣。還以為這回能像二弟一樣,讓父王和皇祖父他們都刮目相看呢!果然是勉強(qiáng)自己了啊……”

  朱高熾聲音漸低。天晴看他原來一張圓潤小臉,這幾日都消瘦下來,眼眶青凹,嘴唇發(fā)干,模樣極是憔悴,不禁鼻頭一酸,落下兩顆珠子大的眼淚,一發(fā)現(xiàn)又趕緊擦掉。

  朱高熾見她哭了,慌忙安慰:“你別怕果爾娜,我會和父王說的,這事同你沒干系,只怪那頭老虎。如今它已被打死了,那這事便算了了,我不會再讓父王罰你的!”

  天晴搖搖頭:“我不怕,我原也該罰……”

  朱高熾握住她,輕輕晃了晃:“沒什么該不該,這次我是同三保一起,他也勸過我,是我沒聽……父王要是遷怒,你們都難逃一劫,可就算把你們打殘、打廢了,我也不能好了。況且,讓你們因我遭罪,我心里更不好受?!彼畔铝怂氖?,如同忽然放下了所有的心事,轉(zhuǎn)而拿起茯苓餅,一口塞進(jìn)嘴里,含含糊糊道,“何以解憂,唯有饕餮!往好處想,以后我想吃什么吃什么,父王再不會罵我胖得馬都馱不動了,呵呵……”

  “啪——”這一廂朱高熾努力歡聲笑語安慰著天晴,那一廂朱棣正怒不可遏,把一疊文書狠狠摔在墻上。

  “借口羈留,于理不合?!笔裁垂菲ㄓ放_!催命一樣趕著他走,好像怕他多留一天,應(yīng)天府就會成了他的似的。還有皇上看他的眼神,難道他會為了多留這幾天,故意弄?dú)堊约旱挠H兒子么?!

  他以為——自己是他么?!

  “殿下……”三保站在門邊,比平時更加小心翼翼,“王次妃娘娘求見?!?p>  “叫她滾!”

  此時天晴已在,三保全沒料到王爺會是如此反應(yīng),一時訥言。天晴趁機(jī)閃身進(jìn)來,已跪拜在當(dāng)?shù)亍V扉淅淇粗?,并未?qū)趕。三保見狀,乖巧退出了屋外,半掩上門,留兩人單獨(dú)說話。

  “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稟殿下。”天晴仿佛全沒聽到他惡言惡語,恭敬懇切道,“目下世子傷勢未愈,皇上也希望世子能靜養(yǎng)康復(fù),之后能繼續(xù)留在京中念書,可殿下還有公務(wù)在身,不日便該啟程了,按理我也當(dāng)回藩去……但我想,求殿下也準(zhǔn)我留在這里,繼續(xù)照顧世子……”

  “虧你有臉說!你是為熾兒,還是為別人,以為我不知道?他弄成這樣,全都是你害的!你隨口一句話,賠上他一條腿,你——你!”朱棣本就恨怒,此刻越說越氣,順手撩起案上筆架就往她處砸去。

  誰料她不躲也不擋,生生挨了這一下。只聽“砰”一聲,朱棣心中也是一驚。

  抬頭去看,只見她額間一片青紅,卻哼也不哼一下,依舊維持著跪坐的姿勢,眼中淚光微熒:“是,是我害的,等到世子恢復(fù)七八成,行動無礙以后,我自當(dāng)全力以赴,繼續(xù)為殿下尋寶。先前說好的一成之得,也沒臉再領(lǐng)受。這次的事因我而起,我只想為世子盡盡心意,萬望殿下成全!”說完重重一叩首,額頭敲在石磚上,正是剛才被他擲到的傷處。

  朱棣心內(nèi)一震,隨即仿佛被一只綿掌捏住了一般,又軟又疼。見她跪地不動,儼然是他不答應(yīng)就不起來的架勢,他長長嘆了口氣。

  “你想留,就留下吧。”

  他確實(shí)得走了。張之煥已經(jīng)離京,一月內(nèi)勢必不會回來。一個月后,她再想變節(jié)……

  哼,也不可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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