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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傳奇志之肆羽易天記

第二百二十章 Hot stuff(奇才)

明傳奇志之肆羽易天記 代安澄 9943 2021-01-07 12:00:00

  耶律驥被令官叫來前線行軍大營時,很有幾分莫名其妙。天晴把他從綠莊帶出后,一路閑聊,已經(jīng)看出這位少年對鐵木真秘寶的知悉也就停留于“是有這么回事兒”上了。她對他沒了興趣(?),又不能放他亂跑,原準(zhǔn)備找機會送他到蘇集商會交給付惜敏他們“撫養(yǎng)”,可因為那次白蓮教劫法場事件,就讓他在北平城中耽擱了下來。彼時誰也沒有想到,這一耽就是兩年。

  天晴對耶律驥的設(shè)想原本非常樸素,無外乎“別讓他被陳善找著”“別讓他莫名其妙死了”,只因這兩年的兵荒馬亂,北平反成了比江南更安全的地方,她也就不(沒)急(時)著(間)把他送走了。北平地處邊塞,不比京師戶籍嚴(yán)格,原先的丁伯從灰水渠偷偷搬離后,朱棣也再沒往這里伸過手,天晴就把耶律驥放在了此地。時不時還讓花姣易裝改扮,以“何普言手下”的身份去接濟一二,心情好時她自己也去看看他,渾把耶律驥當(dāng)成了某種散養(yǎng)的寵物。

  耶律驥為人開朗有趣也聰明,坎坷的成長經(jīng)歷讓他很有幾分來之安之的隨世態(tài)度,很快和這里的原住民熟絡(luò)起來。眾人看他的氣派就像大戶之家潦倒逃難的小公子,被家中友人護送來此,和以前的阿禮倒還挺像,對他倍感親切,很容易便接納了他。

  說來奇特,這里三教九流出出入入,也鬧出過些風(fēng)波,連何足言何大俠都曾來光顧,可官府幾次全城緝捕亂黨,此地卻始終算得上太平,仿若布有神光結(jié)界一般。唯一讓人覺得古怪的,只有多年前一次喧嘩的夜斗、然后丁伯悄么聲失蹤,隨后就是耶律驥突然搬來了。也有人偷偷議論過:難道說丁伯也是亂黨?給官兵抓走了?這王家公子不會也和反賊有關(guān)吧?

  再后來,燕王爺自己都成了“亂黨”“反賊”,眾鄰里就是原本還有幾分的懸心,此時也統(tǒng)統(tǒng)放下了,對耶律驥更加不防備什么。耶律驥受過良好教育,精通文墨,又住的毗鄰商業(yè)寶地(?)胭脂胡同,在附近混了臉熟后,時常會接到一些代書寫信謄抄書稿的活計,收些潤筆之資,日子過得竟也還可以。美中不足是“何普言”嚴(yán)令禁止他再研究兵器火器,讓他大感無趣。

  年輕人大多熱血,親歷過那次北平保衛(wèi)戰(zhàn),耶律驥已萌生出幾分投筆從戎之心,一直幻想著他的研究如果真上了戰(zhàn)場會是什么光景,回來后就著油燈偷偷畫下構(gòu)想中新型火器的圖紙,累累攢了上百稿??蛇@里陳善不在,也沒人會給人給材料,幫他將圖做出來,供他驗證對錯,調(diào)整校比。所有這些夢想,終歸是紙上談兵罷了。

  這次突然說燕王府派人來請,耶律驥第一反應(yīng)——操!官府發(fā)現(xiàn)了我是何普言的朋友,要來捉拿我了!細想一下如今情勢,又覺得不像。

  難道是我私研火器的事被燕王發(fā)現(xiàn)了?可不該有人知道,我數(shù)過稿紙,還是一百零四張,一張沒少?。?p>  到底好馬遇伯樂,還是英才遭天妒???

  忐忑不得結(jié)果之下,他只能硬著頭皮來了。

  耶律驥之前在錦衣衛(wèi)長大,算得上頗有見識,待看到容貌與何普言有幾分相似、也做男裝打扮的天晴時,不由愣了一愣:“難道這位王爺身邊的近侍女官,是何普言的妹妹么?所以王爺才知道了我?”

  不及再想,朱棣已經(jīng)開口相詢。

  耶律驥向來膽大氣盛,此時卻也被他的氣勢震了一震,好在很快恢復(fù)如初,如他所愿拿起那柄王軍火銃掂量端詳了一番,又湊近鼻尖聞了一聞,道:“這火槍不過在洪武初年的銅銃形制上稍稍改進了下。說改進,也就槍身輕了三兩、火*藥純度高了兩成而已;換言之,就是用更少的火*藥,達成更遠的射程。要說安全、精準(zhǔn)度之類,那是沒有一點提升的。”

  “你會做火器?”朱棣饒有興致地看著他。

  “呃……我沒有親手做過,但也不能說不會。”耶律驥看了天晴一眼,咕噥著就要把圖紙的事說出來,結(jié)果收她一個眼刀,心中一凜,便知這話“何普言”是不會讓他講出口的,只道,“我可以現(xiàn)畫一些工圖出來,標(biāo)好各部分的尺寸和用料,讓工坊照著去做,不過要費些時間,也不一定能一次成型。但做出來肯定比這種要好用,銃管可拆卸清理,準(zhǔn)度也更高……”

  “那來不及的。”張玉搖頭,“咱們北平的鐵鋪兵房又不是軍器局,從來沒做過這種火銃,更別說新的型制了。這東西不像一般的刀兵,雖說不限地方私造,可造來實在費時費力,弄不好還要炸膛,在邊地從來無人問津。況且北平一城的產(chǎn)力,如何同舉國相比?就是能造出來,要達到和盛庸一樣的數(shù)量,那也得花上一年半載了。倘若只有個幾百支,還要濾掉一批殘次品,幾千人配一臺銃,就算比他們的好,又有什么用處呢?”

  “火器威力畢竟比一般刀兵要大得多,朝廷之前都不給配發(fā)嗎?”天晴問。她從沒見過朱棣手下兵種用火銃,可畢竟他戍守北平都司,對軍用上火器的機會照理是很多的。

  “嘿!跟蒙古人打,他們一見勢頭不好就跑得飛快,哪里來得及用上這勞什子?在馬上來一發(fā),能沖得自己倒栽下來!也就禁軍里擺個面子貨,顯得皇帝氣派大了。咱們這兒就是發(fā)了,也沒人高興用這廢鐵?!敝炷艿馈?p>  “如今它們已不是廢鐵面子貨了。”朱棣看了眼自己這位武勇卻剛愎的大將,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感覺,“盛庸手下兵士十?dāng)?shù)萬,配備了這種火器的估計少說兩萬余,雖說精度不佳,其數(shù)量已足以改變戰(zhàn)局。我們要慶幸,還好是盛庸領(lǐng)兵,得了這樣利器,用得卻全不對門路。但凡他聰明一些,上回在肥城,咱們就九死一生了?!?p>  上回盛庸的打法,就是用火銃齊發(fā)一輪,封阻住朱棣沖鋒的勢頭,再圖進取。正如耶律驥所說,這個時代的火銃,就算經(jīng)過改良,也不過節(jié)省火*藥、減輕重量,方便隨軍攜帶更多而已;裝填費時、準(zhǔn)星欠佳的缺點,并沒有得到本質(zhì)的解決。要說火力壓制,上來第一個波次壯壯聲勢還行,真的混戰(zhàn)起來,拿來掩護都怕誤傷己方。

  對于盛庸的戰(zhàn)法,天晴并不覺得有什么值得鄙視的,是故聽到朱棣傲慢又逼氣十足的評價,忍不住道:“殿下覺得怎樣才對門路、夠聰明呢?”

  朱棣斜她一眼,點著面前案上的布陣圖道:“火銃殺傷力有限,雖不能殲敵百千,可勝在聲音震天、迷人眼目,只要數(shù)量足夠,就能有效打亂敵軍步調(diào),大挫對手士氣。

  “第一波次攻擊后,火銃營當(dāng)分左右退居后線,由騎兵迅速發(fā)起集中沖鋒,趁對方心驚未復(fù),將敵軍擊潰擊散,分化成更小股,使之各自抵擋,孤立無援。這時騎兵迅速回撤,保存力量,再由步兵營發(fā)起第三輪攻勢,大舉掩殺,清掃戰(zhàn)場鞏固戰(zhàn)果。

  “不過瞬息之間,敵寡我眾、敵弱我強之勢已成鐵板。我軍兵將們自然士氣如虹,而敵方心膽俱裂,個個不思撤逃,便求速死,就是鐵木真再世,只怕都無力再回天。

  “這個打法的重點就在于出其不意。之前我們都不知道南軍已配備了那么多火銃,如果我是盛庸,一定會將這樣秘密武器留到最后決戰(zhàn),深思熟慮過所有可能和戰(zhàn)法之后,才讓它出場,務(wù)求教敵人毫無防備,畢其功于一役。盛庸卻一副急著想試試這火銃到底對我軍有沒有效的樣子,直接拿來用了,所以我才說他不聰明?!?p>  天晴淡淡點頭,一副“有道理”的神情,心中卻只能服氣——就事論事,不吹不黑,單論打仗,這家伙還真是個天才……

  “那我們真該慶幸,還好帶兵的是盛庸啦?!敝炷苄Φ?。

  耶律驥聽朱棣一番戰(zhàn)術(shù)講解,眼中精光大亮,連連搓手點頭,心贊這位王爺真是個懂行的。

  誒?如果按他想的,把火銃的銃身分段加長,讓彈藥在管道中走得更順,打擊精度肯定能提高,射程也會更遠,殺傷力無疑成倍提升,不過王爺要的效果若是“聲勢驚人”,那似乎還是多彈齊發(fā)來的更驚人一些?

  會議后半程,耶律驥已經(jīng)開始思考到底三眼銃和火繩槍哪個更實用的問題了,待結(jié)束散會還聚精會神真情實感地琢磨著,邊想邊走出了中軍大帳。

  “噓——”

  肩上冷不防被人一拍,耶律驥應(yīng)聲回頭。

  “別聲張,亥時一刻,到營西邊的馬棚來,我有話跟你說。”

  亥時一刻,營西馬棚。

  負責(zé)看守的兵丁傍著臨時撐起的木柱叉手正呼呼大睡。天晴向耶律驥示意無事般擺了擺手,轉(zhuǎn)而笑瞇瞇道:“之前在帳子里瞪你,不好意思啊。最近我家大哥都沒空去看你,過得如何呀?”

  耶律驥自然意會:“你果然是何大哥的妹子了!”連腔調(diào)都這么像,應(yīng)該是親生的吧?可——

  “何大哥因為妻離子散加入了白蓮教,王爺是抓白蓮教的;而你是王爺?shù)娜耍瑫r又是何大哥的妹妹?”他一臉“這邏輯不大通吧”的狐疑表情。

  “普言大哥反的是朝廷,王爺反的也是朝廷,所以我既是王爺?shù)娜?,也是普言哥的妹妹。咱們幾個目標(biāo)和你一樣,就是反朝廷?!碧烨缯A苏Q?,很快幫他把關(guān)系捋順了。

  耶律驥“哦!”了一聲,馬上又:“嘶——你說的似乎很有道理,可我總覺得哪里不對……”

  天晴搖搖頭:“好啦你就是想得太多。反正如今我們都在為王爺效力,不用糾結(jié)這些細節(jié)的。王爺似乎對你的研究很感興趣啊,可我聽你剛才說什么銃管可拆卸,好像之前普言哥給我的圖紙上,沒有這種的——是你最新的構(gòu)思?”

  耶律驥暗叫不好,立刻跳起來惡人告狀先:“那些圖紙都是我的才華凝聚,心血結(jié)晶!何大哥沒經(jīng)我同意,怎么能隨便給你看?就算你是親妹子也不行??!”

  天晴好笑,這小子還想跟她搞IP保護?“你緊張個什么勁?我又不會去跟普言大哥去舉發(fā)你。我叫你來是想問,你剛剛會上說的克制南軍火器的方法,也和你之前的設(shè)計有關(guān),那是不是一定要……閃開!”

  “閃開?要是他們一波攻擊被克制,那倒不用……啊!”

  耶律驥是一認真就入迷的呆子類型,還沉浸在剛才關(guān)于槍械的探討里,天晴一聲示警也未能讓他反應(yīng)過來。好在他是龍?zhí)痘⒀ɡ镩L大的,生存本能終歸比常人要強些,感到天晴掌風(fēng)推過,頸側(cè)一涼,立刻就勢滾倒。

  “趙姊姊?!”

  天晴一見耶律驥身后那柄彎刀瑩藍的寒鋒,就有不祥的預(yù)感,卻怎么都不愿往那里想??哨w安如赤紅的雙眼、激動起伏的胸膛,已經(jīng)不由她心存僥幸了。

  趙安如不會背著彭瑩玉擅作主張——師父還是要取她的命嗎?

  “徐天晴!老天有眼,今天我要你血債血償!”

  這里說是說在大營內(nèi),其實已和重兵駐扎的中營隔了兩三重籬柵,只拴著一些在之前戰(zhàn)陣中跑殘跑廢的弱馬,因為棄之可惜,就留著在不濟時做備用糧。此地的馬不會再上戰(zhàn)場,是不配用夜草的。天晴知道一旦白天馬槽倒過就鮮有人來,因為她不想再把任何人變成朱棣眼中“她的人”,所以這次才讓尤力出面舉薦“認識的一位人才”,又迷倒了此處值夜守衛(wèi),約了耶律驥私下說話。哪知道趙安如竟也仗著功夫摸了過來!

  雖然她身手輕靈了得,可要潛入重重把守的中帳行什么刺殺,恐怕也不能夠,如今見自己自投羅網(wǎng),身邊又只有耶律驥這個看上去不怎么強的弱雞,難免要高呼“老天有眼”了。

  等等,如果要刺殺,為什么不直接選朱棣?血債血償,她又欠了她什么債?

  “何、那什么小妹,我替你擋住這母夜叉,你去叫援兵!快!”耶律驥素有俠氣,也不管前因后果了,見趙安如手持雙刀,天晴卻赤手空拳,連腰側(cè)的短刀都不敢抽拔來用,只道她是被嚇傻了,操起一旁的草叉,便向趙安如揮去。

  趙安如當(dāng)然不會把這素不相識的小子放在心上,擔(dān)心徐天晴要逃,提起鴦刀便截斷了叉桿,右手鴛刀直撲耶律驥,招式狠辣,只意要快取耶律驥性命。

  天晴原來練功憊懶,可自從常遇春身故,卻有巨大的負疚感迫使她責(zé)無旁貸。每日軍中晨操晚練的時間,她也會獨自練功,爹和大表哥教過的那些劍法、刀法、棍法、拳法,一樣一樣撿起復(fù)習(xí),連彭師父的氣功秘笈都會參詳。雖然只大半年時間,可武技跟過去已不能同日而語,就是在體能不濟時,也不比頂尖的高手遜色太多。如今她正是中等偏上的七分滿狀態(tài),一旦決意出手,利落就將耶律驥拉過,一個手刀將他擊暈丟在旁邊草堆,轉(zhuǎn)身去格趙安如的雙刀。

  天晴匕首虛晃,趁對方架刀來防,一個翻手,已將趙安如左腕握在掌中。趙安如欲持鴛刀來剜她腰眼,她也不擋,食指拇指陡然用力。

  趙安如只覺一股奇勁從她右手腕部的血脈直沖進百骸,竟令得她全身酸麻,再也握不住刀。只能自轉(zhuǎn)半身,倒提金鉤,拼著背上挨受徐天晴一擊,也要先把自己從她鐵鉗般的桎梏中掙脫。誰料天晴既未襲擊她,也沒有折斷她手骨,徑直將她放開,推她到一丈開外踉蹌?wù)咀 ?p>  趙安如回過頭,雙眼燎紅:“你用的是師祖的炁功!你殺了他和衛(wèi)志叔,卻還有臉用他教你的功夫……”

  師父和衛(wèi)志叔?!

  天晴如在做夢。

  怎么會?不可能!

  “你捫心自問,這些年師祖是怎么待你的?就是你那樣騙他,他也不曾怨恨你!還替你救下了侄子!而你、你卻恩將仇報,將他害死!”趙安如已知殺不了她,卻無論如何不能把這口怨氣咽下。

  “趙姊姊,到底怎么回事?為什么說師父死了?是你親眼所見?還有衛(wèi)志叔,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是!我親眼所見,衛(wèi)志叔為了救師祖,被萬箭齊射穿心而死!可師父還是落入衡水急流,連尸骨都沒有留下……就是你們燕軍的人做的!你們的衣甲化成灰我都認得,武器上全刻著燕山三衛(wèi)的記號!如果兇手不是你們,別人又有什么必要冒充?!”

  “你說衣甲、武器,那帶兵之人呢?你認識么?是朱棣的將領(lǐng)么?要對付師父,他一定會派最得力的下屬去!”

  趙安如一愣。那個指揮官她確實面生,并非朱棣麾下知名的強將?!安?,不……這是你們欲蓋彌彰的伎倆……”

  “如此才矛盾??!既然連衣甲武器都不換了,朱棣他又要蓋什么呢?還有必要特地派一個無人認識的將領(lǐng)帶兵嗎?”

  “你在強辯!你總是這樣,總是強詞奪理……”趙安如雖然還極力死撐,可顯然已經(jīng)被天晴說動了幾分,邊在頭腦中整理著事情的疑點,邊含糊地嘀咕著。

  天晴知道她并不笨,也講道理,只是和彭師父一樣,情緒上來就不管不顧,想問題常自己把自己限死,便繼續(xù)引導(dǎo)她道:“那祝大哥、唐大哥、華長老和鄒覺槐、倉迅他們呢?他們也參戰(zhàn)了嗎?”

  “……祝大哥斷了條手臂,華長老傷了腿,連下地也不能了。唐大哥上次在濟南城外對陣燕軍時就受了傷,至今未愈。鄒師弟和倉迅去了云南后……”想起他們確實失蹤很久了,她原以為師祖必交給了其他任務(wù),所以沒有追問,趙安如目光微微動搖。

  “鄒覺槐他有問題!他之前就跟陳善勾結(jié)過,還可能是其他勢力的間諜。我本來懷疑過他是朱棣的內(nèi)應(yīng),如今卻不像了……”天晴邊思考邊道,“你聽我說趙姊姊,目前有兩種可能最大,其一,這次襲擊是陳善的主意,鄒覺槐一直想做教主,借此要把白蓮教全部納入他們掌握;其二,整件事是皇帝的意思,怕白蓮教尾大不掉,或者怕教眾搖擺倒戈,投靠燕王,所以派人使這樣的離間計,假扮燕軍害了師父!”

  “可要不是你,常繼祖母子怎會都不見了?連保護他的鐘大叔都給人殺害……難道不是你怕我們會找他報仇,先把他給轉(zhuǎn)走了嗎?”

  “繼祖不見了?!連鐘大友也……”天晴一片茫然。這到底是怎么回事?難道襲擊真是朱棣做的?不可能啊,他如今哪有這樣余力!可如果是別人,他們?yōu)槭裁匆獙iT帶走她的侄兒?就為了把謀害師父的臟水潑向她?那繼祖他們不就已經(jīng)!

  “必須要快點找到繼祖!”天晴心亂如麻,再也無法維持剛才的鎮(zhèn)定,“他本來藏在哪里?師父從不肯和我說,趙姊姊你便是不信我,能幫我先找到他嗎?繼祖很機靈的,說不定能想辦法逃出來,再去聯(lián)絡(luò)他信得過的人……他一定知道是誰殺了鐘堂主、是誰要帶走自己!”

  “你還要做戲嗎!”

  “不!是真的!得快點去找繼祖!我真的從沒害過師父!沒害過衛(wèi)志叔,沒害過鐘堂主啊!”天晴滿心焦急,可悲涼又無力,恍惚間如同回到了魏國公府的那天?!罢娴牟皇俏?!我……”

  “誰?誰在那兒!”唐突的喊聲,令天晴一下從自怨之情中清醒過來。這里守衛(wèi)雖不嚴(yán)格,但畢竟是大營駐地,夜巡也是每隔一刻兩刻會行經(jīng)的,不知不覺竟超過了她給自己定好的時間。

  “趙姊姊,你先走吧!等我把事情查清楚,會想辦法聯(lián)絡(luò)你!你那里若有消息,也隨時告訴我!”

  趙安如自知不是她對手,要是她想抓自己,甚至連幫忙都不需要。難道真的錯怪了她?重重嘆了一口氣,倏然抽身而去。

  “是我,出來散心而已?!碧烨缱呓綄γ娓吲e著的松枝火炬跟前,身后營火虛弱地搖曳。周遭所有的光明都聚攏在她身圍,夜色卻將一切其他掩蓋,趙安如遠去的身影、昏迷沉睡的耶律驥……

  “呃、大、大人……”巡夜的兵士驚慌到磕磕巴巴,一時都記不起要追究這兒的守衛(wèi)怎么沒有一點動靜。軍中沒有人不認識這位能呼風(fēng)喚鳥的天女娘娘,還有傳說,王爺之所以“天命加身”,正是因為得了這位娘娘相助的緣故??墒恰把嗤醯钕掠熊娏?,無論是誰,夜間都不能在營中隨意游蕩,一經(jīng)發(fā)現(xiàn),必要向殿下報告,違、違令者……”

  “好?!碧烨绺纱嗟溃拔乙舱惺孪胍偷钕抡f?!?p>  朱棣主帳所在是一圍營中營,守衛(wèi)更比之外森嚴(yán)數(shù)倍。此刻他還未入后帳休息,仍坐在案前翻著一冊《尉繚子》。

  “常姑娘還有什么煩心事,要深夜找王驥相談么?!敝扉φZ氣淡淡。

  “我原想提醒他,絕不可泄露他曾被迫為陳善造過火器的事,免得遭人忌恨。如今已沒有必要了。”

  “……”朱棣慢慢抬起眼睛。

  “馬三保都已告訴你了吧!你在白蓮教的內(nèi)應(yīng)呢?到底是誰?彭瑩玉叔侄都死了,不用再作態(tài)了吧!”

  “彭瑩玉死了?”朱棣目光一冷,“我沒讓他這么做過?!?p>  “到現(xiàn)在,你還不肯把那人說出來么?”

  “這件事我要先查清楚,真相如何還待另說。你們都是我的人,我不可能任由你內(nèi)斗報私仇。我既然答應(yīng)過保住你,同樣答應(yīng)過保住他。等到水落石出,我自會給你一個說法。”

  “我不需要誰保??!繼祖人呢?你把他藏哪里去了?!”

  朱棣眉峰一蹙,半晌才道:“一個安全的地方?!?p>  到此時,天晴急速的心跳才緩緩穩(wěn)下來。

  “你,承認是你做的了?”

  她失望的眼光穿過燭火投射而來,燒得朱棣一陣刺心。

  “常天晴,你別總來胡攪蠻纏!不錯,常繼祖是我命人帶走的,跟那群反賊在一起,誰知道他能活多久?不是你要他長命百歲嗎?那次在濟南,我知道你勸彭瑩玉助我撤退,他卻自作主張倒戈,所以我才忍你至今,沒來跟你算賬!想著你若真的頂事,白蓮教或能為我所用,才不急著把他們連根拔起!要彭瑩玉那老賊禿真死了,我可高興得很,但此事與我無關(guān),信不信隨你!”朱棣一拍案幾,怒容道。

  看來繼祖真的沒事……還好,還好……

  “我信,我都信。我只求殿下告訴我……繼祖人現(xiàn)在哪里?我不可能去找他的,只要有個念想便好?!?p>  她微躬著身子,一反剛才咄咄逼人的張揚,連頭也不敢抬了。如此低聲下氣真摯懇求的模樣,讓朱棣對那個九歲小娃娃竟莫名生出一股子醋意來。

  “我說過,他很安全。如果你好好地把這筆交易做完,他會更安全。到時候,你便能見到他了?!?p>  ……

  一月之前,金陵皇宮,武英殿。

  “本來那日在濼源門,鐵大人一番布置,眼看燕賊都要束手就擒,可這時,天空飛來好大一群鳥,就像在白溝河那次一樣!本軍將士眼前一片漆黑,個個都被啄得頭破血流……”陳暉受命回京呈稟前線戰(zhàn)況,說到那天的詭異情景,還是忍不住頭皮發(fā)麻。

  皇帝恨得一拍龍椅雕扶:“又是那個妖女作祟!”

  一旁侍立聽候的張之煥,朱緞官服大袖掩下,雙拳暗暗緊握——徐天晴,我真不該信你的!總有一天,我定要把你……!

  “萬幸!有鐵鼎石神機妙算,山東這番大勝終于力挫了燕賊氣焰,令得全軍將士信心倍增,知曉燕賊不過一時逞志,目下氣數(shù)已盡,戰(zhàn)勝指日可期了!”黃子澄倒是語意欣慰。他因舉薦了李景隆一直大感自責(zé),這次鐵鉉能力挽敗局,多少減去了一些他的煩懣抑塞之意。

  一樣為了敷衍朱棣而被罷職留用的齊泰卻沒他那么樂觀。“燕賊之所以得逞一時,并非僥幸。叛軍長年與蒙古騎兵對敵,馬槊騎射原本精擅。對城便也罷了,幾次堂堂之戰(zhàn),曹國公都是以己之短,對人所長,實在不智至極!此陋切不可為后來者所循!”

  “啟奏陛下,陛下御令新制的神機三萬銃,正乃騎兵的克星。如今最后一批已從蘇州府收上,待兵仗局檢驗過后,即日便能交付軍中了。”工部右侍郎黃福接到張之煥一記眼色,立刻插話道。他官職與后者平級,可論起在皇上面前的恩幸,卻遠遠不能和張之煥相比,什么時候說什么時候不說,自然聽他的為好。

  “這么快!”皇帝果然大悅,沖張之煥滿意一笑,拍手道,“待兵仗局核驗完畢,朕便命人將這三萬銃悉數(shù)列裝,陳卿即可攜之北往。有此神器,諸卿勢必能大破逆賊,將朱棣一舉拿下!”

  陳暉拜禮謝恩:“臣等定當(dāng)披肝瀝膽、以報皇庥!”

  銀作坊,公主府。

  “皇后娘娘剛剛被診出喜脈,來年就要誕下第二位皇子,又恰逢濟南大勝,這時候要說出什么讖語成真,江山易主,陳將軍是嫌陛下心情太好了么?”

  “呃……是末將考慮不周了。”陳暉面露愧色。他也曉得從俘虜?shù)拿晒膨T兵嘴里得到的這個消息煞風(fēng)景,可畢竟確有其事。哪知剛和前來接迎的張之煥一提,他便橫眉怒目喝住了他,嚴(yán)禁他在皇上面前透露一個字。陳暉思前想后,終是覺得不安。鐵大人密封的手書就是由這張之煥呈交的,內(nèi)容只皇上和他知道,那剛剛新得的情報到底當(dāng)不當(dāng)講、當(dāng)怎么講,也只能再來找這張之煥商榷。

  “本官明白將軍的慮心。可將軍所說的那些消息,眼下實在于戰(zhàn)事無裨——這既是為了陛下,亦是為了陳將軍著想。將軍不日便要重返前線,有盛大帥和鼎石兄同心戮力,這次又添數(shù)萬神銃助陣,諸君定可再獲全勝,更下一城。眼看燕賊覆滅就在頃刻,這時又何必說些子虛烏有事,令陛下白白懸心呢?”張之煥又安撫了他兩句,微微笑起,“如無意外,待陳將軍再次回朝,必能加官晉祿、位列公卿,功彪史冊了?!闭f著朝陳暉禮道,“本官先預(yù)祝將軍,武運昌隆、奏凱而歸!”

  陳暉余光掃過一旁,低頭拱手回禮:“承張大人吉言!”

  待他走后,書房屏風(fēng)之內(nèi),轉(zhuǎn)出了一個眉眼帶笑的年輕人。

  “張大人殫精竭慮,為我皇分憂解難。無論位列公卿、還是功彪史冊,說的都應(yīng)是大人才對。陳暉一介武夫,只知揮刀殺敵,如何能與遠見卓識、運籌帷幄的張大人相比?”

  “閑話不必再說了。”張之煥淡淡睨他一眼,“剛剛陳暉的話,沈公子應(yīng)都聽到了——該準(zhǔn)備的,都好了么?”

  “呵呵……萬事齊備,只欠張大人吩咐!”

  張之煥又和他確認了幾件細節(jié)之事,待屏退了沈昂,正要坐回案后整理書牘邸抄,卻聽見東邊那樽豎柜里傳出微微急促的呼吸聲。剛才他都在和人交談,是故并未發(fā)覺。

  “誰還有本事在這公主府里藏奸細,難道……是他?”

  張之煥不動聲色從案下的暗格抽出一柄烏鋼匕,攏在袖內(nèi),裝作漫不經(jīng)心般走過那豎柜,似要到旁邊的書格上取物,忽然間腳跟一轉(zhuǎn),左足踢開櫥門,右手持匕尖向前直送。

  “啊……”櫥里的人果然沒料到,驚呼出聲。

  “素華?!”一見里面人花容慘白,張之煥立刻放下了匕首,慶幸還好自己欲留活口,沒有直戳而入。“你躲在這里做什么?我還道家里進了刺客!”

  瑞安公主驚魂未定,只能勉強向他擠出一絲笑容。那笑容如此凄惶,好像在努力試圖讓他寬心,又好像撞見了什么不該知道的秘密,卻來不及逃離的掩飾……

  張之煥想起方才與陳暉、沈昂的交談,推測瑞安在這里待了起碼有一個時辰,縮在這么狹窄的地方一動不動,恐怕連手腳都僵了。

  他將匕首丟在書案,將妻子扶出來坐到圈椅上,為她推血過宮。

  半晌,他聽她囁嚅出聲:“我……原是想和你鬧著玩,待你進來,便跳出來嚇你。誰知,你和那位沈公子一起進來了……再后來,又來了那位陳將軍……”

  張之煥一邊專心在幫她按揉手腳,一邊輕聲道:“這些打打殺殺的事你怕聽,以后這些人,我再不帶他們回來了。便是有什么事要商議,在外面解決便好?!?p>  “文耀……”瑞安忽而松開了他的手,緊緊環(huán)住了他,把臉深深埋在他的胸膛。

  “不要拋下我……無論發(fā)生什么,你都不要拋下我!”

  張之煥一愣,明白她必是聽見剛才那些話受了驚嚇,很快回抱住她,輕輕撫著她微顫的背脊:“傻瓜……我怎么可能拋下你?我們是夫妻,會白頭到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p>  他的聲音如此溫柔如此確信,瑞安貪婪地聽著、記著,將每個字在心里銘刻。那甜而酸楚的疼痛,令她忍不住流下淚來。

  ……

  “啊嚏——”

  耶律驥吸吸鼻子,把自己裹在厚厚的皮襖里,望著天晴滿臉哀怨?!拔液眯膸湍阒?,你不領(lǐng)情就算了,竟然還丟我大寒夜的吹冷風(fēng)。枉我還想著你是何大哥的妹妹,肯定也是個好人哩……”

  那副“好柴燒爛灶”的憤慨神情,令天晴忽地想起了小融,他已經(jīng)好久好久沒有和她說過話了,如今連彭師父也……本來有些好笑的心情忽而一酸,默默把煎好的藥湯陶碗塞到了耶律驥手中。

  對方見她“面有慚色”,倒也不好意思再跟怨婦似地嘮叨了,轉(zhuǎn)問道:“昨天那個刺客呢?”聲音低了低,“你是不是放她走了?”

  “你的缺點就是太聰明……”天晴漠漠站起了身,“還是笨一點的好?!?p>  “那對我可有難度!”耶律驥笑了起來,被兩排白牙一襯,鼻頭顯得更紅了,“她到底是什么人?跟你有什么仇?你為什么要幫她隱瞞行藏?你告訴我,我就替你保密。哦!我看她功夫不弱,是不是和你一樣的大內(nèi)高手?她效忠的是哪位天潢貴胄?你們是公仇還是私怨???”耶律驥至今還執(zhí)著地把天晴當(dāng)成宮中的女武官,無論如何想不到一位王府娘娘會像這樣大明大方地拋頭露面。

  天晴嘆了一口氣?!拔艺f錯了,你還是笨啊?!辈蝗荒哪軉栠@么多問題?沒聽過知道越多,死得越快嗎?

  “大人!有人來營中找您?!眮韨髟挼氖侵扉ι磉叺鸟R云,同其他人一樣,都稱呼男裝打扮的天晴為“大人”。

  “?”天晴見他臉色有些奇怪,也不多細問,徑直出帳去了。

  耶律驥因為患的傷寒,被安排在單獨一個小帳以防傳染,此刻帳中就剩了他和馬云兩人。

  “真好啊……殿下看重王公子的本事,囑咐劉大夫務(wù)必要快點將你醫(yī)好,如今連徐娘娘對你都這么關(guān)懷,親自來給你送湯藥……”馬云是少年人心性,想什么說什么,此刻羨慕都寫滿了一張臉。

  “娘娘?什么娘娘?哪里來的娘娘?”耶律驥錯愕。

  啊,是了!燕王府那位很有名的有仙法的娘娘好像就姓徐,據(jù)說有時是會跟著王爺隨軍的,那……耶律驥幾乎快要拿不住藥碗。

  慢慢,昨夜那個女刺客,好像也是叫何小妹“徐天X”什么來著?那到底她姓何還是姓徐?他是不是已大大冒犯了那位娘娘?他們夜間“私會”的事,王爺他都知道嗎?

  耶律驥感覺自己簡直要瘋了!

  啊~~~~~一個女武師是怎么當(dāng)上的娘娘??難道保護保著保著保出感情了嗎?

  慢慢!王爺還需要人保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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