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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傳奇志之肆羽易天記

第二百二十一章 Confusion(惑)

明傳奇志之肆羽易天記 代安澄 5548 2021-01-08 12:00:00

  待見到那位來訪者,天晴的驚訝比馬云還要甚。

  “花姣?你來做什么??”

  “臘八的時候我在慶壽寺外看到了那位……趙女俠,她的神情很不好。雖然只見她一晃而過,但我能確定是她?!被ㄦ厰y著天晴往里走,邊輕聲道,“我怕她是為來找你的,想來想去,還是跑一趟了,無事最好?!鄙洗巫詽铣吠撕螅⒊嗔依^續(xù)在北平駐守,花姣一找他說天晴那邊可能出狀況,他立刻向朱高熾請令過來幫忙。朱高熾也擔心父親這邊的情勢,橫豎城中已有道衍大師回來坐鎮(zhèn),一口便答應了阿赤烈的請求,修書一封讓他一起帶到大營,向父親說明用意。

  “但愿我沒給你添麻煩。”

  “你怎么會給我添麻煩?大冷天的,我們像從前一樣,晚上擠一起睡,多暖和~”

  花姣坐在炭壚旁,聽著帳外傳來的操練吶喊聲,將這一陣城中的情況簡要說了。天晴自也不瞞,把趙安如剛剛來過的事和盤托告。

  “彭大師他……”

  “嗯?!碧烨绲舫鲆豢跉?,“但沒找到尸首,就總有一線希望。不過聽她意思,衛(wèi)志叔卻是真的……無論如何,我一定要把白蓮教的內(nèi)奸揪出來,替衛(wèi)志叔他們報仇!”

  鄒覺槐到底為誰效力?現(xiàn)在人又在哪兒?就算內(nèi)奸不是他,也定然與他有關,否則所有人里怎么唯獨他銷聲匿跡不見蹤影?襲擊彭師父的人能得到大批燕軍的衣甲武器,也是一個疑點,或者朱棣騙了她,或者是皇帝那邊的手筆……

  按趙安如所說,彭師父遇襲的地方離大名極近,也受盛庸這位平燕元帥的統(tǒng)轄。要這場襲擊真是皇帝的意思,他一定知道這個計劃,那只要抓住了他,真相應該就能大白……

  “天晴……”花姣見她思考之時,臉上漸漸浮起一抹狠戾之色,不禁有些擔心地叫出來。

  天晴目光瞬時一清,轉(zhuǎn)過看向她,帶著殺氣的神色也略略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絲猶豫。“花姣……我從來沒求過你什么,現(xiàn)在我想求你幫忙——你能不能,把你所知道沈昂和白蓮教西壇的事,一五一十告訴我?”

  花姣一怔,顯然沒料到她會有此請求?!八麄儭瓚摵痛耸聼o關的。沈家當年加入白蓮教,只是為了避免和彭大師紛爭,根本不是什么真的信徒,這么多年既未反對過朝廷,也與朝中從無瓜葛,不過求日子能太平過下去,不要再起波折罷了……否則惠襄公沐大侯爺,怎么可能毫不察覺呢?這點,我可以同你保證。”

  “沐大侯爺已過世兩年了,今時不同往日。我也并非說此事就一定是西壇所為,但無論陳善還是鄒覺槐,都曾往滇東去過,勢必會和西壇交集。彭師父也跟我有過一樣懷疑,我只想把這件事厘清楚?!碧烨缇従彽溃吧虬鹤罱淮谓o你噬心蠱的解藥,是什么時候呢?”

  “原來你……全都知道……”花姣臉色一白,似欲待再說什么,卻突然跑到一邊,搶過了一個取水用的空陶罐,朝里大口嘔吐起來。

  天晴從沒見過她這樣子,還道她是和自己一樣碰了什么不該碰的過了敏,連忙上去拍撫。

  “怎么了?你之前吃了什么?還是吃的太急,騎馬太快,被冷風侵到了?”

  “不、不是……”花姣以袖口拭了拭嘴角,慘然道,“這就是噬心蠱的厲害。白蓮教畢竟是反賊,沈家與之有關的事,絕不能對外泄露一絲一毫。是故關于沈昂和西壇的任何隱秘,我都不能說;一旦違背,就會嘔吐,甚至嘔血……”

  天晴恍悟,她曾經(jīng)以為噬心蠱和仙死丸、阿芙蓉膏一樣,是利用罌粟提取物,憑借類嗎啡肽物質(zhì)

  造成使用者上癮,所以才難以根斷;又或者是某種寄生蟲,需要靠特定藥物來促使其進入包囊靜止狀態(tài),因此宿主只能受藥物持有者的控制;可看花姣此時的反應,所謂的噬心蠱術,倒更像是一種強烈的心理暗示,譬如催眠,用特定的行為信號引起受術者劇烈的神經(jīng)反應,會讓拷問都變得不可能。但,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呢?

  “這還不是最要緊的……我自己無所謂,反正再難受也死不了,可……”花姣虛弱地搖了搖頭,聲音無力般漸漸低落,“一旦沈昂發(fā)現(xiàn)我告訴了你他的事,芳婷她、她就危險了……”

  “好吧……”天晴閉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氣?!拔颐靼琢?。如果這次我出了什么事的話,你記得向朱棣問出繼祖的下落,確保他和他母親都好好活著。還有我的那些村里人……我把他們也都交給你了,花姣?!?p>  “什……”花姣呆了一呆,立刻道,“你別胡鬧了!你不過是想查出白蓮教的奸細,哪至于到這么危險的地步?還需要……”

  需要這樣托付……

  “我也希望我是胡鬧?!?p>  但愿不要到那一步。

  但愿沈昂確與此事無關。

  但愿一切陰謀都到此終結(jié)……

  如果她還能阻止的話。

  “沈姑娘!”見到阿赤烈竟然帶來了自己的心上人,穆華伊開心之外,更多擔憂,“軍營可不是女人家該待的地方,尤其是你這樣的……你若來找徐天晴有事,找完便回去吧!這次我送你。”

  花姣沒想到他在帳外等了這么久,竟只為了講這么句無聊話。看著他眉毛上的點點雪子,想說些什么,終于還是默了默,片刻道:“我還不打算回去?;厝ィ膊槐貏跓┌⒛律僦鞔篑{。”說著朝他福了福,算是致意心領,旋即走開。

  穆華伊眉心一皺,跨步追了上去。“我到底哪里做的令你不滿意!為何你總是這么冷冰冰的?”

  這些年來,他自問已經(jīng)很耐心、很體貼了,換在以前,他根本都無法想象,有朝一日自己會對一個女人這樣百般遷就,低聲下氣!明明就連徐天晴都說過“花姣重視你”,可為什么她本人一到他跟前,永遠是這副愛搭不理、要拒他于千里之外的模樣?若說她是那種欲擒故縱玩弄人心的女子,他實在不能相信。

  “我沒有什么不滿意。只不過花姣一介蠻女,實在配不上阿穆少主?!?p>  “哼什么蠻女韃子的,中原人坐井觀天,還真當自己是什么天*朝上國了。沈姑娘這般聰明,難道還能信了他們的鬼話,幫著他們小看自己?”穆華伊似在抱怨又似在耍性兒,“罷了!如果沈姑娘偏要這么說,那也不差!你我南蠻北狄,正好天生一對了~”

  “別胡說了!什么對……”

  “我偏要說!天生一對,白頭到老,還有什么比翼鳥,什么連理枝……”

  “夠了!我沒心思同你開這種玩笑!”

  花姣原是見天晴情緒低迷,怕她又要做出傻事,打算去醫(yī)帳請鄭攸寧幫忙開解,可碰上穆華伊糾纏不休,只能先轉(zhuǎn)到一處堆雜物的無人帳棚,裝作給天晴取用新的水罐,實則是為避開別人看過來的奇怪目光。

  她為了和阿赤烈一行一起行動而不顯突兀,穿的是蒙古人的皮衣裘袍,男女之分并不明顯;可她未曾妝扮,離近一看便能發(fā)現(xiàn)是女人,和一個男子當眾拉拉扯扯,實在不像樣。

  “是不是那個徐天晴又跟你裝可憐了?你別信他,她哪次不是這么騙人坑人!”穆華伊想起她就來氣,不知多少人都被她蒙得找不著北了!

  “她是會騙人,但卻從不害人……”花姣想起自己剛剛同她說過的話,又是一陣內(nèi)疚。

  “那她老是騙人做什么?世上哪里有這種怪胎!”穆華伊望著她,隱隱切齒,“你也跟阿赤烈一樣,都被那個妖怪迷住了心竅!她說什么就是什么??磥砦ㄓ兴懒耍@咒術才能除,你們才能都清醒過來!”

  “你可別胡來!”花姣霍然轉(zhuǎn)身,朝外仔細環(huán)顧了一圈,確信無人,才略略心定,只容色仍然慘白,“你別碰她!要是她出了什么事,一切都完了,燕王不會放過你們,就算要滅絕了三衛(wèi),也定要報這個仇的!”

  “哼~他有本事,那就來滅滅看??!”

  她真是太天真了,竟還想跟這個韃子講道理!花姣嘆了口氣,退后兩步,定定看著他:“天晴于我,與親生姊妹無異。要是她死了,我一定會到陰曹地府陪她去?!?p>  “沈姑娘!”穆華伊大出意外,睜圓了眼睛,“你、你何必這樣說!”

  “誰與徐天晴為敵,便是與我沈花姣為敵。我知道我人微言輕,左右不了阿穆少主的決定,只能言盡于此。望阿穆少主珍重。”她沖他一點頭,再無多話,抱起一個雙耳陶罐返步走了出去。

  穆華伊想拉住她,可披風一角卻溜一樣從他掌中滑落,就像那條他始終抓不住的頭緒——

  到底徐天晴給他們灌了什么迷魂湯?

  為什么他們都一個個死心塌地向著她!

  ……

  “這里地勢開闊,最適宜騎兵沖鋒,只要我們開門迎戰(zhàn),燕王定會上鉤?!笔⒂拐驹跂|昌城頭,俯瞰其下一馬平川的郊野遼原,篤定十足。

  “可那燕王如此厲害……”身邊的副將孫霖忍不住咕噥。

  “正因為他厲害,若咱們一味死守下去,便如長興侯與鐵尚書那般,把東昌也守得像真定、濟南一樣金湯鐵桶,又有何用?待燕王侵掠京師,難道也讓陛下天子守孤城么?越厲害的人,越容易自負。肥城一役,我故意露巧,他以為知道了我的王牌,有了應對之法,便再不忌憚。燕王不會像以前那樣謹慎小心了,也不必非將本軍引到他備好的地方不可——待他抵達東昌,定會來尋我一決勝負!”

  盛庸在心里反復摩挲著這四個字。

  一,決,勝,負。

  “這一次,我要沖鋒在前,左、中還是右可以任由殿下安排,但這點決不讓步?!?p>  燕營中軍演武帳,天晴趁著將領們還未集合而來商討戰(zhàn)術,率先向朱棣請命。

  就算鄒覺槐真投靠了朝廷,也不可能出于真心,無非是想拿皇帝當跳板,好夠到他自己的野心。不管他也好、陳善也罷,誰都不會輕易放棄了鐵木真寶藏,為此必然需要用她來弄清朱棣的底,如此才能后發(fā)制人搶得勝機。

  既然他們各為彼此的目標,那就由她來主動吧!

  “這是我竭盡全力的方式。如果殿下不肯同意,這筆交易會變得非常困難?!?p>  朱棣知道她是想查出彭瑩玉等人遇襲的原因。不要說她,就近來他收到的線報,看似也疑云重重。他也想搞清楚——如果真的有他所不知道的勢力加入了這場戰(zhàn)局,變數(shù)將會更大。但戰(zhàn)場之上,一旦被情緒左右,就會出現(xiàn)失誤;一個小小的差錯,都能讓自己陷入萬劫不復的險境。

  “我們的交易,什么時候變成你說了算?”

  “我不愿做的事,沒人可以勉強,這點殿下應該很清楚。相信殿下也不想大敵當前,后院起火。”天晴道,“我只想借此試探一些虛實,不會失去應有的判斷力,更不會影響殿下交付的任務?!?p>  “好??梢?。”朱棣盯著她,“常天晴,你且記著一點——常繼祖眼下雖然安全,卻也并非穩(wěn)如泰山?!?p>  天晴從容做了一個得令的敬禮:“屬下謹記在心?!?p>  是日上午,朱棣花了一個多時辰跟諸將商議部署,推測盛庸接下來的戰(zhàn)略行動和應對之法。上次肥城一役的戰(zhàn)損因為阿赤烈?guī)淼纳姸迯?,如今朱棣手上兵力正足,又對盛庸的敵情有了充分的預估,下一次決戰(zhàn),如無意外,應可以將其所率王軍一舉擊潰。

  眾人數(shù)輪推演,考慮了多種可能,最后無不覺得如此一來,任盛庸麾下兵力多于我方數(shù)倍,我軍都有把握立于不敗之地!便是不能擒拿斬殺那位平燕元帥,也可打得他從此一蹶不振,望風披靡。

  此人的意義和繡花枕頭李景隆大不相同。作為素有積威的沙場老將,如果連盛庸都給打得潰不成軍,對所有王軍將士無疑都是一記信心重錘——便是此后元帥位再走馬上任什么新人,也不可能掀起什么大浪了。有道是事不過三,長興侯、李景隆、盛庸,全都被打得趴窩,放眼皇帝帳下,還有何人能帥軍一戰(zhàn)?總不能真指望王爺?shù)男【俗觽兩习桑?p>  屆時,皇帝再不愿意,也不得不拿出更有誠意的條件與燕王殿下和談,再不是那些打發(fā)叫花子的剩菜冷飯;就是真同殿下南北劃江而治,那也大有可能。以后你訓你的卒,我練我的兵,一個不滿意,我照樣能打過河去把你一口吞了!

  一番討論之下,諸將個個信心滿懷,走出演武帳時都神采奕奕,為了美好將來擼起袖子加緊操練手下兵丁去了。

  “?阿赤烈你有事和我說么?”天晴看他被穆華伊叫了兩次還磨磨蹭蹭,不往騎兵衛(wèi)的營地走,反而站在她一丈開外抓頭撓耳,大感奇怪,索性自己走了過去問。

  “呃那個,阿晴……我是想和你說,我要……要和吉雅成婚了?!倍潭桃痪湓掗g,阿赤烈一會兒看她,一會兒看地,眼神中滿是忐忑。他走前答應了額赤格,等這次從山東回去,就不拖了。吉雅已在北平候了他那么久,橫豎她父兄也在,還是快點把婚事給辦完,別讓人姑娘家再等了。

  天知道燕王這個仗要打到什么時候去?

  “好??!”天晴見他這副樣子,忍不住笑了,“這是大喜事啊,怎么被你說得這么鬼鬼祟祟的?你不想娶吉雅嗎?”

  “想。吉雅是好姑娘,待我又好,我和她從小一起長大,最知道她的脾性了??伞卑⒊嗔艺f著說著,又吞吞吐吐起來,“我明明跟你約定過,會一直等著你,若是你過得不開心,隨時可以來找我。但娶了妻……就不能這樣子了……我不能傷吉雅的心?!?p>  他居然還掛念著三年之前那個約定——與其說約定,不如說是他單方面的承諾,她從來沒有答應過。但阿赤烈卻始終當著真,并且拿它捆束自己,在明明應該感到幸福的時刻,竟還為它擔著心……

  天晴一陣感觸,隔著袖子托起了他的手,長者一般地拍了拍:“好了阿赤烈,我向如來佛祖、玉皇大帝還有你們長生天尊同時發(fā)誓,我從來沒想過要來投奔你。所以你千萬別覺得對不住我。要是你莫名其妙為這事內(nèi)疚,我心里才難過呢!”

  聽她這么說,阿赤烈也不知自己該安心還是失落,澀澀笑了一下:“那阿晴你……現(xiàn)在心里好一些,開心些了嗎?”

  天晴被他問得愣了一愣。自從她為爹的事向他發(fā)脾氣大鬧、甚至刺了他一刀后,就再也沒有同他好好聊過了。阿赤烈卻一直暗暗在關心著她。

  可開心,或不開心……

  她也不知道。她好像很久沒有余力,去考慮這么奢侈的事情了。如今的她,仿佛被什么力道推搡著,身后就是懸崖萬丈,刀叢火海,她不能退,只能拼命拼命往前進……

  “嗯,我好多了。”天晴回應得一臉笑容,一如這一刻盛開于午間晴空的崔璨光華。

  “嗯!我想也是?!笔芩腥?,阿赤烈全忘了剛剛還糾結(jié)著的小情緒,“年初你走了的那陣子,你不知道燕王有多著急。我看得出來,他真是很喜歡、很在意你的!只要你們一條心,哪怕再難的事情,也都能扛過去。你的用心沒有白費,真是太好了!阿晴。”阿赤烈還是那么坦坦蕩蕩,語意欣慰而溫暖。

  雖然她失去了阿爹,可這世上還有一個人,珍愛她超過一切,會一直照顧她保護她,而這人又是她所喜歡的,因此阿赤烈由衷地為她感到高興。

  “盡管他不喜歡我,盡管有諸多不如意,但我想留在他的身邊,幫他,照顧他……”

  “再鐵石心腸的人,也終會喜歡上阿晴你的……”

  經(jīng)他一提,天晴才想起了三年前她向他撒的那一場彌天大謊,終于明白他所指的“用心”是什么……不禁有些泫然。

  他并不喜歡我,我也并不喜歡他,我們只是為了各自的目的,在一起作戲罷了。然而這個誤會,永遠都不必解開了吧……這樣阿赤烈就能開開心心和吉雅成婚,平安喜樂一直到老,不至于一想起她,滿心只剩下了憐憫和悲哀。

  她會幫助他和他的家人在這場戰(zhàn)爭中好好地活下來,得到他們該得的獎賞,讓他帶領著族人從此過上和平、順遂且富足的日子。

  這是她能給予他唯一的報答了。

  “嗯!是啊,真是太好了。”

  阿赤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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