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雨有些大，灰顧洺坐在大門外的雨棚下低頭凝視手中染血的項鏈，眼神傷感而迷茫。
不知道為何這場雨會來的這么急躁，伴隨著震耳的雷聲，就好像失聲痛哭的失戀少女。山林中的空氣潮濕清新，讓他的呼吸至少通暢了許多。
“不要悲傷，我永遠與你同在?！?p> 一陣微涼的清風拂面而來，那溫柔的感覺如沙雅略帶冰涼的手撫摸他的臉龐時的熟悉觸感?；秀遍g，耳邊仿佛響起了沙雅溫柔的聲音。
他抬起頭茫然四顧，卻只看到了倉庫外淅淅瀝瀝的小雨，慕然回首只有蜷縮在軟床上熟睡的可愛女孩。
他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是太出神了，加上心思太重，偶然產生了幻聽，可卻又感覺這一切太過于真實，反而有種不正常的感覺。
小丫頭縮在溫暖舒適的大床上安然熟睡，震耳欲聾的雷聲都無法將她從美好的睡夢中喚醒。她神情放松，唇角帶著透明的口水，幸福地抱緊了柔軟的抱枕。
“哥哥……%￥#￥%……&&￥#@……”
她輕聲夢囈，說出的話語除了開頭的呼喚，其他的一概都是他所沒有聽到過的怪異聲響，就像是各種怪物的嘶吼與低鳴，混合成了一首奇怪的詩歌，機械地重復著一遍又一遍。
如遭雷擊的灰顧洺忽然有些精神恍惚，項鏈從指間滑落，還未回過神的他急忙伸手去抓，但卻還是慢了一步。
項鏈在即將掉到地上時被一只纖纖玉手穩(wěn)穩(wěn)接住，他感激地抬頭，卻驚得說不出話來。
那張白皙健康的紅潤臉龐離他的臉僅僅只有一公分，灰藍色的圓圓眼睛里充滿了對他的好奇，迎面飄來的味道卻是海潮的腥味，仿佛剛從海中上岸。
周圍的空氣濕度瞬間加重了許多，她所站立的地方生長出小小的藤壺和珊瑚，而那雙白皙的手已然變成了紅褐色的烏賊觸腕。
他警覺地跳了起來，連忙退后幾步，解下自己盤在腰間的鋼鞭與她對峙，心里卻沒有絲毫底氣。
她是怎么做到悄無聲息地進入了他的土元素結界且沒有激活任何的警報的？
少女微微向左歪頭，左側的馬尾迅速垂了下去，干凈的眼睛里沒有絲毫的波動，淡定地抬起手遞給他那條染血的項鏈，不解地問道：“為什么要害怕，你的項鏈不要了嗎？”
灰顧洺警惕地盯著她，然后上前飛速奪過項鏈，退回原位，低聲質問她：“你來這里干什么？”
“當然是為了近距離觀察我們的‘絆腳石’了，你不覺得你一直在妨礙我們嗎？”
少女微笑著頷首，低頭注視腳下的水泥地面，油亮的黑色長靴上紋刻奇怪的白色花紋。
那些花紋妖艷美麗，宛如劇毒的曼陀羅花。光是看上一眼，他就感覺視線一陣模糊，腦子里也一團亂麻。
灰顧洺咬牙切齒地捏緊了鞭子，使勁抽打了一下她腳邊的地面，緊張地觀察著她的反應。
“那些獵物都是你放出來的？！”
少女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而是背著手邁著輕快的步子鉆進磅礴的大雨中，張開雙臂在雨中起舞。
束于單側的馬尾像是活了一樣，每根發(fā)絲都活了起來，迅速擰在一起，變成了幾只粗壯的觸須，在雨水的滋潤下活潑好動，不停地屈伸扭動。
她突然停了下來，緩慢回頭，直直地望著他疑惑又警惕的眼神，露出一抹自信的神秘微笑。
“這場雨很大、很急，很涼爽潮濕卻又很糟糕，但是你喜歡嗎？”
灰顧洺使勁搖頭，忍不住被她奇怪的問題給逗笑了：“你到底想說什么？”
雷聲轟鳴，閃電落在了她的身邊，她故意提高了音量，學著那日在市區(qū)的冷漠宣告，但這次卻顯得興奮狂熱，眼睛亮起了深邃奇妙的微光，仿佛看穿了他的內心世界。
“你真的以為事情像你看起來的那么簡單嗎？不，我來這里可是為了你?！?p> 灰顧洺一個激靈，指著她想要破口大罵，卻又不知道該說什么。
此時此刻的他萬分緊張，想要聯系錢尹軻和宋瀟蕙，卻發(fā)覺自己的手機好像落在屋里了。
“開什么玩笑，你覺得用一些花言巧語就能夠欺騙了我？”
他氣得表情扭曲，眼睛里閃耀起璀璨的暗金色光芒，神秘玄妙的符號在腳下的地面上浮現，土元素結界瞬間籠罩了這片廠區(qū)，將大雨與這里隔絕開。
她掩嘴淺笑，輕輕舔舐黑色的嘴唇，細長的眼線向上彎曲，笑容嫵媚又單純，聲音卻如海豚的呼聲般干凈清澈：“信不信由你。只不過我來見你已經觸犯了某些人的底線，希望以后我被人追殺的時候，你能夠收留我。”
灰顧洺盡可能地克制自己的激動情緒，壓著嗓子低聲道：“鬧夠了嗎？夠了就從我眼前消失?！?p> “別緊張嘛，玩玩而已，我就是好奇你們人類若是知道我的真身，會露出什么樣的表情。怎么樣，想看看嗎？”
她擺擺手，一道漆黑的閃電落在土元素結界上，輕易就將其擊碎。
大雨又一次落在了這片區(qū)域，而她暴露在雨水中的身體開始變色，手臂開始扭曲，手指瘋狂生長，指尖化為柔軟的吸盤。
起到頭發(fā)的作用觸須瘋狂生長蔓延，很快就遮住了她的臉，而在某個風吹過的瞬間，他看到了她的嘴裂成了幾瓣，露出鋒利的尖喙。
他只感覺有點反胃，連忙抬手制止她，感覺自己的理智快要掉光了。呼吸也越來越急促，心跳加速，耳邊響起了蜂鳴聲。
“別給我看了，我感覺我的理智都快掉光了?！?p> 她的變化瞬間停止，隨后時光倒退般飛速變回了之前的人類模樣，失望地嘆了口氣。
“不可名狀？不，沒那么奇怪，我覺得我還是挺漂亮的，無論是本來的模樣，還是化形后的模樣。”
灰顧洺剛要打算說些什么，就看到她消失了，身后響起了她的溫柔聲音。
海腥味籠罩了他的身體，而在背后感受到了柔軟的觸感，隨后他被人蒙住了眼睛，耳邊聽到了她俏皮的低語。
“作為你打斷我變回去的懲罰，我要檢查一下你的記憶哦~”
他感覺脖子被她一口咬住，隨后使勁吸吮。
他的腦中一片空白，過往的記憶飛速被抽走，但又被送了回來，就像是復制粘貼——她完美地拷貝了一份。
“真是有趣呢，灰顧洺，我記住你的名字了，日后再會?！?p> 她心滿意足地松開手，背著手往后退了幾步，在他還沒有回神的時候，已經轉身離開了。
灰顧洺神志不清地站在原地，呆滯地捂著脖子上的小小紅印，身體冷得發(fā)抖。
直到懷中多了一個溫暖的小火爐，他才感覺稍微好了一些，意識也逐漸清醒。
當眼前一切再度清晰時，灰夢夜焦急的小臉率先映入眼簾，隨后她哭唧唧的呼喚聲傳入了腦中，這才發(fā)覺不知何時雨停了。
“哥哥，你怎么了？”
“說話啊，別這樣?！?p> 他混沌的眼睛開始清明，疑惑地抬起頭環(huán)顧濕漉漉的周圍，低聲問：“夢夜……我站了多久？”
灰夢夜把眼淚擦到他的身上，使勁吸溜了一下鼻子，鼻頭紅紅的，害怕地抱緊了灰顧洺：“好久好久，人家醒了之后發(fā)現哥哥站在這里一動不動，身上還有一股海腥味。是不是有人來過了？”
他一回想剛才的事情，就感覺腦袋一陣刺痛，捂著腦袋倒吸一口冷氣，低聲道歉：“抱歉，讓你擔心了，我有點頭疼，想不起來剛才發(fā)生什么了?！?p> 灰夢夜仔細地思考了一下，忽然炸了毛，身上的翎羽全部立起，憤怒地吼了起來：“人家知道是誰了！下一次，一定叫它吃不了兜著走！”
灰顧洺只能無奈苦笑，低聲安撫這個氣得七竅生煙的丫頭，抱起她走回倉庫，不再去思考到底是誰來過這里。
也許過幾天就想起來了。
也許什么也想不起來。
而在不遠處可以清楚眺望見這邊的一舉一動的血肉高臺上，披頭散發(fā)的少女正臉色鐵青地盯著微笑著搖頭的單側馬尾少女，粗壯的觸腕輕輕擺動，冰冷的嗓音仿佛極地的寒冰。
她使勁吸了一口潮濕的空氣，冷著臉質問滿臉都是無所謂的單側馬尾少女，眼中帶了幾分怒意：“厄拉賽妮，你這是又一次擅自與低劣的人類接觸。嘶——說吧，你到底想干什么？”
名為厄拉賽妮的少女使勁搖頭，無奈地嘆了口氣：“唉，我的事情與你毫無干系，姐姐，做什么都是我的自由。”
她似乎更生氣了，觸腕擺動的幅度越來越大，伴隨著激烈的雷聲，厲聲斥責道：“你已經多次違背了偉大無上的主人的命令，踏過了主人的紅線。難道你現在的所作所為就是為了滿足你那可憐的憐憫心？”
厄拉賽妮原本柔和的目光突然變得銳利，觸腕使勁砸爛了身邊蠕動的血肉，義正言辭地吼了一聲：“收回的你的話，娜尼拉爾！我再重申一次：我與你是合作關系，而不是上下級關系！”
娜尼拉爾臉頰微微抽搐，胸膛劇烈地上下起伏，努力想要克制自己火爆的脾氣，咬牙切齒地甩下一句狠話便離開了。
“我也再警告你最后一次：再有下一次，休怪我不留情面了！”
厄拉賽妮無動于衷地看著她縱身躍了下去，痛苦地闔上了雙眼，艱難地嘆了口氣，耳邊再度回響起了來自深海的那個討厭的聲音。
“你的表現真是讓我有些失望，但是我還是會關注你的一舉一動，你所帶來的情報非常有用，也很有趣。”
“但是你還是順從一些為好，否則……后果自負！”
她雖然心中有千萬的不愿意，雖然非常不想遵從它的意志，但還是順從地跪下，深深地垂下了自己的腦袋，無奈的聲音卻在輕輕顫抖。
“是……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