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張氏的算計
瓊林宴之日,張夫人早就派府中嬤嬤過來,告知府中在京中最負盛名的登月樓訂了間包間舉行家宴,過來問問姒姑娘要不要一起出席。
張夫人的原話是“姑娘家都愛熱鬧,正好家里小子考取了舉人,不如就著時機擺個家宴,姒家姐兒每次從我們口中聽來的都不如自己看來的。正好借這個宴會,兩個年輕人交流下豈不妙哉。”
言語中,已然姒煙塵已經(jīng)成了她張家兒媳的模樣。
姒煙塵看著過來傳話的嬤嬤一臉高傲又不屑的故作姿態(tài),更離譜的是站在院子里連門都不愿進。
桃枝笑著迎上去,請她進屋喝杯茶水。
陶嬤嬤是張夫人的奶嬤嬤,一直到張夫人出嫁也跟在身邊到現(xiàn)在,在府里地位超然。
除了幾個主子,剩下的哪怕是庶公子庶小姐過來請夫人的安,她也能陰陽怪氣的把人嘲諷膈應(yīng)回去。
事后一個不高興再克扣他們一些本就不多的生活必需品——把精細白粥換成一勺不見幾粒米的陳米粥,府里規(guī)定了主子每季兩身衣服,她也時常忘記裝不知道,再是冬日寒春燒的細碳,用度直接大手一揮就克扣大半。
長久以往,保證他們見了她,比見了老爺夫人還恭敬。
她在府里也是有專門的小院,還有幾個小丫頭伺候著,出門見的就是山石林園,幾時進過這種一看就灰撲撲的很的小破院子。
陶嬤嬤一眼掃去,對這個夫人也頗為重視的小丫頭不由更加鄙夷。
聽夫人的意思,這種小丫頭竟然還會成為他們的大少夫人?她何德何能?
“哎呀嬤嬤我就不進去了,也就外頭能下個腳,”她嫌棄地瞄了眼低矮的門廊,站在院子里不愿挪腳,看到桃枝動作,又連忙道:“那個喝茶就不必了?!?p> 她斜眼瞄著在一旁的姒煙塵,笑了下,“夫人每年都賞了很多貴重茶葉,我在府里喝慣了,別的破落葉子啊,就嘗不出什么味?!?p> 桃枝:“……???”
姒煙塵:“……”
“小姐……”桃枝嘟著嘴不高興的看過來。
這老虔婆是誰啊,大清早就跑過來,說幾句莫名其妙的話,還一副她們理應(yīng)感恩戴德的煩人樣。
可她又不好反駁,聽著像是小姐認識的人派過來的,萬一她們關(guān)系很好呢?
姒煙塵:“……”
她抬手,無言的安撫住了不怎么高興的桃枝,眼神示意她先下去。
桃枝今年不過十三四歲,雖然在牙婆子那里很是遭了大罪,但到底沒在大府里待過,不曉得里面的人千奇百樣。
什么奇葩都有。
論嘴仗沒誰能贏她。
前段時間她們移栽的兩樹據(jù)說是甜杏開了花,掛的滿枝頭都是,好看的緊。
桃枝有事沒事的時候就搬把小凳子,抬頭看著滿樹的杏花,算著杏子成熟的時間。
巷子里一群皮孩子,家里長輩管不住,一個個頑的不行,中午都在小憩的時候,呼啦啦十來個小孩子,全過來跨院子摘花。
一折就是半長的枝椏子。
正好被聽到動靜出來看的桃枝發(fā)現(xiàn)了,看著被折的一地枝椏子,當(dāng)場眼睛就紅了。
氣的。
因為桃枝刻意把一群頑皮都趕到別的地方教訓(xùn),姒煙塵沒聽到動靜,只記得醒來后看到院子里被折了半邊枝椏子的杏樹一臉懵。
還是后來一個頑皮孩子的家長在外頭碰見,指桑罵槐好一通說教,姒煙塵才終于反應(yīng)過來——那位家長說的人,是她?
后來聽說,桃枝當(dāng)天一擼袖子,把幾家孩子訓(xùn)斥的現(xiàn)在一見她就躲,現(xiàn)在還有幾家都不從她們門口路過了。
是個狠角色。
但今天的陶嬤嬤也不是她教訓(xùn)的頑孩子,一點嘴上功夫,根本比不上這些后院的人心思深沉。
桃枝輕哼了一聲,轉(zhuǎn)身鉆進了廚房。
“呦,”陶嬤嬤聽到,她好整以暇的看著姒煙塵,“姒姑娘,你家這丫頭看樣子沒學(xué)過規(guī)矩呀,要嬤嬤我說,這種小丫頭你慣著她干什么,送老婆子我手下,幾天就能給你調(diào)/教出來了,保證規(guī)規(guī)矩矩,老老實實的?!?p> “那就不必了?!?p> 桃枝一走,姒煙塵也收了臉上的和善,她嘴角上揚,緩緩勾起一個笑,看著陶嬤嬤的眼睛里卻沒有絲毫的溫度。
就像是一個極為精致,卻沒有絲毫感情的假人。
陶嬤嬤看的心里一顫,當(dāng)即手腳就有些發(fā)涼。
“這位,陶嬤嬤?”姒煙塵忽然有了動靜,略歪了歪頭,皺眉問出聲。
“是,是是,老奴姓陶,因為是夫人的奶嬤嬤,府里都稱老奴一聲陶嬤嬤?!?p> 她下意識連忙一五一十回復(fù)道。
“哦,這樣啊,既然是奶嬤嬤,那想來是跟張夫人之間的關(guān)系十分親近了?!?p> 姒煙塵聽后沒什么反應(yīng),而是繼續(xù)沒有溫度的視線略過她看向她身后的兩樹已經(jīng)在結(jié)著果子的杏樹,沉默一陣,若有所思的點頭評價道。
她說話不急不緩,一字一句卻讓人不敢抬頭看。
讓陶嬤嬤一瞬間想起了在府上的老爺,他說話也是有威嚴(yán)的很,府里幾個小輩從來不敢抬頭跟他說話。
可是在府里,就算是老爺面前,她也是敢跟張老爺嗆幾聲的啊。?
難不成,姒煙塵這個在她看來只有美貌的小丫頭,她身上氣勢竟是比老爺還厲害?
“……!”
要是姒煙塵這樣溫溫柔柔的,她也不怕什么,畢竟看著只是個膽子小的小丫頭,怎么樣都逃不出她的手掌心。
但現(xiàn)實不一樣。
她既沒說什么重話,也沒對著陶嬤嬤做什么??墒欠置魇菧厝岬暮翢o攻擊力的一句話,卻配上一張沒有溫度似笑非笑的表情,
藏拙,扮豬吃老虎,笑面虎,蛇蝎美人……
一瞬間,陶嬤嬤就在腦子把各個危險性格都在腦子里過了個遍,嚴(yán)重懷疑眼前的人根本就不是夫人口中說起的那種沒有一絲危險,怯弱的很的小白兔。
正相反,這分明就是一只披著羊皮的狼!
沒有危險的小兔子,又怎么可能有姒煙塵這樣沒有一絲溫度的眼睛?!
人像假的,血也是冷的。
陶嬤嬤不僅手冷腳涼,心里也仿佛瞬間置身冰窖,只覺得九寒天下,頭頂?shù)娜疹^都是冷的。
窒息的她頭腦犯暈。
“啊是,夫人體恤,對我們這些老婆子,向來心軟的很?!碧諎邒卟桓业R,一面緊張的抖著身子,一邊斟酌著語句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回答著。
“那可真是一位好主子,”姒煙塵挑眉,一撫掌感嘆。
其實也沒有這么好吧?
陶嬤嬤面上“哎”幾聲,連連稱是,可是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還有不斷戰(zhàn)栗仿佛下一秒就站不住的雙腿卻在不斷的挑戰(zhàn)著她對以往這個主子的忠誠。
她忍不住在腦子里想,夫人幾時對她這么好?
自己將她照顧長大,自己孩子都沒看過幾眼,等好不容易這把年紀(jì),她在府里吃香喝辣,住大院子,自己這個功勞最大的人卻只有一處小院,位置還偏僻的很。
這些也就算了,更重要的是還把自己派出來辦事。
此時在姒煙塵若有若無的氣勢壓制,和言語的挑撥下,陶嬤嬤已經(jīng)完全忘了自己平時在府上是如何仗著張氏對自己的寬松,一直各處耀武揚威的了。
她憤憤不平的想,要是夫人真的對她好,難道這個時候不該是照給月銀,在府里好好榮養(yǎng)她嗎?就算是派她出來做事,如果真的對她有那么一絲一毫的主仆之情——難道之前接觸那么多次,就看不出來這個小妮子的真正性格?
真對她好,為什么不提前給她提醒,還信誓旦旦的騙她,說這么個危險人物,竟然還是只柔弱可欺的小白兔?!
陶嬤嬤臉上顯然易見的泛出不滿。
姒煙塵滿意的看著眼前的這一幕。
不過過猶不及,她適時停了之前的那一套,宛如自己就是一個乖巧聽話,沒有絲毫危險的小丫頭。
“你說,是張夫人派你過來請我去參加張府的家宴?”她不好意思的抿了下唇,試探著問。
“——啊是啊,”陶嬤嬤從跑遠的思緒里回神,再看姒煙塵這樣,無論如何也不相信她真的是無害小白兔了,連忙恭敬道:“姑娘說的沒錯,張府的家宴,屆時府里的兩位公子還有幾位庶小姐都會參加?!敝劣谑??
張夫人巴不得他們整日待在府里庸人自擾,怎么可能會主動帶他們出來長世面。
想了想,陶嬤嬤還主動補充著說,“聽說夫人一心想叫姑娘當(dāng)這個大公子的正妻,還必須只能是大公子,但大公子……”
剩下的話她沒繼續(xù)說。
但不在乎就幾種。
大公子不愿意,或者大公子品性并不好,更或者是——張氏為什么要這么一門心思的促成這門婚事?
難道二公子就不行嗎?
姒煙塵輕皺起了眉,一時心思百轉(zhuǎn),總覺得陶嬤嬤故意示好說出的這幾句話中,異樣感太重了。
特別是那句必須,也只能是大公子的正妻?
或許張氏那邊,比起貪心不足蛇吞象的想要撿便宜外,這其中還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心思在里頭。
姒煙塵皺著眉這樣想著,臉上卻沒有表現(xiàn)出什么來。
她揚起一張笑臉,眉眼彎彎,一時似曇花驚艷一現(xiàn),就連對面的陶嬤嬤一時都被迷了眼。
“既然如此,陶嬤嬤你就幫忙回去回復(fù)夫人,就說我記下了,當(dāng)日必定準(zhǔn)時參加。”
她笑意盈盈的說,明明是一張艷若桃李的臉,反應(yīng)過來的陶嬤嬤見了,卻生生又打了個寒顫。
太可怕了。
她心道。
下一回夫人說什么,她也不來了。
等她跨過院子大門,忽然神經(jīng)質(zhì)的回頭看,就見小院的石桌旁,那個被夫人說小白兔的姒小姐,此時正悠悠然的搖著扇子,一派無害的看著院子里的那兩樹杏花,閑適淡然。
……
撐舟渡水呀
哈哈哈,張家的小心思是不可能得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