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賊計帝謀

　　弘治七年四月廿三日，北京。

　　鎮(zhèn)山頂上，陽光和煦，晨風輕吹，伴著陣陣清脆婉轉(zhuǎn)的鳥鳴。

　　藺絳雪和她的三位師兄——耿超、范鎮(zhèn)東、關(guān)智霖從這里放眼南望，一碧蒼穹下的北京城盡收眼底。

　　他們已經(jīng)商量好了明日的行動方案。今日來這里做預(yù)習。

　　關(guān)智霖最早到北京，對各種情況最了解，也是行動方案的提出者。

　　他用手指向遠方的大內(nèi)案牘庫。

　　“那就是大內(nèi)案牘庫，夜里關(guān)門。巡邏隊每個時辰經(jīng)過四次。”

　　藺絳雪、耿超、范鎮(zhèn)東三人輪流用紫霞門自制的百里鏡仔細觀察一番，記住案牘庫的方位。

　　關(guān)智霖接著指向東南方遠處一片樹林。

　　“東哥，你明晚到那片林子里去。超哥、師妹，你倆來這里。

　　待到四更時分，超哥、師妹看到巡邏隊過去以后，亮三下火光提示東哥。東哥亮三下火光回應(yīng)。

　　超哥把穿云箭接上兩條天蛛絲，射過去。東哥把天蛛絲固定好。超哥把天蛇索一頭接到一條天蛛絲上，把索頭的小環(huán)套在另一條上。東哥用天蛛絲把天蛇索拉過去，固定好。超哥你這邊也固定好。

　　天蛇索將經(jīng)過大內(nèi)案牘庫上空?！?p>　　“然后，我用滑輪從這兒滑過去，蕩進案牘庫圍墻里，對吧？”藺絳雪問。

　　藺絳雪負責行動的核心部分，也是最難的部分——入庫取貨。

　　大內(nèi)案牘庫內(nèi)自動殺人機關(guān)眾多。在這些機關(guān)處于開啟狀態(tài)時，人在庫內(nèi)行動，非有極高的輕功不可。

　　紫霞門里唯有她才能勝任。

　　“對的?！?p>　　“除了有各種殺人機關(guān)，夜里有沒有人在里面？”

　　“我踩過點。夜里沒人的。如果到時有，那應(yīng)當是暗中幫我們的，因為師傅說過，客人在錦衣衛(wèi)里買通了人幫忙。但詳情，客人不肯透露，所以師傅也不清楚?！?p>　　“這不合規(guī)矩吧？師傅怎么會答應(yīng)？我們辦事，從來不讓別人摻和的?！惫⒊粷M地嚷嚷。

　　“師傅心中有數(shù)。做買賣，有時難免要顧及客人，特別是大客、貴客的情面?？腿思热挥心苣?，他熱心一點，出點力，也可以理解。

　　況且這次是進錦衣衛(wèi)把守的地方拿東西，談何容易，也許真的需要內(nèi)應(yīng)?！标P(guān)智霖耐心地解釋。

　　“多此一舉，這樣反而更危險。到時萬一碰上，打起來，怎么辦？我殺不殺他？”藺絳雪問。

　　“殺！跟你打的肯定不會是內(nèi)應(yīng)。就算殺錯了，也不關(guān)我們事?！?p>　　“師妹下去之后，是我這邊收天蛇索和天蛛絲嗎？”范鎮(zhèn)東問。

　　“你收天蛇索，天蛛絲不用收。你燒一下它，它自會整條熔掉。”

　　“明白了。超哥，到時你把你那頭的索松開?！?p>　　“得嘞?！?p>　　“師妹得手之后，從北邊翻圍墻出來，往西走兩個路口。

　　我假扮糞夫，駕夜香車在那兒接你。車右邊靠車頭那個桶是干凈的，你藏進去。

　　到了糞場，我去裝糞，你從旁邊的菜地溜出去。菜地的另一邊是個集市?！?p>　　“那個桶是新的吧？”

　　“不可能是新的，新的可疑。你放心吧，里面特意洗得干干凈凈，一點味道都沒有。不信的話，你可以預(yù)先檢查一下?！?p>　　“咦！”藺絳雪做了個無可奈何的鬼臉。

　　“完事之后，大家回云來客棧集合。”

　　“好?！?p>　　“師妹，明晚看你的啦。咱哥仨是奉師傅之命來給你打下手的?！?p>　　“放心吧，難不倒我。”

　　……

　　同一時間，西苑太液池波光粼粼，寶船隨波漂蕩。

　　寶船上的明孝宗朱祐樘今日特意提前結(jié)束早朝，召集幾名相關(guān)重臣來此密議邊關(guān)大事。

　　他們是東廠廠公懷恩太監(jiān)、兵部尚書馬文升、陜西行都指揮使廖斌和錦衣衛(wèi)指揮使牟斌。

　　明孝宗忙了一早上，肚子有點餓。

　　他端坐龍椅之上，吃了兩個核桃酥，接過東廠廠公懷恩太監(jiān)剝好遞給他的橘子，邊吃邊聽，頻頻點頭，對他們奏報的新計策頗為滿意。

　　他說：“這個所謂‘達延汗’親政之后，韃靼年年侵擾我大明邊境，尤其這兩三年，越來越猖獗。

　　朕時刻不敢忘記體恤民生，輕徭薄賦，力求節(jié)儉，緩解百姓負擔，因此不想勞師遠征，更不打算深入大漠草原清剿他的老巢。

　　但若只是一味采取抗戰(zhàn)驅(qū)趕之策，邊境必然時戰(zhàn)時和，終究不得長久安寧。

　　所以，非得出個狠招，狠狠地教訓教訓他才行?！?p>　　兵部尚書馬文升接著皇帝的話說：“皇上，新計策正是能達到這個目的?！?p>　　“但前提是他要來打九龍陣?！?p>　　“他一定會來打。十五年前，他的父親巴延蒙克濟農(nóng)率八萬韃靼鐵騎從西路大舉來犯，欲先取涼州，作為踏入中原的跳板，卻在白羊峽之戰(zhàn)，被我軍以修筑在白羊峽之內(nèi)的九龍陣打得落花流水。

　　巴延蒙克自己身負重傷，幾乎喪命，從此視這場慘敗為平生的奇恥大辱，生前曾立下誓言，要報仇雪恥。

　　達延汗親政伊始，便放過豪言，說要破九龍陣，以完成父親的遺志，告慰父親的在天之靈。這些年來，他從未停止過尋求破陣之法。

　　九龍陣已然成了他的一個難以解開的心結(jié)。

　　而我們正是要利用他這個心結(jié)，以最小的代價，給他最大的打擊?！?p>　　明孝宗聽了馬文升這一番話，受了觸動，不禁感嘆：“人心是世間最大的戰(zhàn)場，人之成敗，國之興亡，無不始于此，又歸于此。

　　依朕看，他最想做的并不是替父報仇，而是成為第二個成吉思汗。

　　只有破九龍陣，他才能在草原樹立起絕對的威信，凝聚各部力量，征戰(zhàn)四方。否則，始終會有人不服他。

　　這才是他真正的心結(jié)。

　　心結(jié)解不開，就會轉(zhuǎn)變成執(zhí)念。

　　他這個執(zhí)念，或許是他的梯子，又或許是他的墳?zāi)埂！?p>　　“臣敢斷定，這一定是他的墳?zāi)??！瘪R文升有點激動，連聲音都微微顫抖。

　　“將近三百年過去了，草原終于又出了這樣一位英雄，也是難得。朕其實樂意和他交個朋友，陪他看看中原的大好河山，和他到草原上一起騎馬?？上О?，看來沒有這種緣分。”

　　“請皇上放心，我軍將士正在抓緊操練，等韃靼軍到來，必定殺他們一個片甲不留，活抓達延汗?！标兾餍卸贾笓]使廖斌目光炯炯、語氣堅定地保證。

　　他是個戰(zhàn)將，只想打勝仗，心里可沒有明孝宗的那份情懷。

　　“嗯，壯哉！錦衣衛(wèi)這邊如何？有把握嗎？”明孝宗贊許地說，然后扭頭用詢問的目光看懷恩和牟斌。

　　“請皇上放心，一切都已安排妥當?！?p>　　懷恩用碟子接過明孝宗手里的橘子籽，遞給他手帕。

　　“請皇上放心，錦衣衛(wèi)必定不辱使命！”錦衣衛(wèi)指揮使牟斌也堅決地表態(tài)。

　　“好！那就依計而行吧，有勞各位愛卿了?！?p>　　明孝宗微笑，滿臉都寫著滿意。

　　從太液池回錦衣衛(wèi)指揮使衙門的途中，牟斌到大內(nèi)案牘庫巡視了一番，還特地進藏龍閣內(nèi)檢查九龍寶盒。

　　看著寶盒上完好的封條，他的嘴邊掠過一絲神秘的微笑。

　　出來之后，牟斌吩咐隨從：“傳葛睿和歐陽秋實速來見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