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花澤國發(fā)生了幾件大事。
女皇被二皇女花濠冰刺殺,駕崩于御書房中,未留遺詔。
翌日,大皇女起兵謀反,圍城逼宮。
此時本該由鎮(zhèn)國將軍出面平亂,然而就在當日,幽王府傳出鎮(zhèn)國將軍因陳年舊疾病逝的消息。
民眾恐慌之際,四皇女攜三軍虎符,出兵拿下了造反的大皇女,從二皇女府上搜出了六年前大皇女聯(lián)
合三皇女向龍清國泄露軍事機密,借此計將五皇女遠調(diào)邊關(guān),而后用妖監(jiān)之術(shù)弒母的證據(jù)。
證據(jù)確鑿,大皇女與三皇女的野心與惡毒昭然若揭,消息傳開,舉國皆驚。
傳言中的草包四皇女就這樣成為了女皇的最后人選。
“這個四皇女她行嗎?上去了也是個草包,還不成昏君?”
“我看花澤國遲早要亂——怎么五皇女就么……”
“是不是被哪位給暗害了?”
“也是,這時間也太湊巧了,剛好在女皇駕崩的第二天……”
“這一個晚上的功夫,誰知道會發(fā)生什么?”
隔壁雅間的三個食客嚷嚷聲透過不隔音的木板傳過來,商衍低頭,竹筷夾起一塊里焦外脆的魚肉,矜持地放進嘴里。
抬頭見千霜有一下沒一下地往他碗里夾肉,自己都沒怎么吃,蹙眉猶豫了一下,也給她夾了菜去:“怎么不吃?”他說著,給她夾了幾塊肉……又暗搓搓把不喜歡的素菜挑了幾樣,一本正經(jīng)地往她碗里放。
“我看著你就飽了?!鼻皇滞腥皇謯A起他給她的菠菜,慢條斯理地放進嘴里,瞇起眼端詳那張矜貴俊美的美人臉,放下托腮的手,伸過去勾住他涼絲絲的手指。
商衍夾菜的動作一滯,半晌才收回來。
他是不好意思了。
吃飯都要牽手,怪黏乎的。商衍低下頭,悄悄抿了一下唇。
好半天,商衍才想起來問她:“他們剛剛說的,你是不是在里面搞了什么事?”
事情變得一團糟,她不可能沒摻和一腳。
千霜往另一口碗里舀著雞湯說:“二皇女府上的證據(jù)是我早前叫人放的,四皇女的虎符也是我留給她的,除了這些,我還另外給了四皇女別的西?!?p> “什么?”商衍地咬碎骨頭。
“女皇速成手冊?!?p> “?”
“算了,你一條傻魚也不懂,”千霜捏一捏他指,含笑道:“什么都別想,安心吃你的肉?!?p> ……這是在看不起誰!
商衍感覺自己被嘲笑了,瞪了千霜好一會兒,見千霜毫不反省且始終不動如山,才喪了氣似的低下頭,郁悶地拿骨頭磨牙。
吃完午飯,他們繼續(xù)上路。
千霜手里拿著一張花澤國的地圖,倒來倒去幾番辨認,這才重新找到了通往東海的路。
“要有毛筆就好了,沾點朱砂標出路線,省得找一次路讀一遍地圖?!鼻s在商衍懷里,拿著地圖往后躺,羊皮地圖遮住她半張臉,仰頭看商衍的下巴的時候,只留出一雙烏黑的眼睛骨碌碌地轉(zhuǎn),明亮的眸子因細雨浸染而顯得潮濕。
商衍環(huán)著她的腰,低頭看了那張地圖一眼,輕聲問:“哪條路?”
千霜又找了一遍,在錯綜復雜的線條中用手指畫出一條至扭的線。
商衍伸手捏住羊皮地圖的邊緣部分,低聲念了一段冗長的咒語,他喉嚨里發(fā)出的音調(diào)不再是平日那般的低沉動聽,而是一種奇異的空靈聲音,像夏日里飄過的一片溫柔的云,又像夜深人靜時穿過樹梢灑落在地的那縷皎潔月光。
千霜形容不上來那種感受,只覺得渾身舒服得像剛做完一場馬殺雞,仿佛靈魂都受到了洗滌。
千霜不自覺癱在商衍身上時,看到手里的羊皮地圖上,一條冰藍色的細紋漸漸浮現(xiàn),凝出一道顯眼的細線,正好覆住了千霜剛才指出的那條路線。
等商衍停止念咒,千霜伸手碰了碰那冰藍色線條,觸感冰涼,是跟他指尖一樣的溫度。
千霜奇道:“阿衍,你怎么做到的?”
商衍說:“是一種防御陣法,用空氣里的水靈力繪制而出?!彼D了頓,怕她不懂,低頭觀察了一下千霜的表情,沒看見千霜對他的話表示出疑惑,便抵唇問:“你知道水靈力?”
“知道,是五行之力衍生出來的天地靈氣?!鼻蜒蚱さ貓D翻過來,看到原本泛黃的地圖背面憑空出現(xiàn)了一個古樸玄妙的冰藍色的陣法,細看似有波紋流光閃過。
千霜以前對陣法符咒頗有研究,這個陣法卻從未見過,打量了許久,甚至連陣眼都沒找到,甚是奇
妙。
……估計是人魚一族獨創(chuàng)的陣法,因為它運轉(zhuǎn)天地靈氣的方式與人類的陣法完全不同。
千霜不由問:“這個陣法能干什么?就防御?能不能進攻?”
商衍:“那需要繪得更復雜點,這個只能防止地圖被淋濕,增強它的牢固性,讓它留存得更久一些?!?p> 千霜把地圖拎起來抖一抖,果然看見有水珠滾了下來。
還挺實用。
千霜于是仰起頭夸他:“真棒!阿衍,你是我見過最厲害的人魚!”
商衍:“……”
你總共也才只見過兩條人魚。
這夸贊未免太不走心。
話雖如此,商衍被夸了一下,人魚天生的虛榮心還是得要了滿足,他不由翹起唇角,明知道是假的,還是想聽她說些好聽的:“真的?”
“千真萬確!”千霜信誓旦旦,親了一下他漂亮的下巴:“獎勵?!?p> 吧唧一聲格外響亮。
黑馬在官道上疾風似的跑過,馬蹄揚起,黃土飛揚,聽到背上兩個人的動靜,不屑地自鼻中噴出一道氣。
它假裝一個踉蹌,想警醒一下撒狗糧的兩位,沒想到他們始終穩(wěn)坐如山。
千霜正哄著讓商衍親回來,被老黑這一踉蹌,全給攪和了,語重心長地揪住黑馬頸邊馬擎,惡劣道:“老黑,你是不是真老了,腿腳不好使?”
商衍手指繞著千霜披散的墨發(fā),不自覺說:“他是挺老的了。”
千霜就笑了,抬起身說:“你們認識?”
“……”商衍手一頓,謹慎道:“看上去是這樣?!?p> 千霜笑瞇瞇地轉(zhuǎn)頭瞧他,差點把商衍看出心虛的冷汗,正欲再說點什么,千霜就揪住他衣襟,語氣霸道:“別說話,吻我?!?p> 商衍:“……”難道她腦子里裝的都是親親嗎?這個不害臊的!
可他心里有鬼,于是順從地低下頭。
飽受摧殘的黑馬:“……”秀恩愛,死的快!
黑馬疾行一日,自官道一路往下,夜里抵達一家門口熄著燈籠的客棧。
客棧并不大,木門緊閉,樓上每個窗戶里都沒有光透出來,在鳴鳴風聲的襯托下,沉默的客棧顯出一種詭異的死寂。
“進去看看?”千霜下了馬,把手遞過去,商衍嬌氣地扶著她的手,借力輕飄飄落在了地上。
商衍蹙眉看向那家客棧:“好像不對勁,你小心點。”
“嗯?!?p> 千霜抽出腰上系著的長鞭,另只手按在門上,商衍站在她旁邊,手指蜷起,目光微微變化。
有妖氣。
千霜與商衍對視了一眼,猛地推開門,血腥味與腐爛的味道混合成一股惡臭,與濃重的妖氣一起迎面撲來。
千霜手中長鞭猛然抽出,赤金色的火花自變得通紅的長鞭上迸出,只一瞬間,黑暗中好像被引燃了什么東西,赤金火焰騰地燃起,迅速通過空氣蔓延開來,
越燃越烈。妖物痛苦而憤怒的嘶吼聲尖利無比,幾乎要掀翻這間小客棧。
商衍本來還想幫千霜,見到這個景象,默默地在商衍本來還想幫千霜,見到這個景象,默默地在
她身邊站好了。
離火一路從一樓蔓延到二樓,自門縫中探了進去,
二樓的一個個客房中逐漸亮起火光。
那樣子貌似還要燒很久,千霜拖來一張椅子,讓商衍坐下,商衍不想推拒她的好意,雖然他并不需要,但還是聽話地坐下了。
商衍剛坐下,膝上忽然一重,千霜厚臉皮地在他腿上坐下了,還上下顛了顛,問他:“重嗎?”
商衍抱住她,防止她把自己顛下去:“你很輕?!?p> “會不會把你壓壞?”
“……霜霜,我沒這么嬌氣?!?p> 抱一個她在懷里,肯定是能做到的。
千霜就放心地鉆到他懷里去了。
商衍還沒適應如此親密的姿態(tài),被她樓住脖子,
自己的雙手環(huán)著她纖細的腰,感覺她哪里都軟乎乎的,身上的溫度很熱,味道還有點香……商衍的身體不由有點僵。
千霜埋在他懷里沒說話,過了一會兒,又抬頭問:“腿酸了沒有?”
“沒有?!鄙萄芡低档孛秊鹾诘念^發(fā)絲。
“咯吱——”
一聲輕微的聲音自樓梯傳來,千霜與商衍同時看去,就看到一個渾身浴火的人正從樓上往下走。
那人渾身衣物整潔,如果忽視掉咧到耳朵根的詭異笑容,還會讓人覺得那是個正常人。
“姑娘,許久未見,別來無恙?!蹦侨碎_口,聲線僵硬而嘶啞,皮膚下如同爬了蚯蚓一般鼓起,伴隨著他說話開始扭動。
千霜微微挑眉,想到一個人:“東老板?”
借尸傳話,這是什么邪門術(shù)法?
“那時是我看走了眼,”那人臉色慘白如僵尸,
七竅開始流血,渾身漸漸被離火淹沒,僵硬難聽的聲音卻仍然從那一團烈火中傳了出來:“花千霜,你與我們結(jié)下的恩怨,此仇,我必報!”
話音剛落,那人便已經(jīng)灰飛煙滅,包裹住他的離火也隨之熄滅。
千霜與商衍對視一眼,嘆了一口氣,憂郁道:
“人在江湖飄,哪能不挨刀?!?p> 商衍心想,明明是你行事太猥瑣,還怪被你坑的人找上門來報仇?
“那個東老板是怎么回事?”商衍眼下比較關(guān)心這個問題。
千霜坐在他腿上,一手勾著他脖子一手摸著自己下巴,好一會兒才分析道:“辛九你還記得吧,她就是個用巫蠱之術(shù)煉制成的傀儡……”
“這個你也知道?”商衍懵了。
“你以為就你博學?”千霜掐住他的臉,不讓他插嘴:“這個客棧估計也是那個偷獵組織的一個據(jù)點,而東老板會在每一個客棧都放一個這種傀儡,充當他的耳目,方便他隨時察看運送人魚的近況?!?p> “本來離火應當是燒不了這種傀儡的,不過可能是因為妖物潛伏在這個客棧,讓這個傀儡也侵染了妖氣,才使得離火將他也認作了邪崇?!?p> 商衍怕她掐壞自己的臉,抗議著說:“放……放手?!?p> 聲音軟軟的,完全沒殺傷力。
千霜忍不住笑了一聲,倒是放開了他的臉。
商衍皮膚嬌嫩,被這么一掐,果然起了一道嫣紅的印子,那顏色很是讓人浮想聯(lián)翩。
千霜把腦子里的廢料壓下去,輕咳一聲,從他腿上站起來:“上樓看看?”
商衍揉著臉上那塊紅印,抬起眼瞪了她一眼。
要是在海底城,惡意損傷人魚的臉,她早就被丟到捕獵隊,外出捕獵五次來償罪了!
商衍還在生悶氣,千霜于是先行上樓,開了第一個房間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