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 大理寺

　　“駕！”

　　“駕！”

　　夜色初臨，南都神策門，一行兩人灰衣騎飛馳而來。

　　守城官兵抬起尖槍，高聲呼喝：“來者何人？”

　　灰衣騎馬速不減，從懷中扯出一塊令牌：“大理寺辦差！”

　　守城官兵忙撤回兵器，拱手讓出道路，望著那一行兩騎消失在長街漸濃的夜色中。

　　南都，平安坊，青羅巷。

　　往日繁華的青瓦小筑淪為一片焦黑的廢墟，灰衣的差役們在廢墟中仔細(xì)地翻找探查著。傍晚天雷落下，正打在一處名為云煙閣的妓館。雷電不但將妓館崩塌，還引燃了室內(nèi)的織物和木梁。

　　這家云煙閣素來以館內(nèi)飄渺輕紗出名，不僅館內(nèi)妓子一律著各色紗衣，就連館內(nèi)各處也全部裝飾上輕紗，以營造一種飄然若仙境的氛圍，在一眾愛好者間甚受追捧。每日下午剛開館，便有前來歡樂的客人。

　　輕紗易燃，火勢一起，不到一炷香，就將整個云煙閣燃了起來。那些聚集而來享樂的男子聽見樓閣崩塌聲便欲慌忙逃出，卻在前廳水池旁的樓梯擁擠到一處，發(fā)生踩踏。被拋在后頭的妓子你沾我我碰你，幾乎個個都染上了火，小火變便大火，最終一起化為廢墟。

　　所幸，今日天降陰雨，火勢只局限在云煙閣內(nèi)。否則若是云煙閣的大火又引燃了周圍的房舍，后果不堪設(shè)想。

　　那云煙閣周圍的房舍住的幾乎都是些貧困之人，這些人為了節(jié)省，每日只吃兩頓飯，又為了抗住饑餓早早在天色將昏時便入睡。酉時一刻正是他們沉眠之時，等到云煙閣的大火燒到了家里，他們恐怕還在睡夢中。

　　大理寺少卿杜玉衡面色冷肅，冷眼望著一具具從廢墟中清理出的尸身。那些尸身，有的是被踩踏致死的，幾乎不成樣子。有的是堵在火中窒息而死的，面色猙獰。有的是跳入水池之中想要逃過火勢，結(jié)果卻被掉落的房頂壓在水中無法脫出，最后尸身腫脹。更有的，直接在火海中燒成一具黑色焦尸。

　　主簿崔巖握著筆，拿著冊子走過來，向杜玉衡稟告人員情況：“大人，目前已經(jīng)從云煙閣中清理出尸身一百零一十三具，其中男子六十八具，女子三十二具，孩童……十三具。”

　　杜玉衡面色更冷，問：“孩童？”

　　“是……據(jù)說是新買來的?！贝迬r答道。

　　杜玉衡望向存放尸身的巷子，抬步走過去。崔巖引著他走到那格外短小卻格外高的幾具蓋著白色的尸身旁，卻沒有掀開白布，只是道：“大人，那些孩子都被關(guān)在一個房間里……挖出來的時候，全部都緊抱在一起，分了許久，才分開一些……”

　　杜玉衡眸色冷極，上前一把掀開白布——

　　稚嫩的充滿了痛苦的面容，恐懼而又無知的雙眼。

　　他合上白布，和大理寺卿的對話還在腦中回蕩——

　　“連環(huán)案的兇手找到了嗎？”

　　“還沒有。”

　　“不用找了?！?p>　　“不用……找了？”

　　“連環(huán)案的兇手，在天雷落地之處?！?p>　　“可線索分明在城……”

　　“線索在平安坊?！贝罄硭虑錄]有絲毫表情地打斷他?！皫先?，把他抓回來?！?p>　　他當(dāng)時的眼神是什么樣的？

　　對，是毫無波瀾的。與往常的任何時候沒什么兩樣。

　　就像見到那連環(huán)案中鮮血淋漓的十幾具尸體的時候，一模一樣。

　　杜玉衡握緊雙拳，他聽到耳邊的崔巖還在問：“大人，楊銘那邊已經(jīng)帶人逐個核查這些人的身份了，戶部那邊說，到時候統(tǒng)計的名單交給他們一份，以作戶部發(fā)放安葬撫恤費(fèi)用之用。不過這些尸身都多少受到損壞，實在難以認(rèn)出誰的身上有那飛螯紋身……大人你看？”

　　杜玉衡看向滿地的死尸，看？如何看？這遍地的死尸，有無恥的，有骯臟的，還有蒙昧不知事的，但沒有誰無緣無故該去扛那滔天的罪惡。

　　如果天雷真是天德，就該去劈那真正的兇手。那個手中滿是鮮血，殘忍冷酷卻又有如鬼魅的惡魔！

　　杜玉衡不再看這仿佛人間地獄的場景，轉(zhuǎn)身離開。

　　身后，崔巖不明所以地喊他：“大人？大人？”

　　崔巖追到巷口，只聽見馬蹄聲響，抬頭望去，只見兩個身穿灰色布衣的高大男子快步走了過來。杜玉衡停住腳步，那兩個灰衣男子匆匆迎了上來，喘著粗氣道：“大人，可找到你了！”

　　說著，遞上一份信箋。杜玉衡匆匆接過，灰衣男子中面容略為俊秀一些的那個說道：“我們兄弟二人按大人您所說，趕到了大楊村，挖開所有棺材取出尸骨，發(fā)現(xiàn)那些尸體中，除了楊大壯家人，其他人身上都有一個細(xì)小的孔。位置各不相同，有的在耳后，有的在額間，有的則在手足?！?p>　　在他說話的空擋，杜玉衡已經(jīng)匆匆將那份調(diào)查結(jié)果粗略看了一遍，肯定地說道：“癥狀與孔的位置有關(guān)?！?p>　　“對?！蹦强⌒隳凶咏又溃骸耙话泐~間耳后的多是頭疼之類的癥狀，手足的多是四肢發(fā)寒，渾身無力。這些癥狀……”

　　“與連環(huán)案中的那些受害者生前癥狀一樣。”杜玉衡接道。

　　一旁的崔巖一臉懵地看著三人，問：“連環(huán)案？楊大壯的家人怎么又扯上了連環(huán)案？不是說祖墳風(fēng)水不好？沾了晦氣？”

　　“走，再去翻一遍案情。”杜玉衡當(dāng)即果斷道。

　　說完，轉(zhuǎn)身就走。崔巖連忙大喊：“大人，那兇手怎么辦？明天要交給刑部的！”

　　杜玉衡頭也不回，道：“你看著辦?！?p>　　灰衣的兄弟二人一臉同情，拍了拍崔巖的肩，跟著杜玉衡快步離開。

　　崔巖一臉絕望，我看著辦？怎么看？

　　喂！你們幾個，敢不敢不要每回說走就走，什么都不說，回頭就甩給我留一個爛攤子？！

　　說你們呢！

　　不過任憑他在內(nèi)心如何吐槽，那三位已然走遠(yuǎ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