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入土為安,父子夜話
傍晚,鄉(xiāng)親們都有序的離開了,只剩下鐵柱自己傻傻的坐著。睡不著,夜特別的安靜,特別的冷清,特別的漫長。
鐵柱輾轉(zhuǎn)反側(cè),思緒亂極了,有悲傷、有自責(zé)、有無奈、有憤怒。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然而哭過了又能怎樣,生活還要繼續(xù),路還要自己走,沒人能夠真正的幫上忙,沉迷悲傷可以發(fā)生在女人身上,但不能出現(xiàn)在男人身上,有時甚至連哭都是奢望,否則就是男人的無能。也許這就是身為男人的無奈和無力之處吧,什么事情都只能壓在心底,天塌下來也要強顏歡笑,只為所謂的“顧全大局”,生活其實是一把無形枷鎖,鎖住了男人的七情六欲,只允許他埋頭向前。鐵柱知道:自己不應(yīng)該被這件事情擊倒,至少現(xiàn)在還不能垮,以后他就是自己和兩個孩子的未來。當(dāng)務(wù)之急就是收起悲傷,讓一切都運轉(zhuǎn)起來:如何舉辦葬禮、如何安撫子女、如何處理春生、如何規(guī)劃后續(xù)的生活等等。這一夜,鐵柱老了,也更“成熟”了。
天剛微微亮,芳芳回來了,又重復(fù)了一遍昨天鐵柱剛見到妻子時的場景:芳芳哭鬧,鄉(xiāng)親們安慰,喊著殺人償命,鄉(xiāng)親們繼續(xù)安慰。不同的是,鐵柱也只能硬著頭皮加入到安慰的隊伍中,承受著芳芳的質(zhì)疑與指責(zé)。鬧過后,芳芳沉默了,沉默在鐵柱的懷里。鐵柱小心翼翼的抱著她,仿佛抱著整個世界。稍許,將芳芳交給大壯,鐵柱繼續(xù)忙碌了起來,和村民們一起準(zhǔn)備葬禮。
傍晚,旦旦也回來了,同樣的程序又重復(fù)了一遍。不同的是,鐵柱沒有安慰旦旦,旦旦反過來給了鐵柱一個深深的擁抱,看了妹妹一眼后就和鐵柱一起忙碌了起來。看在眼里,鐵柱心想:難道死人也是一件程序化的事情么?為什么大家的流程都是這樣的?一哭二鬧三沉默四忙碌五強忍,難道一切程序都是安排好了的?
我們的命運也是早已注定么?兒子的表現(xiàn)很成熟,是否意味著兒子也要走自己的老路。突然有這么一刻,鐵柱多么希望兒子和女兒一直都長不大,也許這樣就沒有煩惱了。
時間不會因為任何人而改變,轉(zhuǎn)眼幾天就過去了。期間,鐵柱、旦旦和芳芳每天都忙碌著,幫著已故親人做好最后一點事情。熱心的鄰居們也紛紛伸出了援助之手,一起跟著準(zhǔn)備著。村長有過兩次單獨找旦旦和芳芳聊天的經(jīng)歷,鐵柱也沒有理會,不用想也知道他拿的什么主意,但也能理解,畢竟也沒有強迫他們作出選擇。父子三人的交流倒不是很多,可能是怕開口就控制不住情緒吧。該保留的現(xiàn)場證據(jù)保留了后,終于迎來了下葬的這一天,哀樂吹的震天響,流程走的也很正規(guī),哭喊聲、安慰聲中一切就都結(jié)束了,就像平常的一天一樣。從此世界上少了一個人,但這與大部分人無關(guān),成了少部分人回憶的談資與幾個人心口的痛。村長和村長媳婦來磕了幾個頭,代替春生懺悔抱歉,實際上春生已經(jīng)出院了,但是沒有出現(xiàn)在葬禮上,后來聽說他遠遠的跪下磕了幾個頭,上了幾柱香。
下葬后的當(dāng)天晚上,鐵柱、旦旦與芳芳終于坐在了一起,開始商量后續(xù)的事情。鐵柱不知從哪里要來了兩瓶酒,灌了兩口,臉立刻就紅了起來。
“爸,你不是從來都不喝酒的嘛,怎么突然喝上了,不是你告訴我們的嘛:我們要忘掉悲傷,努力的向前活著”。芳芳見鐵柱喝酒,忍不住勸道。
“妹,讓爸喝兩口吧,最傷心的其實是爸爸啊”。旦旦制止了芳芳
鐵柱看著兩個孩子,眼中閃過一絲罕見的溫柔。“旦旦、芳芳,你們都不小了,以前媽媽在,你們可以像小孩子一樣,可是現(xiàn)在不可以了。尤其是旦旦,你是男子漢,又是家里人的驕傲,不能再像以前一樣總是抱怨家里了,明白嗎?家里的情況你也清楚,父親已經(jīng)盡力了,以后你妹妹還需要你多多幫襯呢。”
“知道了,爸”。旦旦回應(yīng)。“今天是不是要談兇手的事情?”
“是啊,媽媽已經(jīng)入土為安了,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怎么處置春生。村長應(yīng)該找你們聊過了,你們說說看都有什么想法?”
旦旦、芳芳對視了一眼,默不作聲。
見狀,鐵柱繼續(xù):“你們已經(jīng)長大了,有參與家庭重大決策的權(quán)利了,說說看嘛,沒事,一家人之間,怎么想的就怎么說,大家一起討論一下?!?p> “爸,我覺得不能這么便宜了春生叔,我們要報警,讓他接受法律的制裁,讓警察槍斃他,給媽媽償命”。說著說著,芳芳又哭了起來
旦旦趕緊抱住了芳芳,有點猶豫的說道:“春生叔平時對我們家也還不錯,這次也不是故意的,直接毀了他是不是也不太好。”
鐵柱看了他們一眼,沒有說話。拿起旁邊的酒瓶子,又狠狠的灌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