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雪的麓山,在午時暈開了天空,驕陽撲灑,雪地明晃晃一片。
吳懿打馬向北,馬蹄聲聲快。
全無來時的苦臉愁眉。
寧恒哼著曲。
心情極度的不錯。
他原本的心思,是想通過朱子濤,把關鍵透露給老寧。
讓老寧提防著一點。
但吳懿意外調(diào)任刑部,讓寧恒改變了策略。
至少,以吳懿今時今日的身份,進一步查盧員外的案子是沒有問題的。
該說的,該暗示的,都已交代。
寧恒相信以吳懿的才能,只要他想往上爬,就會抓住這個機會。
而對寧恒來說,寧家的暗藏的災禍,也不必真要把背后最大的禍首抓出來,只要將那遺失的八百旦貢鹽案查清,老寧自然會從漩渦中解脫出來。
當然,寧恒也稍微留了一手。
那就是他把那一把鑰匙捏在了手上。
如果吳懿夠聰明,他總會再來的。
畢竟身系自身的性命,不能全然相信別人。
午后,寧恒照例讀書寫字破題。
待到晚上。
寧恒琢磨著松溪公也該回來了。
但夕陽下,顏松溪并沒有回來。
來的人居然是欽天監(jiān)的董薇薇。
董薇薇今日穿著一身黑色的長襖,只有袖領處裝襯點綴一溜白色,看起來有些像電影中的巫女,她手里抱著一本書,來到閑廬,大大方方的坐在寧恒對面,開門見山的道:“寧恒,我想請你到欽天監(jiān)去授課,授他欽天監(jiān)的各司吏關于格物的知識,就前幾日你講的那些,我編成了冊,你看著有沒有遺漏的,幫我修改一下?!?p> 說完,把冊子推到寧恒面前:“你改著,我去見我的好友?!?p> 走了幾步,董薇薇回頭,目光詭異的道:“松溪公的女兒,你知道的,對吧?”
寧恒啞然,搪塞道:“算是吧?!?p> “算是?”
董薇薇停留一瞬,去找顏如玉玩去了。
寧恒隨手拿起冊子翻看,腹誹道:“一個理科生,一個文科生,居然能玩到一塊?咦?”
寧恒有些震驚的看著手上的冊子。
這一刻,寧恒真的相信,這個世上,有天才!
他只是籠統(tǒng)的講授一些粗淺的初中物理,想到哪講到哪,沒想到,這妞不但全部記下,還將其歸類。
“也許,得拿出一些干貨來了?!?p> 寧恒用桌子上的水果砸了一下自己的頭。
隨后自嘲一笑。
傍晚。
寧恒吃完飯,花了數(shù)個時辰的功夫,把董薇薇的格物冊子完善。
夜深。
寧恒正準備睡覺。
門卻篤篤的響起。
寧恒披一件外衣。
打開門。
董薇薇站在門口,一雙眸子盯著寧恒看。
“你……要進來嗎?”
寧恒有些尷尬。
畢竟對方是大技師啊。
“這個……你做的?”
董薇薇從寧恒身邊擦過,隨手將沙漏放在寧恒床邊的桌子上。
“顏小姐那里得到的?”
董薇薇點點頭,又后知后覺的開口:“你送的?”
“沒有,放在閑廬,應該是她拿走的?!?p> “松溪公知道嗎?”董薇薇占了寧恒的椅子,隨意的坐下來,把沙漏放在桌子上,開口道:“天工司最近在研究一些東西,需要對時間有極為精準的把控,最好能在數(shù)日之內(nèi)分毫不差,能告訴我,這種沙漏,你還能做一個嗎?”
“你大半夜,到我這,就說這個?”
“要不然呢?”董薇薇一臉迷茫,然后意識到什么,她臉色一冷,“你在想不該想的事?”
“沒有?!?p> 寧恒心里一驚。
這妞會讀心術?
“沒有還是不敢?”
寧恒拿捏不準:“我難道可以……敢嗎?”
董薇薇嘴角微微一揚,擺動椅子,身子對著寧恒:“我前些日子,注意到別人提到我技師的時候,你表情總是不對,為什么?”
我有嗎?
他只聽說過小天鵝!
心思是很純潔的。
“咳,其實薇薇小姐你想要精確的計時器,沙漏并不是最好的選擇,我倒是有個不錯的主意?!?p> “是嗎?”董薇薇眼睛一亮,“比宮里的水滴注還要準?”
寧恒手在董薇薇大眼睛面前晃了晃手指。
“擺鐘?!?p> “擺鐘?”
董薇薇疑惑無比。
“嗯,雖然原理很簡單,但實際上,還是有那么一點難度的,它的核心,是一個簧片!”
“簧片?”
“呃,就是發(fā)條式的東西?!?p> 寧恒想了想,將一滴墨落在宣紙上,心中啟用觀想之法,墨水迅速變化成草圖。
這是寧恒中午偶然所思而延伸的技巧。
唯一的缺點就是太消耗才氣。
“怎么樣?厲害吧?!?p> 董薇薇拿著宣紙,好像沒有聽見寧恒的話。
“這東西是什么原理?”
“這涉及到中級格物了?!睂幒隳媚笃鸺茏樱鞭贝笱劬ω嗨谎?,起身道:“圖我拿走了,我會給你找到合適的簧片的。”
“等一下?!?p> “有事?”
寧恒其實想說的是天太黑,要不就在這歇了,話到嘴邊,說的是:“薇薇小姐,點香師是一種稱謂,還是一種職務?”
“改日告訴你,你這里我沒法歇?!?p> 董薇薇關門而走。
寧恒涼了。
這妞。
真的會讀心術!
這么恐怖的嗎!
惹不起呀。
董薇薇走后。
寧恒一個人在聽雪軒發(fā)呆。
這時,寧恒才嗅到,屋內(nèi),彌漫著淡淡的香味。
這是。
香水?
寧恒驚了。
欽天監(jiān)。
都在搗鼓些什么玩意兒。
他越發(fā)有興趣了。
寧恒沒有睡意,寫了一會聊齋,已是兩更時分,正準備睡覺。
忽然有老丁急促的敲門。
“寧公子,外面有人找你,那人叫寧慎智,說是你的族叔?!?p> “二叔?”
寧恒披上衣服,往外就走。
雖然他穿越來,沒去家族里串門,但是對于這位打鐵為生的二叔,記憶里還是有印象的,他在定康縣里做打鐵的營生,大半夜的來書院,難道老寧出事了?
快步來到書院門口。
寧恒見到了族叔寧慎智,一個手臂健長的中年糙漢子。
“子恒,出事了,你爹入獄了?!?p> “什么!”
寧恒兀然一驚,半夜風涼,冷汗侵背。
“邊走邊說!”
寧恒說了一句,轉(zhuǎn)身對守門人道:“煩勞轉(zhuǎn)告松溪公一聲,就說寧恒告假數(shù)日?!?p> “你是書院的學生,這大半夜的……罷,公子稍后,我差一輛馬車,送你們進城吧?!?p> 去往定康縣的路上,寧恒通過族叔寧慎智,終于搞明白一個大概:鹽山貢鹽丟失,老寧作為縣衙巡捕,有失察之罪,并有貪墨通敵之嫌,被打入定康縣的大牢,待明日天明,就要押送至汴梁府大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