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樣的小巷子里,每天都上演著不同的戲碼。
比如,今天是誰家的孩子打鬧哭泣,明天就又是誰家的雞在打鳴、狗在吠,后天又是哪兩家大人在隔墻罵仗,大后天又換成了的收破銅爛鐵的叫賣聲。
這樣的聲音每天都連續(xù)不斷地播放著,仿佛被誰開啟了循環(huán)模式。
未羊?qū)@些聲音都從不敏感,就好像這些聲音從來沒有在他身邊發(fā)生過。
未羊有個矮個子母親,她脾氣古怪,有時看起來明明還在朗朗大笑著,下一秒?yún)s冷不丁變得嚴肅起來,甚至,動不動還會用掃把打人。
未羊母親個子雖然不高,但人非常的勤快。
她幾乎每天都起早貪黑,如同墻上的擺鐘,不管冬夏還是春秋,都準時準點起床。
她的雙手就像擺鐘里的擺針一樣,不斷地重復著推和拉的動作。
麥子地里的雜草有時使她忙得暈頭轉(zhuǎn)向,忘吃忘喝,但她從不向誰大吼大叫,或是亂發(fā)牢騷。
未羊母親知道,就算給未羊說了也不頂用。
因為未羊現(xiàn)在年紀還小,大人的事他一點也不懂。
他也沒必要去懂,因為他現(xiàn)在還對自己都不太懂。
......
他母親就像一頭牛樣,永遠不知疲倦,年復一年,日復一日,在田間辛勤勞作。
春天到了她就忙著播種,夏天到了她就忙著施肥,秋天到了她就忙著收割,冬天到了她就忙著存糧。
她一年四季都圍著一個‘忙’字轉(zhuǎn)圈圈,就仿佛那根來回擺動的擺鐘的擺針,永遠也停不下來。
她被家里的兩畝地纏住了腳,哪兒也去不了。
她哪兒也去不了,未羊也就哪兒都去不了了。
未羊至今一次遠門都沒出過,所以他連外面的世界長什么樣子都不知道,他甚至都不知道鄰居家長什么樣子,大多時間,他都被他母親鎖在家里的。
一年四季,未羊只能重復地看著同樣的現(xiàn)象。
比如,春天的小草怯生生地露出嫩嫩的腦袋尖兒,這時候就到處生機勃勃。
比如,夏天樹上長出滿滿的嫩綠的小葉片,這時候,漫山遍野的就都是綠油油的了。
比如,秋天小樹葉變黃后,就會一個一個地脫離枝丫落下來,落得滿地都是枯黃。
比如,冬天白色的雪花覆蓋了未家村,這時候,整個院子,包括一望無際的田野就都變成了白茫茫的一片。
太陽有時候從他家院門頭頂冉冉升起,有時候從鄰居家房頂?shù)募嬴澴由砩先饺缴稹?p> 到了下午,太陽就都會從西邊墻上落下去。
月亮有時候是圓的,有時候是缺的......
這些時常在他身邊上演著的自然現(xiàn)象,看起來都好好的,而他自己有時候卻不知道哪兒來的憂傷和孤獨感,有時,光是這種奇怪的感覺就足以使他發(fā)瘋了。
未羊從出生那一刻起,就一直被鎖在房間里的。
隨著時間的流逝,他也一點點長大了,同時,他的好奇心也一點點增強了。
他對外面的世界充滿了強烈的好奇心。
我們就不說除了未家村以外的大千世界長什么樣子了,至少,他已經(jīng)對他們家大門外面的一點點小小世界長什么樣子,充滿了強烈的好奇心。
他想知道,那些三五成群的孩子們旋在一起玩著什么?
他想知道,他們有時候為什么哭?
他想知道,他們有時候為什么笑?
他想知道,他們吧嗒著嘴巴在說什么?
他想知道,他們豎起耳朵在聽什么?
他想知道......
“啊……啊……啊……”
未羊嗚咽了大約半小時,終于覺的累了,于是,便又自動地止住了哭聲。
這時候,他又開始發(fā)起愣來,可是,不多時,就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猛然從冰冷的土炕上跳下去,像小兔子樣蹦到院子里,兩只瘦削的小手抓住院門,使勁兒搖了兩三下,門沒搖開。
從門裂開的細縫中,未羊看到了那把黃色的三環(huán)鎖。
這時候,他知道母親依舊還沒回來。于是就又垂頭喪氣地爬回了土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