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舊的書架上三三兩兩堆著古早小說,有些絕版書甚至被隨意堆砌在角落,幾張書頁飄落四地,雜亂的頁碼指引二人視線,來到柜臺后面。
老人頹廢地倚在收銀臺下,耷拉著眼睛,眼鏡松松垮垮立在鼻梁上,蒼老又無助。
“老人家,還有三個月前的墜海報紙嗎?”
雖然不忍心戳痛老人的傷心往事,但畢竟人命關(guān)天,昭年只得昧著良心開了口。
“走!都走!什么墜海報紙?我瞎編的!我瞎編的還不行嗎!”
不說還好,昭年一句話下來,老人的情緒瞬間激動,蒼白的面色迅速漲紅,手舞足蹈的同時,眼神也兇得可怕。
兩人對視一眼,均在對方眼中看到一抹不忍,可這又什么關(guān)系?人都是自私的,艾雅是,昭年也是。
無視了老人異常激動情緒,兩人轉(zhuǎn)身便開始翻找雜亂的書堆,尤其不放過一張報紙。
哐!
老人不知從哪來拿了根木棍出來,直勾勾搗向書架最高處,將那個破舊的紙箱捅下來,險些砸中底下翻找東西的艾雅。
昭年的喊叫晚他的動作一步,在預警少女的前一秒,大手抓住艾雅的手臂,將人往身前一帶,成功躲開那個墜下的紙箱。
緊接著,身后的門彭的一下被關(guān)上,而后,房間一黑,連帶那盞搖搖欲墜的小燈也被關(guān)了。
咔嚓。
小手電筒打開,昭年驚訝于為什么會有個小手電滾到自己腳邊,但也無從他想,繼續(xù)翻找起來。
“是不是這張?”
隨手撿起一張紙,目光之余掃見幾個字眼,艾雅說話的聲音都在顫抖。
好像,幸福來得太突然了?
兩人站起身,仔細讀過即便新聞標題后,將目光送向那道緊閉的房門,老者消失的方向。
“走吧,先出去。”
將報紙仔細疊好,昭年的神情多了幾分凝重。
窗外行人匆匆,車內(nèi)的二人默默舔著冰激凌。
雙麻花辮少女舉著冰激凌一臉委屈地表情,眼神勾勾盯著自己越來越少的奶油香草,卻又百般無奈。
“嘖,小孩不能吃太多甜食?!?p> 揉了揉雙麻花辮少女的毛茸茸的頭頂,艾琳狡黠一笑,厚著臉皮繼續(xù)吃某個小丫頭的冰激凌。
“再瞅一個試試?現(xiàn)在的小破孩都這么小氣嗎?啥表情,搞得好像我欺負你似的?!?p> 又嗦了口,眼見冰激凌愈發(fā)小巧,以及某個小娃眼巴巴又可憐兮兮的表情,艾琳的心情格外舒暢。
雖然聽不懂對方在說什么,但就憑這表情,小艾琳也知道這個漂亮姐姐不安好心。
“噥,東西找到了。你先放人,如何?”
車窗玻璃被敲響,兩人尋聲看去,就看到昭年站立在車外,手中舉著一份報紙。
“小鬼頭裝機靈?!?p> 艾琳默默翻個白眼,隨后將車窗搖下來,掏出鑰匙,在二人面前晃了晃,又收了起來。
“先給我報紙?!?p> 鑰匙一晃消失,緊接著,艾琳白花花布滿薄繭的手便伸了出來。
見昭年不為所動,艾琳轉(zhuǎn)頭舉起左手,后者牽動起小艾琳的右手,讓艾雅發(fā)出輕顫的驚訝聲。
……
轉(zhuǎn)眼過了三個月。
爬山虎染綠墻壁,曦光透過樹枝,朵朵光斑映照在木板上,翠鳥鳴叫,院落寧靜。
小木樓面對大海,高高低低的石塊堆砌起的臺階上坐著兩個人,一高一矮,扎著雙麻花辮,長裙隨風飄蕩,沐浴著海風與暖陽。
“我跟我親姐都沒一起上過廁所,你就不能嫌棄嫌棄我嗎?”
小艾琳托腮而坐,面朝大海,嘴中喃喃自語,腦海里想的卻是一會的早餐。
“你很話嘮知不知道?”
雖然清楚這只是牢騷,但無奈艾琳的聽力太好,實在忍受不了這種碎碎念。
“你在罵我?”
盡管日夜不離相處了好久,但小艾琳也只能聽得到日常用語,例如“滾”。
每在昭年屁顛屁顛跑過來的時候,這個漂亮姐姐都會說這句話,久而久之,她也能跟艾琳進行簡單交流。
海面飄來船只,背著朝朝升起的紅日,孤帆遠影,顯得滄桑。
很快,燈塔剛熄滅的燈亮起,引導船只停泊,而后,一道身影奔向慢慢靠近海岸的那艘小帆船。
艾琳遠遠瞧了會,便沒再去關(guān)注,反倒是小艾琳,被勾起了好奇心。
一般講,船只停泊海岸需要前往燈塔做登記,但會面的二人徑直朝著小木樓而來,兩道身影一挺拔筆直,一佝僂蒼老,緩步靠近門口的兩人。
“爸爸?”
先一步地,艾琳解開捆綁小艾琳的手鐲,好讓其跑過去,說實在的,她只是單純不想挪步子。
“這是怎么回事?”
問聲出來的艾雅面對自家父親的時候,倒沒有小艾琳那般一把鼻涕一把淚,細細打量一番這個又蒼老了幾歲的老男人后,不解地問出了聲。
??吭诎哆叺拇徊皇侵俺龊降哪撬彝L凜凜的漁政船,而是一只僅夠劃行的逃生船,這讓艾雅不得不擔憂起來。
“伯父遇海難了,先進去再說,情況很不好。”
昭年扶著面色煞白的船長,后者對小女兒各種撒嬌賣萌不以理會,就好像未覺有個人一直在自己身邊嘻嘻鬧鬧似的。
三人進去,艾琳將路過自己身前的小艾琳揪回來,順勢扣上手鐲,這才跟著進去。
“…好多,好多尸體…血紅色的?!钦娴模。∑茽€的船艙進了水…上面有只…麻雀鳥…太可怕了!太可怕了!他們會爆炸??!
血肉殘塊夾著好多好多…鋼筋鐵片,人的骨架子飄啊飄,飄啊飄…海浪它翻不過去!他們就像阻塞了下水道的頭發(fā)、塑料膜,我的船被困住了……”
房間中,熱鍋燒的滾燙,椅子上的老人捧著熱水,語無倫次地說道些什么,情緒時高時低,顯然整個人的精神狀態(tài)極差。
艾琳止步門口,卻將里面那人的話語聽得明明白白。
她的隊員和船只,全都沒了!
這宛如一個晴天霹靂!盡管艾琳事先給自己做過心理準備,但噩耗真正來臨時,人往往難以接受。
接下來的日子,她不僅要獨自面對這個陌生到極點的星球,還連個逃離的希望都破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