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時已過，樓破嵐扶著沐河清從輕鴻樓后門出去了。
沐河清早已喝醉，整張臉紅撲撲的，白嫩的兩腮一片酡紅，醉醺醺地歪倒在少年懷里，蹭得少年臉紅心跳，不知如何是好。
二人先回了一躺茶樓，茶樓生意還算熱鬧，沒有引起太多注意。樓破嵐悄悄扶著沐河清走近清云所在的一桌，把清云嚇了一跳。
清云活這么些年，從未見過沐河清醉成這番模樣。她趕緊向店家要了醒酒湯，又給沐河清灌了幾口茶水，醒酒湯還沒起作用，沐河清依舊不省人事。
清云直接數(shù)落起樓破嵐：“小姐醉成這副模樣，你怎么回事？”
樓破嵐：“我……”我一直陪著她喝來著。
清云：“你什么你！你難逃其咎！”
樓破嵐：“她……”她自己一個勁兒喝他也沒辦法??！
清云：“她什么她！還能是小姐的錯不成！”
樓破嵐：“……”得，你又一個人說完了所有。
兩人見沐河清實在不醒，這樣回府又怕鬧出動靜，只好讓清云先走一步，回府同清霜三人將府里眾多眼線都安排開來，樓破嵐帶著沐河清在夜間悄悄回府。
清云還有些擔(dān)心：“……小姐害怕走夜路，萬一你們遇上歹人了怎么辦？”
樓破嵐認真問道：“姑娘可會武功？”
清云：“……自然不曾學(xué)過?！?p> 樓破嵐：“那我覺得僅我二人回府還安全些，畢竟真要遇險，你也做不了什么?！?p> 清云：“……那我先走了?！?p> 樓破嵐：“等等。”
清云：“？”
樓破嵐：“把府上地址先告訴我?！?p> 清云：“……”
…………
清云從正門走了。
樓破嵐見沐河清趴在桌上，絲毫沒有要醒的意思，忽然失笑。他撐著臉，黑曜石般的雙眸映出少女白皙的肌膚，霞紅的臉頰。
他伸出手，輕輕捏了捏少女略帶嬰兒肥的臉蛋，觸手嬌嫩，愛不釋手。
“啪！”
沐河清嘟囔著，直接把他作怪的手拍了下去。
樓破嵐：“……一點也不吃虧?！?p> 他認命地給少女戴上兜帽，又怕夜風(fēng)灌進來讓人著涼，將女子整個兒掖得嚴嚴實實，先扶著少女出了茶樓，走上了街道。
街上還剩幾分夜市的熱鬧，行人不少，不用擔(dān)心惹人注目。
樓破嵐一個用力將少女背在身后，少女兩只手臂搭在他胸前，他慢悠悠地向護國公府走去。
燈火闌珊，行人漸少，晚風(fēng)秋意清涼，樓破嵐背著沐河清，步子邁得很穩(wěn)。
他鮮少背人，兒時也鮮少在街上這般悠閑地散步。
背上的少女輕飄飄的，比他兒時每日要背的一塊塊碩大的巖石簡直輕太多了。他耳邊是少女滾燙的體溫，帶著酒香的呼吸噴在他脖頸處，讓他都有些醉了。
樓破嵐臉紅心跳地背著人，又不肯松手。
走了半柱香的功夫，醒酒湯終于起了點作用——
“嗯……”少年耳側(cè)是少女的嬌哼。
樓破嵐腿一軟。
他頸處又被少女的動作無意蹭了蹭，這感覺炙熱而強烈，忽視不得，只好側(cè)過頭去——
一雙清澈的雙眸正霧蒙蒙地看著他，眼角微紅，唇齒微張，清麗的臉蛋在他面前無限放大。
他與她貼的極近，呼吸相聞，氣息相貼。
樓破嵐閉了閉眼。簡直要命。
他手動將沐河清的身子悄悄往旁邊挪了挪，企圖離遠一點。
沐河清剛醒，還在泛迷糊，見自己被樓破嵐背著，放空了一會兒，這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我們……是回府了嗎？”
樓破嵐慌張應(yīng)道：“嗯……你醒了？”
沐河清伸出一只手揉了揉眉心，忽然另一只手臂用力環(huán)住少年的脖子以防掉下來。
樓破嵐被這一抱整懵了，盡量讓自己顯得鎮(zhèn)定，將她喝醉后的事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了一遍。
沐河清聽得有些無語：“……我酒量這么差嗎？”
樓破嵐：“……你自己心里沒點數(shù)嗎？”
沐河清果斷換了話題又問：“背著我走這么長路你累不累？”
樓破嵐生怕她要下來，趕緊道：“我不累。你也不沉，背著也沒什么感覺……”
沐河清暈乎乎地直接打斷：“那你繼續(xù)背著吧。腿軟，不太想走?！?p> 樓破嵐：“……好?！?p> 果然是他想太多，這個女人從來不知道客氣二字怎么寫。
兩人在逐漸空曠的街道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
樓破嵐想起清云提過的話，問道：“聽說你害怕走夜路？”
沐河清承認：“以前怕?！?p> 樓破嵐：“突然就不怕了？”
沐河清笑了笑，酒精依舊灼燒著神經(jīng)，她漫不經(jīng)心道了句：“……總有比走夜路更可怕的?！?p> 樓破嵐背著她走得更慢。
沐河清正好看見少年左臉頰上多出的淤青，皺眉問道：“你臉上的新傷，被那人打的？”
樓破嵐想了想：“算是他打的。”
沐河清想起逍遙先生瑩白似雪的皮膚，皺眉道：“可我看他身體羸弱，不像是能動手的人啊。”
樓破嵐沉默片刻，才點頭道：“……他確實沒有自己動手?！?p> 沐河清：“怎么說？”
樓破嵐：“一開始負責(zé)武試的那人武藝平平，我與他過了十幾招，能看穿他的進攻套路，所以很輕松地擊敗那人?！?p> 樓破嵐又道：“后來……那位先生便來了。他看著我與他另一個手下又過了十幾招，當然還是我贏了。然后到第三局，他開始出聲指導(dǎo)與我過招的第三人?！?p> “……第三個與我對打之人完全沒有思考，每次還在過這一招的時候，那個逍遙先生就能把他下一招給安排好，而且恰恰安排在我的反應(yīng)盲區(qū)?！?p> 沐河清皺眉聽著，感覺很不對勁：“……你方才說你也能看穿他人的招式，若是要練到這般境界，你需要多長時間？”
樓破嵐實話實話：“至少……七八年左右。”
“還需要有一個與我足夠默契的手下?！?p> 沐河清在他背上動了動，換了個舒適的姿勢，弄得樓破嵐一僵：“你…你別亂動！”
沐河清古怪地看他一眼，突然想到什么趴在他耳邊問道：“逍遙先生為什么突然下來與你過招？”
樓破嵐干笑兩聲：“呵呵……你也知道，第一局我贏的那個人本事還不到家，我就隨便說了他兩句?！?p> 沐河清：“……咎由自取。”
樓破嵐忽然將她往上顛了顛，沐河清一個沒穩(wěn)住，兩只手趕緊環(huán)住少年的脖子，微惱：“你做什么！”
樓破嵐笑了笑，又顛了一下。
沐河清：“……”
樓破嵐忽然出聲問她：“換我來問個問題。”
“文試你做的那篇策論寫了什么？我們接下來又要做什么？”
沐河清也無需瞞他，將她的計劃與少年和盤托出。
樓破嵐聽完擰眉：“所以那個導(dǎo)火索是什么？這么關(guān)鍵的一環(huán)，你確定你自己動手？”
兩人正走到一處巷口，路邊燈光微弱的燭火明明滅滅，巷口是一片昏黃。街道兩側(cè)的人家也很稀少，眼下確實已至深夜。
沐河清的笑容在光影下柔和而神秘：“不光靠我啊，還有你。你明日……”
沐河清忽然不說話了，因為樓破嵐停住了。
她趴在他身后，察覺到少年緊繃的身體，也意識到情況不對勁，她警惕地觀察四周，聲音在少年耳邊異常微弱：“怎么了？”
樓破嵐緩緩沉下身子，嘴角卻勾出一抹笑：“有人在跟蹤我們。聽腳步聲，二十幾人左右，腳步虛浮，下盤不穩(wěn)。別緊張，一群廢物而已。”
沐河清一聽這個數(shù)量，思考片刻道：“人數(shù)太多，被包圍就麻煩了。你先去我說的地方將我放下，然后逐個擊破。”
樓破嵐忽然提速，背著沐河清立刻閃到了旁邊的巷子里，果然看見他們剛剛呆過的地方有幾個黑衣人跑來。
那幾人見主街空空如也，立刻四散喊到：“趕快在附近搜人！他們跑不遠！”
樓破嵐隱在暗處的雙眼緊緊盯住巷子外的人，黑曜石般的眸中浸上冷意：“不行。你我都是白衣，本身就容易暴露，放你一人，太危險了?！?p> 沐河清拍拍他的肩：“逐個擊破對你來說是小意思吧？我覺得我不會有危險。”
少年的眼睛寒如夜色，側(cè)頭與少女對視片刻，最后只好臣服道：“……報位置?！?p> 少女彎唇笑了笑，一雙手緊緊環(huán)住他，在他耳邊說著周圍的地形：“現(xiàn)在我們在的這條巷子，往南出去，向左拐過一條街……”
樓破嵐背著她高速前進。
她的聲音清冷而平靜，有條不紊。
沐河清：“……你將我放在那個胡同，然后摸出去。附近就那幾條街，不會有錯?！?p> 樓破嵐忍不住出言：“這地形復(fù)雜交錯，你倒是記得清楚。”
沐河清眼前是前世幾乎背到吐的穎京城防圖，不禁莞爾：“爛熟于心?！?p> 沐河清突然意識到什么道：“那些人應(yīng)該不是來取我們性命，若非萬不得已，不要殺人?！?p> 樓破嵐咬牙：“……我盡量。”
二人很快來到一處邊拐之地，是個凹進主街的死胡同，平常是兩邊店家扔放雜物的地方，確實異常隱蔽。他將少女放在幾堆雜物后，即刻輕松地越上墻檐蹲下，隱伏在夜色中。
樓破嵐又聽見了幾聲凌亂的腳步聲，還有二十幾人四處搜尋的嘈雜聲。
他抿了抿唇，在墻頭回首跟沐河清道了句：“……你自己小心。”
末了又笨拙地添了一句：“……受一點傷都不行?！?p> 說完這句，少年的身影立刻消失在風(fēng)里，白色的影子即使在黑夜也消失得干干凈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