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河清二人穿過幽深的樹林回到馬車所在之地。
沐河清率先鉆進馬車。
樓破嵐則靜立在馬車邊,凝聲屏氣,又向后方看了一眼,確認無人追來,這才向馬車里開口道:“沒有追兵,探子大底也回去了?!?p> “你先進來?!瘪R車中傳來少女清冷悅耳的聲音。
他二話不說掀起馬車簾也鉆了進去,正坐在沐河清身側(cè)。此時定睛一看馬車中的少女,卻有些呆住了。
沐河清依舊脫去了外面破舊的斗篷,一身秋香綠云錦華服,優(yōu)雅如在云端之上。讓人想起月光下清冷高傲的美人,芙蓉出水,天然去雕飾。
這位美人眼下倚靠在車簾邊,青絲高綰,黛眉連娟,朱唇微抿,一雙已經(jīng)洗去藥水的桃花眼平靜地看向窗外,輕輕一眨,水光瀲滟傾絕天下。
沐河清因為沒聽見動靜,微微一眼看他,那雙眼亮如星子——少年呼吸一止,心臟微微漏跳了一拍。
她黛眉輕蹙:“愣著做什么?還不脫?”
“……???”少年滿臉通紅,話已經(jīng)說不利索了:“脫、脫什么?”
少女聞言更加不耐:“把斗篷脫下來,我們得在校驗結(jié)束趕去御園?!?p> “……哦?!睒瞧茘拐UQ郏瑩蠐项^,應(yīng)了一聲,然后慢吞吞地脫下身上的斗篷。
斗篷褪去,少年總算恢復(fù)了清爽帥氣,他甩一甩高束的馬尾,抻了抻身子,松了口氣:“總算結(jié)束了。這個地方我可一次都不愿再來?!?p> 沐河清扯了扯嘴角,不咸不淡道:“大概不能如你所愿?!?p> 少年垮下一張臉,有點孩子氣地抱怨:“還要再來呀……”
他眼珠一轉(zhuǎn),緊接著話鋒一轉(zhuǎn):“不過話說回來……方才演的那出戲,當真有用?”
“不管有沒有用,小心無大錯?!鄙倥馈?p> 陸修堯素來多疑,小心慣了的人,絕不會輕易相信突然冒出來的大筆生意。
“是是是……”少年抱拳作揖:“大小姐說的對。”
他見沐河清似乎并不愿透露太多,眼中劃過一抹暗色,稍縱即逝。他遂苦笑一聲,翹起腿來,勻長的身子向后靠去,倚在馬車背上,一雙眼茫然地望向別處。
忽然,心中有些壓抑不住的失落。
沐河清再一回神,竟發(fā)現(xiàn)少年癟著嘴望向窗外,周身纏繞著淡淡的憂傷氣息。
她眉梢一挑,這小子又搞什么?
“你沒什么想問的?”少女也靠在馬車上,挑著眉看向身邊的少年。
樓破嵐耳朵動了動,沒好氣道:“我若是問了你會告訴我么?”
馬車突然陷入一陣沉默。
最后還是少女清冷的聲音打破了沉默:“你如何認定我要瞞著你?”
少年無動于衷。
少女最后只好輕嘆了口氣:“……想知道什么?”
少年這才收回視線,一雙黑眸有些光亮。
他不由自主坐直了身子,終于斟酌開口:“你當真是專門來買那些人的?為了以后用這點小勢力對付皇室,當真要用以這種手段培養(yǎng)出來的人?”
沐河清言簡意明:“不是。”
樓破嵐看著她,雙眼閃了閃。
“我來這兒一趟,談不上對付皇室,不過是想……”少女唇角微彎,語氣篤定而自然:“毀了這個老巢罷了。”
仿佛她說要毀了對方老巢,談笑間便能讓此處灰飛煙滅。
她眼中顏色瀲滟傾城:“這么烏煙瘴氣的地方,總該有人來管上一管。朝廷不伸手……我便來插上一腳?!?p> 樓破嵐一雙瞳孔微微放大:“你……要救他們?那為何只買了那一群啞巴?直接把所有人買下來不就皆大歡喜了?”
“少年,動動腦子。”沐河清搖搖頭:“僅僅是把人買下來,我們會被懷疑不說,他們還會繼續(xù)折磨更多的人,治標不治本?!?p> “何況——”她收斂了笑:“不是所有人都值得被救?!?p> “前面那三個,手上沾了那么多人的性命,他們?yōu)榍笞员⒙就谙?,諂媚討好、人性泯滅在后,最后自己變成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p> “他們已經(jīng)死了。救不回來?!鄙倥脸恋纴?。
那些人的眼里沒有光了。最開始的時候,他們還能掙扎著活命,為求自保背叛同胞,犧牲人性以活下去,無可厚非——因為他們想要活下去的理由不盡相同,也許是單純怕死,卻也許也是為了自己的親人和國家,為了某種東西。
然后現(xiàn)在,精神和肉體的雙重折磨,讓他們已經(jīng)死了。沐河清能感受到那種絕望的氣息,不恨不怒,沒有恐懼。
那一點點人性的光,完全,滅了。
“姑且算你說得對,”樓破嵐又追問:“那為什么買了最后那一批人?僅僅因為他們?nèi)跣】蓱z?”
“可憐是不錯,不過……弱???”沐河清眼中有一絲狡黠,一聲哂笑搖搖頭嗤道:“他們可不弱小?!?p> “他們不是……”樓破嵐說著說著漸漸停下,見少女狡黠的笑容,腦海中電光火石般閃過一個念頭,隨即一拍腦門兒恍悟道:“你是說——”
沐河清笑容頗深。
“他們并非殺不了其他人,而是……壓根不愿動手殺人?”樓破嵐的聲音有些不確定,可是看到少女唇邊的笑意,內(nèi)心卻已經(jīng)認定了這個答案。
沐河清確實買回了一批厲害的“影子”,這些影子甚至還沒有被培養(yǎng)成殺人如麻的屠戮機器,在即將崩潰的這個瞬間,被他眼前這個一身華服踏入地獄的女人,救了回來。
“所以你怎么斷定他們并非無能而是不愿?若是猜錯了,不還是一群弱小的可憐人?”樓破嵐實在想不通這一點,總不能因為最后那人看了她一眼就這樣說吧?
沐河清輕飄飄地看了他一眼:“誰說我是猜的?”
樓破嵐一臉奇怪:“不是猜的,還能是那人自己告訴你的?”
沐河清不答反問:“你覺得這位王武先生,如何?”
“貪婪成性,心狠手辣,實乃惡毒且粗鄙之人?!睒瞧茘共患偎妓髅摽诙?。
沐河清點頭,繼續(xù)引導:“那他為何還要留著這樣一群無用之人?梨民窟也不是養(yǎng)乞丐的,他何必養(yǎng)一群能力不足的啞巴?行善積德不成?”
樓破嵐摸著下頷皺眉道:“你是說,正是因為知道這些人有能力,他才留用他們?可是那王武連介紹都不曾介紹,他分明不想讓你買??!”
樓破嵐發(fā)現(xiàn)以他目前的水平與沐河清對話簡直難上加難。她每次回答了他便又會牽扯出新的難題,一環(huán)扣一環(huán),莫說他人讓她給玩的團團轉(zhuǎn),即便是他,如今也是一頭霧水。
“你說得對,他不想讓我買這一批人?!便搴忧妩c點頭:“卻不是因為這些所謂“貨色”不夠好,而是——他們太好,且過于危險?!?p> “他一方面舍不得扔了這些啞巴,一方面忌憚他們還尚存良知被人買去然后趁機反咬他們一口。你想想,這樣一群被他們養(yǎng)大的敵人,該有多可怕?”
“說到底,王武也在害怕我們,他不知我們底細,自然不敢托大,更不敢為了錢財便輕易賣掉這么一個隱患?!便搴忧蹇粗倌?,頓了頓,繼續(xù)道:“而且……他沒有在一開始便向我們隱瞞這一批人的存在,反而像尋常做生意一樣把人帶到我們面前,只怕壓根也沒想到我們會如此決定。更何況,四種貨色,顯得他們生意也更有排面?!?p> 少年聞言癟癟嘴:“我若是那王武,也定然想不到,有人挑來挑去,最好的人手不挑,非要把看起來最沒用卻實則最危險的人給挑走了?!?p> 沐河清卻在此時雙眼微瞇,一雙本該瑰麗璀璨的桃花眼此刻卻如深不見底的幽譚,又似冬日冰冷的寒夜,墨色無邊。
她看著少年,很認真地道:“所以,三日之后交貨之時,他們不會傻到就這樣把人給我們,務(wù)必當心。我們?nèi)粝氤脵C反將一軍,只怕處境極難?!?p> 少年儼然也是想到了這一層,灑然一笑,嘴角盡是張揚的笑意:
“不過幾個小人罷了,我保證,你、我和那一群啞巴,都安然無恙。”
“這地方,我早就看不慣了,不如如你所愿,毀了這老巢!”
墨沐世無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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