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菊宴的校驗已經(jīng)將近尾聲，六藝八雅大部分校驗項目的考核業(yè)已結(jié)束，御園中央金菊簇?fù)淼奈枧_兩邊赫然是張貼的大紅榜，其上名字墨跡未干，還有許多天闌學(xué)宮所請學(xué)童不斷更新其上姓名。
六藝八雅共十四項，風(fēng)光無限的自然是沐婉這位穎京第一才女，所擇六藝之“數(shù)”，八雅之“琴”、“詩”皆位列甲等，許多男女慕名前來攻擂，沐婉竟也絲毫不落下風(fēng)，此次校驗若是不出意外，必然又拔得女子頭籌。
不過沐婉雖有才名，今日卻不似往年那般受眾人矚目。
今年秋菊宴風(fēng)云詭變，狀況頻出，人物粉墨登場，令人叫絕。今日御園中人若說風(fēng)云人物，唯四人耳。
左散騎常侍葉家長子葉寒舟一鳴驚人，騎射校驗一舉擊潰南謝長子謝明城，一戰(zhàn)成名，令人驚服。
來自北域的白袍才子顧流云乃江湖人士，多才多藝，六藝八雅共十四項十項全能，成績不俗，令人驚艷。
東都王墨家嫡長子墨知遙再現(xiàn)校驗棋場，雖直取甲等，卻設(shè)擂擺臺多達(dá)三個時辰與人對弈，令人驚奇。
還有一人，確是早為眾人津津樂道的一位女子——西境護(hù)國公府定西大將軍嫡女沐河清。
貌如天仙，嬌寵無邊，卻于驚馬之際冒險救一五歲孩童于馬蹄之下，勇氣可嘉，不負(fù)將門名望，令人驚嘆贊不絕口。
可惜，秋菊宴進(jìn)入尾聲，佳人仍未出現(xiàn)。
德高望重的老先生已經(jīng)在舞臺上宣告此次校驗的結(jié)果——
“六藝之‘禮’有甲等一名，乙等三十，不合格者二人。”
“六藝之‘樂’有甲等二名，乙等若干三十六，不合格者一人?！?p> ……
“八雅之‘詩’有甲等一名，乙等二十五，不合格者一人?！?p> “八雅之‘琴’有甲等一名，乙等三十五，不合格者二人?！?p> ……
“至此，六藝八雅除‘棋’項尚有擺擂之人，除‘策文’一項尚未開始，其余所有校驗項目皆考察完畢。下面我宣布男子與女子組綜合排列紅榜名單?！?p> 老夫子的聲音令人昏昏欲睡，但眾人卻神色緊張地等待新鮮出爐的紅榜榜單。
終于放榜——
男子組頭籌：葉寒舟。女子組頭籌：沐婉。
眾聲嘩然躁動，并非沖沐婉而去，而是屬于葉家長子葉寒舟的名聲。多年過去，謝明城甲等之位總算被人擠了下來。
此時，御園大門近處的樹林中，葉寒舟與顧流云二人席地而坐。
聽聞御園中央傳來的躁動聲，顧流云笑了笑，墨玉般的雙眼透過叢林深深落在朱紅巍峨的大門前：“眼下約莫已經(jīng)放榜了?！?p> “她今日不準(zhǔn)備來御園么？”葉寒舟眸色深沉：“那校驗要如何是好？校驗若是無故缺席，天闌學(xué)宮勢必不會留情。”
“急了？”顧流云聞言看去，見男子劍眉緊鎖擔(dān)心至極，嘴角微揚：“這次秋菊宴，她絕無理由缺席。何況，墨公子還欠了她一盤棋，她也不會無故失約?！?p> “……但愿如此?！比~寒舟站直，立如松柏，冷冽漠然，神色卻格外落寞。
“你看起來竟甚是失落，”顧流云笑著調(diào)侃，嘴角的笑容卻也收斂了一些：“校驗事小，她不出席事大。她若不來，今日也確實毫無樂趣。”
“我們便……再等等?！?p> …………
另一邊叢林間，金菊朵朵盛放，?；甭淙~從容，層林盡染的林木中央，一臺石桌空曠而冷然。石桌上放著一盤棋，黑白二子縱橫交錯，棋盤兩邊驚心動魄，交戰(zhàn)雙方分厘不讓。石桌邊卻只坐了一人。
男子一席青袍，芝蘭玉樹，似天邊青芒，謙恭文雅。
那人坐在石桌上，修長纖白的手指夾住黑棋沉穩(wěn)落下，仿佛在指尖并非一枚棋子，而是所向披靡的兵器，落子無敵。
“子謙，”謝明城自小徑行來，一眼便看見了桌邊的那人：“你如何還在此處？紅榜已放，不如與我與子婳一起回府，聚上一聚？”
墨知遙搖搖頭，微微一笑：“不能急，我還欠了人家一盤棋，怎能如此便一走了之？豈不是有違棋品？”
“子謙哥哥說的是……護(hù)國公府沐河清沐姑娘？”謝子婳緊隨其后，煙紫色綾羅裙柔婉清秀。
墨知遙點頭。
謝子婳好奇之余，走得略急，裙擺處不小心剮蹭在枝葉上，謝明城不動聲色地提上裙擺，女子安然走過，并未察覺。
“之前從未聽聞沐姑娘在棋藝方面有所造詣，”謝子婳順勢坐在石凳上，美眸落在棋盤上，劃過一抹贊賞之情：“竟有子謙哥哥如此耐心，想必其人造詣不凡。”
謝明城立于女子身后，聽聞此言當(dāng)即嗤笑一聲：“若是擅連成五子也算手談造詣，我自然無話可說。沐河清，不過裝腔作勢罷了?！?p> 謝子婳丹鳳眼一掃，溫柔似水的小臉板起來，語氣雖依舊溫柔如仙卻隱隱帶了幾分斥責(zé)：“明城大哥不可這樣詬病他人，沐姑娘為人如何我們不知，可若是在背后說三道四那便是你我二人為人不誠了?！?p> 謝明城頭撇過一邊，依舊嘴硬：“我所言句句屬實，想當(dāng)年那沐河清又不是沒有與他對弈過，結(jié)果還不是……”
話未說完，墨知遙卻已知他欲說什么。他笑著搖搖頭，披散的發(fā)絲迎風(fēng)搖曳，他仿佛在風(fēng)里看見了少女那日冷清的眉眼：“我能感覺到，這次沐姑娘有所改變，絕非上次那般?！?p> 謝子婳眉眼帶笑，好看的新月眉彎成一個弧度，托著香腮笑道：“我倒是覺得這位沐姑娘甚是有趣，第一次見與長明第一棋手將圍棋下成五子棋的人呢，可惜上回未能與她見面，這回子婳倒是頗為好奇?！?p> “只是，”她遙看御園中央放榜之地，若有所思道：“這位沐小姐怕不是走錯了路？校驗已至尾聲，她為何還是未到？只怕再等下去，便僅?！呶摹豁椏晒┨暨x了?！?p> …………
女眷席上，朱紅綾還在與各位夫人周旋，只見沐婉榮登榜首，又見“策文”一項至今沒有女子選擇，便知今年秋菊宴沐婉必是穩(wěn)拿頭籌。
她向沐婉點點頭，眼神中透露出嘉獎的神色，轉(zhuǎn)過頭卻有意無意地提及沐河清：“我看這校驗已經(jīng)快結(jié)束了，河清竟然還沒到，我這個作二嬸的還真是有些擔(dān)心。”
另一個婦人順嘴說了一句：“是啊，若是來遲了錯過了校驗，天闌學(xué)宮可是要勒令留級考察的。”
朱紅綾立刻添油加醋，絲毫不放過這個機會。一會兒之后，她獨自來到一處無人之地，走至校驗后臺，送了主持校驗流程的老夫子一袋銀兩，悄悄耳語了幾句。那位老夫子本不是高風(fēng)亮節(jié)之人，向來收受賄賂做些腌臜之事，這下見到銀子便趕緊迫不及待地收下應(yīng)了朱紅綾的要求。
朱紅綾回到座位沒多久，便聽見主持的老夫子站在臺上正要宣告校驗六藝八雅正式結(jié)束，時間竟比往年悄悄提早了半個時辰。
場面立刻安靜下來。
因為“策文”一項皆是男子選擇，故而老夫子只能在此時依次宣告女子組的考核放榜名次。
正在菊從邊準(zhǔn)備“策文”一項的男子們并不怎么關(guān)注場中的情形，唯有一位少年，立于人群中，藏藍(lán)色衣袍整潔卻有褶皺，身材瘦弱神色卻帶上幾分不屑。蔡成霖時刻關(guān)注著場中的動靜，一直在等待沐河清出現(xiàn)好實施計劃，沒成想沐河清一直未來。
“老夫宣布——此次秋菊宴校驗女子組拔得紅榜頭籌之人乃是……”老夫子顫巍巍的聲音自場中傳來。
蔡成霖見毫無懸念是他心中裝著的人兒，臉上一陣?yán)湫?，笑那沐河清竟連露面亦不敢。
沐婉即將宣告獲勝。
男卷席上，沐昌在一群人中穿梭交際，正歡笑之際，眾人見老夫子即將宣告沐昌長女之名，紛紛向他抱拳祝賀，又是一番恭賀逢迎。沐昌每年至此時皆是心情俱佳，方才因為墨知遙造成的不愉快也隨之而逝，轉(zhuǎn)變成對沐婉獲勝的驕傲自滿。
“哪里哪里，小女性子向來要強，不過比旁人多付出一二努力罷了，為人還需謙虛……”沐昌笑臉迎合，眼角卻肉眼可見地瞥向一旁場地中央。
老夫子湊近手中榜文仔細(xì)一看，繼續(xù)慢悠悠地念道：“乃是沐府小姐……”
朱紅綾、沐昌與暗處蔡成霖的嘴角不約而同緩緩勾起——
“慢著?！币坏狼謇鋹偠呐曌阅菞l通往臺前的主路盡頭傳來，清晰入耳，打斷了一概的既定結(jié)局。
那道聲音清冷而從容，仿佛泰山崩于前亦不改其聲色一般，似她的主人緩緩走進(jìn)一般娓娓道來：“女子組校驗尚未結(jié)束，還差我一人，故而此局不算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