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陰子便開始了他的科普時間。
這支素白古樸的令牌,上面雕有一支鳳翎,還是要追溯到千年前開辟了昆侖山作為道場的太白劍宗。
當年太白劍宗門派力量鼎盛,練氣十重樓之上的元神高人層出不窮,門人弟子浩浩湯湯數(shù)十萬,如何拔擢人才,選用有天賦和才能又契合太白劍宗教義精神的人,給予他們更高規(guī)格的資源來完成培養(yǎng),就成了一個大問題。
七位修為通天徹地的大能,也就是后世被稱為太白七子的前輩敢想敢做,竟然聯(lián)合起來完成了一件驚天地泣鬼神的壯舉。
那時蓬勃向上正處于看不見頂峰的上升期的太白劍宗,自然無法預見到后來宗門一年之間的迅速衰敗凋敝,還一廂情愿地期待有一日太白門人能夠遍布天下十洲,于是就在這一重天下之外的破碎天下修筑了通天塔,并鑄造了連通了通天塔的羽化令,也就是陸策得到的那只鳳翎令牌。
無論太白弟子身處于十洲之內(nèi)的任何一個角落,只要受到鳳翎令牌的承認,又達到了被通天塔中符詔感應的門檻,就能瞬間透過天下屏障,靈魂短暫飛升到通天塔中,享受極高資格的鍛煉提升,在塔中修習太白劍宗的道法傳承。
只是那時的太白劍宗的門人盡數(shù)以為,睥睨天下的宗門會像足下的巍巍昆侖一樣永垂不朽,全都沒有想到如此強大的門派會在這樣短的時間內(nèi)風流云散,甚至再無敢打著太白二字招牌的傳承。
諷刺的是太白劍宗門庭全部被毀滅殆盡,而太白七子修筑在這一重天下之外的通天塔卻依然完好無損。
可天下再也沒有了能借鳳翎令牌飛升到通天塔享受太白遺澤的修士了。
如今天下的道門練氣士,沒有一定的閱歷和沉淀之輩甚至連太白劍宗的威名也不曾聽說過,這也許就是時間的力量。
淮陰子一席語罷,不無嘆息地看了一眼陸策,像是要抓住什么微不可查的天機。
道:“小兄弟,你能從云樓處學得當年他好友留下的太白劍宗殘譜,已經(jīng)是莫大的機緣了,又機緣巧合之下收獲了這鳳翎令牌,可謂氣運所鐘,合該你和太白劍宗有這一段緣法,老夫就成全了你罷?!?p> 陸策接過了淮陰子手中的鳳翎令牌,仔細地端詳著鳳翎紋路上流淌的靈氣,一時忘記了答謝淮陰子。
淮陰子卻也不是在意這些小節(jié)的人,依舊傳了使用口訣。
對于淮陰子這樣的老派元神宗師來說,天下山河秀美也好,奇詭也罷,都已經(jīng)閱盡,真正能讓他有些興趣的,反而是一些有趣的人和事。
能看到一個和千年前覆滅的門派有這么深的機緣的年輕人,再親眼看著他的人生軌跡運轉,這可比千年如一日的什么仙山滄海有意思多了。
而在一旁偷聽的杜黛如和梅瀚杰的內(nèi)心卻發(fā)生了一絲微妙的變化。
九華山三人組和崔云樓都是舊時相識了,杜黛如是發(fā)自內(nèi)心地喜歡崔云樓這個前輩的為人,加之九華掌教對崔云樓的高度評價,杜黛如對陸策也是高看了一眼的。
能被崔叔叔收做開山弟子的,不可能是壞人!
杜黛如雖然是這樣想的,卻也從沒見過淮陰子師叔祖對一個后輩這樣子過。心中由不得對陸策又多了幾分好奇,但也僅限于此了。
梅瀚杰就相對復雜一點了,他如今雖然是太玄派這一代弟子中的佼佼者,卻不是來自什么修道世家,沒有底蘊。
也就對什么勞什子太白劍宗這樣名字蹩腳的三流門派不太上心,真正讓他感到不是特別舒服的,是前輩們對待陸策的態(tài)度。
而讓梅瀚杰感到不是特別舒服的,是一條名不見經(jīng)傳不知道來自哪個池塘的小蝦米陸策。
梅瀚杰立刻就變得特別不舒服了。
心中暗想,這個陸姓雜魚,究竟有什么過人之處,十二歲才練氣一重樓的修為,如果不是和崔云樓有什么裙帶關系,怎么可能有身份和淮陰子這樣的前輩對話,還讓淮陰子親自出手為法寶開光。
對于陸策來說,此時的他完全無暇顧及別人的想法,還一心沉浸在方才淮陰子所講述的太白劍宗往事中。
陸策轉世到這一處新世界后,總是有一種不真實的夢幻感,而這一段時間以來的冒險經(jīng)歷,加重了陸策對現(xiàn)實的懷疑和對新生活的無法融入。
十余年來私塾和家中兩點一線,和前世的學習生涯如出一轍,仿佛只是給這個世界披了一層新皮罷了。
直到這段時間,先是在崔云樓對故人的追思下收到了太白劍宗的殘譜,又在機緣巧合之下從王乾手里得了一枚鳳翎令牌。
最后就是在今天,親耳從淮陰子口中聽了一段太白劍宗的往事,一個在所有人口中無比強盛卻又不知道因為何種原因悄悄地消失在了歷史洪流中的門派,竟然給了陸策一種它是真實存在過的強烈沖擊感。
這樣一個神秘的宗門究竟誕生過多少驚才絕艷的鐘靈毓秀,又是如何崛起昆侖,傲立十洲,最終是因為什么未知力量的沖擊被整個敲碎成塵土不復存在。
無數(shù)的疑問在陸策心中衍生。
讓陸策不禁心馳神往,他緊緊攥住了手中的鳳翎令牌。
陸策心中明白,現(xiàn)階段的他,就算有著再強烈的好奇心,以他的能力也接觸不到機密的典籍和書錄,唯一能觸碰到太白劍宗的神秘面紗的,也只有他掌中緊握的一枚鳳翎令牌了。
墨淵洞天的穹頂天幕,幻瓏蝶擁簇成的彩云團間,浮空島萬年不變地懸浮。
一個小巧的身影,或者說一只平平無奇的小小幻瓏蝶,揮著翅膀飛離了幻瓏蝶群。
偏離群眾的幻瓏蝶越飛越快,閃成了一道彩光,踏足了從來沒有幻瓏蝶著陸過的浮空島。
落地之后,這只特立獨行的幻瓏蝶輕車熟路地在浮空島外圍的森林中前行,不斷靠近著坐落在浮空島中心的城池。
為了繼續(xù)召集不慎進入墨淵洞天后走失的同門,趙溫伯一行人先行離去了。
坐在烏篷船船頭,看著手中鳳翎令牌發(fā)呆的陸策,突然發(fā)現(xiàn)從天上浮空島垂下的光幕發(fā)生了他無法理解的變化,但是這變化似乎沒有太大影響的樣子。
他在河底綻射出的墨曜石星光中,跳了起來,抖落身上的灰塵,像平常一樣走到簾幕內(nèi),對著正在煮茗對弈的崔云樓和淮陰子等人說道:
“幾位前輩,外面出了一點微妙的變化,用不用親自出去看一下?!?p> 崔云樓舉起右手,深思熟慮之后在棋盤上落子,甚至沒有瞥一眼陸策:
“賢侄啊,這一局棋正要下到妙處,其他的小動靜你和華陽說一聲,叫他好好輪值別偷懶就行了。除了浮空島的異常,其他就不必要費神了。
崔云樓和淮陰子在對弈手談,一旁的華陽真人就是負責輪值排除異常的了。只是華陽真人也在烏篷里一心對著北辰洞虛鏡琢磨研究,不免有消極怠工的嫌疑。
陸策爽快地答話道:“崔叔果然是運籌帷幄的奇才,不出門就知道正是浮空島出了問題,先前墨流河的版圖變動,浮空島出的都是赤光垂幕。這次終于換了個顏色?!?p> “啪嘰”一聲,崔云樓手中白子脫落,掉在了棋盤上。
一道清風吹過,崔云樓在座位上的殘影還沒消散,烏篷簾幕就被高高吹起,顯然是他已經(jīng)走到了船艙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