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崇禮道:“太太要不與大侄女乘一個馬車,你開解開解她?!?p> “你們倆兄弟是不是有事瞞我?”
“你是二房大叔母,好好開解她?!?p> 二房大叔母正待下去,后頭馬車上的大余氏已經(jīng)下來,她是馮崇儉的太太。與譽國夫人是堂姐妹,雖比譽國夫人年長十來歲,也是眾多妯娌里頭與譽國夫人走得最近的一個。
大余氏上了馮昭的馬車。
馮昭道:“二叔母,三房放棄,你們二房定誰?”
大余氏輕嘆一聲,“這些天看你難過,我們就沒告訴你,你寫的那份奏折,被皇帝給撕了,連你兩位叔父都被狠狠訓(xùn)斥一通。說他們得多不盡責,讓失了父母的侄女看破紅塵。你若存這份心思,我們兩房都不會落好,哪敢再生他意?!?p> 皇帝斥罵了,他們兩房的人不敢再打這主意。
“皇帝管天下雨,還管人要不要出家當?shù)拦???p> “反正你當不成,大侄女,好好在家將養(yǎng)著,若遇難處,你遞話。”
馮晚眼神切切,“姐姐,你要出家?”
這么大的事,馮府竟無下人議論。
馮管家當年好,在他看來這就是一陣風(fēng),馮昭是出不成家的。
馮昭道:“這不是因身有爵位,對我們姐妹孤女來說,如同一只肥羊進入虎狼之地,是我們自保的一種手段?!?p> 馮晚將信將疑,狠狠聲道:“姐姐若丟下我,我……我也不活了?!?p> “傻孩子,說什么呢,你不是答應(yīng)娘,要活得好好兒的,你是要娘死不瞑目?!?p> 馮晚咬了咬唇,心下無盡委屈,姐姐不想好好活,她又何必如此,她們一家人,要死一塊死,要活亦一起。可嫡長房里,現(xiàn)下就只得她與姐姐兩個人了。
大余氏道:“壽娘,你心里什么都明白,怎么把頭發(fā)剪了?”
“我斷發(fā)明志,以前種種隨母去,今后種種如斷發(fā)重生。往后馮昭定要活得不負爹娘生養(yǎng)我一場?!?p> 大余氏凝了又凝,不知道她說的,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委實因為余氏守節(jié),少與這幾房的人走動,不,是余氏很忙,她手頭有那么多的鋪子,忙得不可開交,都沒有竄門訪親的時間?!罢媸呛[!”
馮昭道:“古有割袍斷義,今有我斷發(fā)明志,這有何不可?!?p> “你盡說歪理?!?p> 皇帝竟未應(yīng)旨,真是愁死她了,不是說了讓他們兩房人去打點關(guān)系,這是未打點通環(huán)節(jié)。
大余氏拿出一個簿子,“你看看,這是二七、三七、四七、五七、六七、七七陪同你們姐妹去清風(fēng)觀拜祭的安排,你和你妹妹,逢七拜祭,不能同往,這是規(guī)矩,你們得錯開來。
族里的意思,二七、四七、六七你們都不用去,我們二房、三房派日字輩的子侄去拜祭。三七你去,五七婉華,七七再你帶嫡出子侄拜祭。
扶靈還鄉(xiāng)的日子請清風(fēng)觀道長看過了,六月十二寅是個好日子,你將隨行的人都挑好了,這一回去,便是三年……”
馮昭道:“我會安排的?!?p> 馬車軋軋,剛?cè)氤情T不遠,就聽到一個深情的聲音:“昭兒!”
誰?誰在喚她?
大余氏挑起一角,是一個著素袍的年輕男子,清瘦文弱,頭上還綁了條白布條,一身戴孝模樣。
馮晚眉頭緊鎖,“他來作甚?我姐姐早和他沒干系。”
馮昭這才知曉,喚她的人是汪翰。
汪翰立在馬車外,痛心疾首,深情款款地道:“昭兒,譽國夫人仙逝,我感同身受。我知你悲傷難受,還得節(jié)哀才好,你還有我。小胡氏已送走了,她迷不了我,你離開后,我才知道……”
撲啦——
馮昭搶了馮晚手里的茶壺,揭開壺蓋,將茶水撲到汪翰身上,他頭上頂著茶葉,身上盡是茶水,道不出的狼狽。
馮昭因在守孝,身著一襲白衣,道不出的清麗脫俗,因先侍疾,后母喪,下巴微尖,卻多了一股令人心疼的憐人之姿。她冷冷地直視著汪翰,“你說什么便是什么?回去在你寒潭好好照照自己的影子,想想你有何能耐高攀馮氏女。”
她重重撩下車簾,在記憶的片斷里,她喪母之后不久,他借著酒醉與守孝的她有了夫妻之實,偏回頭就斥她失德、不孝,重孝在身還勾他。
便是那一回,她就懷上了,中了胡秀秀算計落胎,偏他還說得義正言辭“這孩子沒了好,若是生下來,是你母孝之時懷上的,于他、于你的名聲也不好?!?p> 這分明是胡秀秀對她的算計,就算她沒了孩子,她也不能說他們什么。
胡秀秀傷她如此,就算真被他趕出去了,這事兒也沒完。
汪德興得曉馮昭封了晉國夫人,沒影的兒子是晉國公,心思活泛了,尤其是圣旨中“世襲罔替,與大周皇家共享榮耀尊崇……”太吸引人,由不得他不心動。
不僅他動心,胡氏亦是一樣。
胡氏看胡秀秀怎么瞧怎么不順眼,要不是胡秀秀作妖壞了他兒子的大好姻緣,他未來的孫兒是晉國公,說不定他兒子已封晉國公。
既然馮昭容不下胡秀秀,他們把人送到莊子上,偏汪翰想著自己受了一場皮肉苦,怎么也不樂意處置胡秀秀,只說待這事淡了,待他哄好了馮昭,再另想法子。
胡氏想保胡秀秀,即便她恨極了,也狠不下心。
汪翰更是寵她得緊,依舊視為心坎上的人。
他自認魅力無邊,只要服軟說幾句好話,哄回馮昭,待過上“恩愛夫妻”,馮昭放松戒備,他與胡秀秀再謀將來。
汪翰被淋茶水,立在那兒,看到街邊的幾個學(xué)子正在偷樂,這幾個也是奉了各家長輩之命來“結(jié)識”馮昭的。
李相如長身一揖:“晉國夫人,聞譽國夫人仙逝,你悲痛欲絕,斷發(fā)明志,斬斷前緣,只為活得更好,相如在這兒頗是感佩?!?p> 馮晚面露訝色,“姐姐,有人知曉你斷發(fā)的真正含義,這人知你,懂你?!彼羝疖嚭煟粗@一襲淺藍袍男子,“姐姐,你若招他做姐夫,也挺不錯的……”
生得俊朗,氣度比汪翰強多了,至少不像汪翰那般虛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