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瞿一芃

　　　　而所謂階層的差別就在于，自己鄭重買下的牌子，在別人眼里，只是逛街時候隨手帶一件的家居服。

　　何知南工作了三年，卻看起來仍舊一副涉世未深的樣子，帶著些微莽撞而毛糙的氣質(zhì)，一臉無辜。孫涵涵對她的形容，是人畜無害。

　　而高鵬則認為，何知南在進入社會這么多年，還能保持人畜無害，可見對工作從來沒上過心。哪怕稍微有點上進心，在北京這種地，都得養(yǎng)出來一些肅殺之氣！

　　然而還沒等何知南發(fā)作，高鵬便立刻圓了回來：“當(dāng)然了，爺就喜歡你這樣不食人間煙火的勁兒。”

　　她的外貌，說好看是不至于的，但也絕不會有人嫌棄她丑。唯一可圈可點的是頰上兩顆梨渦，笑起來溫暖甜蜜。

　　也有恭維她的男同事，有陣子突然大贊她像鐘楚紅，每日叫她“朝陽區(qū)紅姑”。

　　她當(dāng)時美滋滋收下稱號，隔天便與孫涵涵說了。卻不料孫涵涵美目一轉(zhuǎn)，瞟了她一眼，說：是有些像。不過你記得，路人和明星像的地方，90%都是因為缺點像。你想想，鐘楚紅的臉，有什么缺點？

　　何知南立刻苦了臉，掏出手機搜出一張鐘楚紅照片仔仔細細瞧了，然后憂傷得出結(jié)論——她臉方、鼻子肉！……我，也是……

　　孫涵涵壞笑起來，轉(zhuǎn)而安慰道，但是你真的長得很可愛的！

　　這樣一個美人眼中只能算是可愛的何知南坐在東田吃越南粉的時候，會被瞿一芃這級別外形的男士搭訕，她心里是吃驚的。

　　瞿一芃語調(diào)緩慢而有禮貌，他站在桌邊，詢問能不能拼桌。一身UNDER AMOUR運動裝，似乎剛剛跑完步，散發(fā)著熱氣，而此刻的何知南，正一邊用手機小說一邊往嘴里塞一只越南鮮蝦卷。

　　顏值普通的女孩突然受到顏值頗高的異性青睞，第一反應(yīng)不是熱情，而是裝逼，冷漠中甚至透露出幾分不屑。宛如潛意識啟動的保護機制。

　　何知南挺直了背，抬頭看了瞿一芃一眼，有些詫異，她咽下口中的蝦卷，竭力保持疏離與鎮(zhèn)靜地對他點點頭：“嗯……請便?！?p>　　瞿一芃微微笑了一下，謝謝。之后很有分寸感地坐在何知南斜對面，慢條斯理地吃完了整碗越南粉。

　　而全程，何知南宛如一只貓般保持警惕，她坐得筆直，另一手依舊拿著手機，但調(diào)整成了另一個優(yōu)雅的姿勢，她想了想，又將小說頁面關(guān)閉了，改成了朋友圈公眾號里推送的一篇行業(yè)深度文章，心不在焉地刷起來。

　　兩人之間毫無交流，何知南在用余光判斷瞿一芃已經(jīng)吃光所有面以后開始有些失落地感嘆，這個大概連搭訕都算不上。

　　末了，瞿一芃叫來服務(wù)員買單。服務(wù)員看了桌上兩張單子，一相加，報了個總價：215。

　　人均80的餐廳一碗越南粉顯然不是這個價，服務(wù)員是腦子不靈光，把她的餐費也算進去了吧？何知南放下手機剛要解釋。卻見瞿一芃了然似地笑了一下，直接付了賬。

　　“誒……唉，不對……那個賬……”何知南被瞿一芃的舉動鎮(zhèn)住，緩了一會兒才支吾著想要解釋，一時不敢相信他這是故意給自己買單的。

　　服務(wù)員收款后立刻走了。

　　“沒事的。你可以轉(zhuǎn)給我?！笨春沃线€在半是為難半是愣怔的樣子，瞿一芃開口了。他遞上手機，界面是添加好友的二維碼：“當(dāng)然，請你吃飯，我也很樂意?！?p>　　這句禮貌帶有恭維的客套讓何知南特別受用。她笑起來，露出淺淺的梨渦：“這怎么好意思。”而后迅速添加了好友。

　　瞿一芃的微信用的真名，頭像是一張國外風(fēng)景照。兩人通過好友申請后，瞿一芃便先行離開了。

　　何知南沒想到是他。

　　兩個月前他們因為工作接觸過一次，當(dāng)然她相信瞿一芃一定早就忘了她，她在簽到處接待來參會的客戶，對瞿一芃的外貌印象極深。白凈、清瘦、清冷，又彬彬有禮，他遞過名片，“瞿一芃，某某資管戰(zhàn)略合規(guī)經(jīng)理”。當(dāng)時一起站在簽到臺是個人大法學(xué)院的實習(xí)生小姑娘，等著瞿一芃一進會議室，實習(xí)生花枝亂顫，興奮又小聲地對何知南念叨：“帥哥誒帥哥誒帥哥誒…能要到微信就好了！…”

　　何知南看了一圈瞿一芃的朋友圈，極少更新，基本是些行業(yè)資訊轉(zhuǎn)發(fā)，看不出生活痕跡。

　　她點開兩人的對話框，在轉(zhuǎn)賬頁面思考了一會兒，決定改成“發(fā)送紅包”，配文從“遇見你很開心”到“謝謝大款”到微信自帶的“恭喜發(fā)財，大吉大利?！眮砘刈儞Q——想要曖昧一點，又得矜持，還得帶著可愛和隨意……

　　最終，瞿一芃走出商場的時候，才收到一條微信提醒，是何知南發(fā)來的紅包。

　　“謝謝你啦，瞿：）”

　　瞿一芃笑了一下。沒急著回復(fù)。

　　他注意到何知南是兩個月前在A所的一次市場會議上，他擅長記憶人臉，幾乎一眼就認出了何知南是自己現(xiàn)在自己所租小區(qū)10號樓的鄰居。

　　A所是國內(nèi)頂級律所，在國際金融領(lǐng)域獨樹一幟。合伙人經(jīng)常會就最新政策研讀舉辦各類會議，邀請客戶或者潛在客戶前來參會。表面上是政策分享解讀，實際上是潛在市場開拓，旨在與客戶建立一個長期的良好維系。

　　何知南的老板張澤銳，就是A所有名的合伙人。而何知南，是他的行政秘書之一。

　　律所秘書的薪資行情瞿一芃一清二楚：大方點的合伙人一月給6k，摳門點的3k不到都有。何知南的工資哪怕翻倍都湊不夠白玉嘉園的租金，絕不可能靠自己住進這個小區(qū)。

　　瞿一芃深諳CBD和金融街的潛規(guī)則之一：打零工的行政與秘書才是衣食無憂有車有房有戶口，動輒身價千萬起的人間富貴花；而衣著光鮮名校畢業(yè)的白領(lǐng)骨干精英女，反而是苦兮兮一無所有的北漂族。

　　領(lǐng)一份高薪算什么？他的薪酬始終漲不過房價，也買不動戶口。

　　他走到回到小區(qū)樓下寵物店接回請老板幫忙看的柯基，遠遠見著何知南進入小區(qū)，最普通常見不過的20多歲女生背影，消失在白玉嘉園10號樓的門禁里。

　　她不算好看，說話時候略微有些遲鈍，化了妝還是能看得出來皮膚一般，眉毛稀疏。

　　但她半舊不新的眼鏡框是Tiffany的，家居服上衣是moncler。

　　國貿(mào)白領(lǐng)大多只會在吊墜以及鉆戒上選擇Tiffany，少有直奔T家買鏡架的。moncler在國貿(mào)三底下有專柜，韓蘇口中死貴又花哨的羽絨服。瞿一芃想起去年冬天和韓蘇去日本旅游時，一人買了一套moncler，將近三萬，彼此肉疼之余只能安慰自己還好有年終獎。

　　而所謂階層的差別就在于，自己鄭重買下的牌子，在別人眼里，只是逛街時候隨手帶一件回家的家居服。

　　瞿一芃打開對話框，收下紅包。給何知南回了一個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