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頭看向那玉牌,玉色純正剔透,上刻一個昭字,只一眼,葉長歌便認出那是天離皇族之物,四國各有傳承,向來以上古神獸為尊,其中天離尊青龍,而那玉佩上雖未明顯刻出青龍模樣,確以龍鱗紋路做點綴,除卻皇族中人,怕是沒人有這樣的膽子。而天離皇室,雙腿有疾之人,只有一人,天離太子——軒轅昭。
可是他們怎么會在這里,這里已然不屬于天離的國境,而且他們身邊并未帶護衛(wèi)隨從,但此時可不是問這些的時候,葉長歌看了一眼不為道:“我這馬車由玄鐵打造,重量是普通馬車的二倍不止,且道路泥濘,即便你豁出命去,還趕不到你說的那個地方就會被追兵追上?!?p> 不為臉上原本被雨水凍得有些發(fā)青的臉色越發(fā)的難看了,剛涌起的那點希冀也破滅了。
但見到葉長歌面色沉靜如水,不由得也跟著冷靜了下來。他試探性的問道:“那小姐說該如何?”
葉長歌并不說話,而是伸手解開了軒轅昭的外衣,露出里面的雪色中衣來,不為一驚,主子從不喜歡旁人碰他,更何況是個——女人——
他臉上神色變了又變,但眼前女子顯然是有辦法幫他們解困的,想到這里,不為伸出去的手又縮了回來。
葉長歌可沒注意到不為的神色,她粗略的探查了軒轅昭的脈象,果不其然,這人身子極差,體內似乎還有兩種力量在互相排斥博弈,導致傷了本源,不過既然是舊疾,一時半刻也不會傷及性命。
葉長歌收回手,對玉墨道:“給他一顆護心丹——”
說完,葉長歌伸手將從那男子解下的蓑衣披在了自己身上,仔細的系好,隨即對外面的車夫道:“李伯,你們繼續(xù)趕路?!?p> 玉墨幫李伯解了穴道,葉長歌已經穿戴好了蓑衣斗笠,忍不住道:“小姐,這樣太過冒險了,奴婢替小姐去?!?p> 見葉長歌不為所動,玉墨急了,跪在地上懇切的道:“小姐,若您有個萬一,奴婢也活不成,您還有許多事沒做,萬不可拿自己的性命做賭。”
葉長歌安撫似得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放心好了……玉墨,你忘記許老的話了?”
許風還曾說過,習鬼道者,需根骨極佳者,一旦功成,世間再難敵手,姑蘇櫻當年還未功成,便被世人譽為妖女,可見其可怖程度。
玉墨心里定了定,便也不再勸阻。
不為顯然也明白了葉長歌的計劃,她是想伴做主子,和自己引開那些追兵,一時間他不知道該不該這樣做,但若是自己和她的性命能換主子脫險,他不為愿意做這個惡人,天離不可沒有主子。
不為心中感激,雙膝跪地鄭重的朝著葉長歌叩了三個響頭,朗聲道:“今日小姐大恩,不為無以為報,若是以后小姐有用的到不為的地方,赴湯蹈火,但憑小姐吩咐?!?p> 十幾歲的少年雙眸通紅,似乎浸了血,他久久的跪著,直到葉長歌伸手將他扶起來,他這才起身。
葉長歌身型纖長,加上她平時也不喜太過繁復的裝扮,此次也只是將一頭鴉羽般的烏發(fā)用一只極簡的金簪隨意的綰了,此時身形隱在蓑衣下,雨勢又大,竟也看不出來不同。
外面的雨勢越發(fā)的大了,連近在眼前的路都快看不清了。
葉長歌低聲道:“就趁現(xiàn)在,快走——”
不為看了看安安穩(wěn)穩(wěn)的躺在玉墨身邊的男子,轉身對玉墨道:“我就算是拼了命也會護的小姐周全,還請姑娘能照看好我家公子?!?p> 方才玉墨的身手他已經領教過了,若是那后面追殺的人,當真中計,或許他的主子真的有活下去的希望。
想到這里,他便也不再耽擱,轉身俯下身去,對葉長歌輕聲說了句,冒犯了,便將她背在了背上。
雖然身上穿了厚厚的蓑衣,但是女子的重量,依舊要比男子輕了許多,為了應對突發(fā)的狀況,兩人并沒有像是之前那樣用布帶系在一起。
葉長歌隱在蓑帽下面的眸子明亮如同暗夜的星子,她環(huán)顧四周,這里無疑是距離大澤最近的,若是兩人此時折返至大澤,身后的那些人會不會因為這些原因,而不敢貿然動手?
但是也只是瞬間,葉長歌便否定了腦中這個想法,因為就算是大澤的人想出手相幫,也來不及的,否則,當年姑蘇櫻也不至于慘死在故國前,留下孤女一人。
葉長歌抿著唇,低聲道:“右轉有片樹林,過去——”
不為點了點頭,腳下不停,朝著樹林的方向奔去。
而此時,在暗處,幾名黑衣人正死死的盯著不為離去的方向,有人輕聲道:“追——”
說著,幾個人形同鬼魅,向著樹林的方向飄去。
葉長歌感覺著不為的腳步有些不穩(wěn),好幾次,踩在樹干上的身形都有些晃,她嘆息一聲,不過是十幾歲的少年,能撐到現(xiàn)在已然是不易了。
她剛想說話,便聽得一聲尖銳的呼嘯從身后襲來,帶著凜冽的殺意,葉長歌急道:“小心——”
顯然,不為也察覺到了,只不過那箭似乎比尋常的弓箭來勢更加兇猛,可見拉弓之人臂力驚人,那箭也只是只須臾間便到了近前,根本不給葉長歌和不為絲毫反應的機會。
只見葉長歌右腿微抬,足尖點在不為的膝彎處,未見的怎么用力,不為竟然整個身子都失去了重心一般,身子一矮就直直的從樹上跌了下去。
于此同時,那箭矢已經以破風之勢從葉長歌頭頂略過,葉長歌只覺得發(fā)頂一松,原來那箭矢竟然將葉長歌頭頂?shù)亩敷覄澠?,連帶著發(fā)上的簪子都跌落在了泥水里。
葉長歌長發(fā)散落,遮住了面容,一時間倒也沒有暴露。
不為穩(wěn)住了身形,葉長歌回頭望一眼,已經能見到幾個影影綽綽的黑影朝這邊過來了。
她飛速低語道:“今日無論你看見什么,都不可與第二個人說起,否則,我留你不得?!?p> 不為疑惑的看著葉長歌,身后聲音漸近,留給他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葉長歌身子一矮,從繡靴中抽出一柄精致短小的匕首。
手掌一翻,便見到寒光一閃,雨勢依舊不見得轉小,冰冷的雨水將少女玲瓏的身段勾勒的妖嬈又嫵媚。
忽然有腳步聲從斜后方傳來,葉長歌低聲道:“來了,護好你自己,不能讓他們去找玉墨——”
不為點頭,突然一柄長劍如長蛇一般刺來,猶如雷霆之勢,出手便是殺招。
葉長歌抬起手,用手中的匕首堪堪接住了那人刺來的長劍。巨大的力道將葉長歌從不為身上打了下來。
葉長歌后退幾步才穩(wěn)住身形,她雖輕功不凡,但是內力還不深厚,這一招下來,她已然覺得虎口隱隱作痛,那人一怔復又冷笑一聲,道:“調虎離山?當真是自不量力——”
葉長歌眸底冷意漸深,那人欺身而上,招式凌厲,絲毫不給葉長歌喘息的機會,但是僅僅幾招,那人也察覺出事情有些不對勁。
在葉長歌接下他第一招時,他能探查到葉長歌內力并不深厚,但是幾招下來,他卻傷不得葉長歌半分,好似他的每一個動作,葉長歌都能夠提前探查到一般。
他不知道,葉長歌自小習鬼道,這第一層功法名為魂游,習之便可身輕如羽,縹緲如輕煙。第二層為笑塵,習之耳力目力都異于常人。所以,雖然葉長歌內力不如他,但是他的劍招走勢,葉長歌還是看的清清楚楚的,再憑借著魂游的身法,想躲過并不難。
只不過——
葉長歌在躲避的間隙,朝著不為的方向看去,只見他身上早已經添了幾處劍傷,這樣下去,他們遲早要命喪于此。
然而也就是這么一走神的功夫,葉長歌身側的黑衣人長劍直刺,徑直沒入了葉長歌右肩。幾乎貫穿她的肩胛,葉長歌悶哼一聲,另一邊的不為驚道:“小姐!”
那黑衣人似乎極為享受這種感覺,長劍在葉長歌肩胛處輕轉,鮮血頓時便涌了出來。
不為顯然已經注意到這點,他手下有些慌亂,給了人可乘之機,身上頓時也被劃出了幾道新傷。
葉長歌回眸,輕抿了唇瓣,后退半步,硬生生將那劍抽出來,未等到那黑衣人跟上來,便利落的轉身,身影騰空而起,輕輕一縱便抽離了戰(zhàn)場。
隨后毫不猶豫的連續(xù)幾個躍身消失在雨幕里。
那黑衣人似乎想跟上去,但是想到她一個女子,身上又有傷,也跑不遠,不如先解決了另外一個人,這樣一想,他便對著身邊人比了一個速戰(zhàn)速決的手勢,然后手才舉到半空,便僵住了。
他感覺到脖頸后有溫熱的呼吸,他想轉過頭去,但不知道為什么身體四肢好似不聽他的使喚了一般。
忽然他聽見身后的人輕聲道:“對不起……”
他不明白,他為什么沒有聽見聲響,而她為什么要說對不起,但是他也來不及知道了,因為他在泥水的倒影里看見了自己的鮮血混著污泥的狼狽和最后那詫異疑惑的神情。
葉長歌手里的短匕還在滴著血,她僵著頭不看地上已經死去的人,轉身又消失在樹林中。
緊接著,第二個,第三個,葉長歌總能像是幽魂一樣,悄無聲息的出現(xiàn)在敵人的身后,而她手里的那枚匕首,則像極了死神悄無聲息的奪命符。
不為已經看得呆住了,他沒有想到,眼前女子的輕功竟然如此之高,如此身法,即便在天離境內,怕也無人能勝過她,最后一個黑衣人倒下了,全部都死在了葉長歌那柄看似不起眼的精小的匕首下。
雨勢依舊大的嚇人,葉長歌整個人緊繃著,即便冰冷的雨水打在手上,但是她還是能感覺到剛才那幾個人的鮮血,那種溫度,像是烙鐵在肌膚上留下的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