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穿過山與海
后來宋瑋博士畢業(yè),家里幫著安排了一個高薪厚職,屈瑩瑩在單位也終于穩(wěn)穩(wěn)扎根了。要個孩子的事情,就被宋瑋的父母日催夜催。
可這兩個人卻又怎么也懷不上,上醫(yī)院一檢查,屈瑩瑩沒什么問題,宋瑋卻有輕度弱精癥,又治療了一兩年,屈瑩瑩才終于懷上了孩子,也就是笑寶。
宋家四世同堂,得了個男丁,長輩們自然是歡天喜地??珊镁安婚L,笑寶兩歲那年,被檢查出患有母胎細胞瘤。
那么小的孩子,經(jīng)歷了一場大手術(shù),再加上數(shù)個療程的放療、化療,被折騰得只剩下了半條命。好不容易病情穩(wěn)定了,但會不會復(fù)發(fā),能不能平安健康長大,醫(yī)生們都持不太樂觀的態(tài)度。
這種情況下,宋家長輩自然是希望,宋瑋和屈瑩瑩能再要一個孩子。
那會兒,屈瑩瑩剛被笑寶折騰得精疲力竭,哪里有心思再去懷個孩子,更何況,笑寶這種病的病因,醫(yī)學(xué)上判斷,是來自于基因問題,這是屈瑩瑩和宋瑋都不敢面對的沉重。屈瑩瑩只是以沉默對抗。
宋瑋看著瘦弱的兒子和心力交瘁的妻子,又要面對強勢的長輩,也是兩難得很??蛇@個結(jié)結(jié)在這里,也不是那么容易解決的。
一邊是長輩們猛烈的炮火攻擊,一邊是冷淡的妻子。在這樣的情況下,宋瑋有了外遇。
那一段時光,對于孤身在京城的屈瑩瑩來說,簡直就是夢魘一般。她唯一傾訴的對象,就是章書秋和于川。
宋瑋的出軌對象懷孕時,屈瑩瑩終于決定離婚。宋家像送瘟神一樣,賣掉了宋瑋那套婚房,分了一半給屈瑩瑩和笑寶。
京城居,大不易,加上笑寶的主治醫(yī)生那會兒正好調(diào)到江城,屈瑩瑩因為笑寶治病期間,事業(yè)基本處于停滯狀態(tài),極想帶著笑寶回江城。
那時候,于川剛生完小寶,出了月子,生活也不順利。
章書秋雖然事業(yè)非常成功,但是也飄得有些累了。
三個人都有了人脈和職業(yè)積累,干脆決定合伙創(chuàng)造一番事業(yè),就有了現(xiàn)在的言通公司。
十月的天氣,山風(fēng)微涼,于川從悵惘里清醒過來,搖搖頭道:“哎,我們走吧,蔚蔚,你自己的事怎么樣了?”
吳蔚一臉遺憾道:“從未停止過尋找,也許還在路上吧?!?p> 于川腦海里浮現(xiàn)出半夏那夸張搞笑的臉,突然覺得,如果吳蔚找個這樣的,也許還不錯:“哈哈,你這丫頭倒是實在,要不要我?guī)椭P(guān)心關(guān)心?!?p> “哇,于老師,你這突然是怎么了?搞得我有點受寵若驚啊,你以前可從來都覺得,我們女生不一定非要嫁人啊?!眳俏当砬榭鋸埖馈?p> “哈,我也沒說過一定不要嫁人吧。你說你先前帶到我們面前那幾個,哪一個是個適合過日子的?我們這照妖鏡,總得替你照一照,免得將來……”于川搖頭道。
吳蔚那也是個聰明透頂?shù)?,聽于川這么一說,馬上就道:“于老師,你是不是已經(jīng)有人選了?。俊?p> 于川笑著點點頭道:“改天帶你去見見。但是話說回來,不管什么人,日子都靠自己過,也有人好日子過疵了的,也有半吊子也幸幸福福的,所以,還得靠你自己。”
大寶在旁邊一臉疑惑看著母親道:“媽,你是不是老了?我聽同學(xué)說,人老了,就喜歡當媒婆了。”
于川和吳蔚都被大寶說得笑了起來,于川點著頭道:“媽媽可不是老了,你都這么大了,再過兩年,比媽媽還高了,能不老嗎?”
笑寶到底身體弱,爬上半山腰的農(nóng)家樂,程珂幫著他擦干凈了汗,就忍不住要睡覺。這個農(nóng)家樂正好還帶了兩間客房,程珂把笑寶抱到床上,又細心地用熱毛巾幫著他擦了手和臉,給他蓋上被子,任他沉沉去睡了。
兩個人坐到房間后頭,可以觀山景的陽臺上,程珂看了看坐在躺椅上,懶洋洋曬著太陽的屈瑩瑩,又起身扭了把熱毛巾,要給屈瑩瑩擦臉。屈瑩瑩一下躲開道:“我又不是孩子?!?p> 程珂笑了笑道:“你臉臟了,快擦一下,趁熱?!?p> 那太陽曬得確實舒服,加上昨天睡得晚,今天起得早,屈瑩瑩有些不想起身去洗臉,就疑惑著任由程珂給她擦了臉。
程珂半蹲在她身前,邊擦便道:“你今天臉上紅撲撲的,氣色很好?!?p> “嗯,爬山爬熱了?!鼻摤撻]著眼隨口答道。
程珂頓了頓,突然上身前傾,往屈瑩瑩嘴上啄了啄。屈瑩瑩怔了怔,好像明白發(fā)生了什么,一下清醒過來,睜開眼睛,看到程珂正用一雙漆黑的眼睛,亮閃閃地看著她。
“你,你干嘛?”屈瑩瑩有些慌亂。
“你還記得我們的初吻嗎?你那時的眼神也是這樣,像受驚的小鹿一樣慌亂,這么多年,你真的一點都沒變……”程珂笑得深情款款。
屈瑩瑩心里非常清楚,她根本抵擋不了這樣的程珂,可是卻不得不擋:“你胡說,你走開,哪有人過了十幾年都不變的?!?p> “我原來也有點擔心,但是這些天我天天和你在一起,真的發(fā)覺,你內(nèi)心有些東西,還和從前一樣,根本就沒有變?!背嚏姘咽种械拿矸旁谂赃叺男咨?,把屈瑩瑩的雙手握在手心里,慢慢說道。
有些人,你原本以為自己可以忘記,可是當他從記憶深處走出來,就那樣鮮活地出現(xiàn)在你面前,你會發(fā)現(xiàn),你根本就從來沒有忘記,你甚至在獨自面對他時,還是會像從前一樣手足無措。在這一刻,屈瑩瑩就是這樣感覺的。
章恒接了二嬸的電話,呆愣了半晌。黎光明看著妻子握著電話發(fā)呆,笑著問道:“是誰來了???看你這樣子,發(fā)什么呆?”
“寧燁,二嫂說,是昨天晚上就來了的。你說這是真上心了?這也追得夠緊的。”章恒咂咂嘴道。
“哈,挺好啊,年輕人,就是這樣啊,咱們誰沒有年輕過?!崩韫饷餍θ堇锓褐唤z喜悅。
“那能一樣嗎?”
“怎么不一樣,都是男未婚女未嫁。”
“我是說,小秋,二嬸說小秋看上去很開心?!?p> “那不是更好?咱們不都巴望這一天呢?”
“你說,小秋是怎么突然想通了?”
“我想著這事吧,應(yīng)該跟那個珊珊和周婷突然出現(xiàn)有很大的關(guān)系。小秋以前吧,我老感覺活得不真實。你看看和她一般年紀的女孩子,遠的不說,就說于川和瑩瑩,哪個都是該什么年紀就做什么事,小秋就是一門心思都在事業(yè)上。叫我說也不是在事業(yè)上,就是在逃避。這一下來兩個人,好像把她給驚醒了一樣的。”
“小耘跟我說,讓我當心著點,怕小秋要去翻當年的事。他說總覺得那個龍浩的死,沒那么簡單。”
“要按你之前跟我說的那些,確實是要當心。上回太匆忙了,也沒機會跟周婷打聽清楚,是不是要找個機會,去打聽打聽?!?p> “那孩子可不簡單,我細想了想,我問她話的那回,她好像什么都說了,細想想,那就是什么都沒說?!?p> “越是不說,越是值得注意啊?!?p> “所以我這心懸著啊,我看小秋那意思,眼面前是不打算出國了,她心里什么打算,也不會和我們說,說也只說好的。”
“我看你還是要給于川和瑩瑩打個電話,小秋有什么動向,她倆知道得可比我們清楚?!?p> “嗯,說起來,二嬸還說瑩瑩帶了個人一起去的。說那個人對笑寶很好,又喜歡孩子,為人很和善,看上去和瑩瑩很合適?!?p> “這倒是個好事。哎,這人啊,總難有個如意的。你看這三個,都是好孩子吧,事業(yè)上都沒得說,一個呢,家庭就不和睦,一個呢,更是痛苦,還有咱們家那個,干脆不想結(jié)婚這碼子事。這下倒好,這是要苦盡甘來了吧。”
“所以說,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啊,各人有各人的緣法。說起來,我今晚一定要給薇薇打個電話,看看寶貝孫子?!?p> “嗯,寧燁那邊,你不要過多插手,這個年紀的人了,可不是愣頭青了,讓他們自己折騰去吧。”最后,黎光明囑咐道。
“我知道了,你說人跟人之間這緣分,也是挺奇特的。我原來跟胡教授夸我們家小秋,她還不相信,不知道現(xiàn)在,她要是知道寧燁追著我們家小秋不放,心里是個什么想法?!闭潞阈Φ?。
黎光明見章恒嘴角那個止不住的笑,搖搖頭道:“你這就叫自己家孩子,怎么看都是天底下最好的?!?p> “我們小秋可不就是最好的,我數(shù)出十一個手指頭,也數(shù)不出她有什么不好的。”
“是是是,沒說她不好,你還真是。”黎光明苦笑道。
“要能安安穩(wěn)穩(wěn)成個家,我真是睡夢里都要笑醒了,哎,我們這都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jiān)。”
“所以說啊,這天下就找不到不讓父母操心的兒女……”
此時的歐洲Y國,已經(jīng)進入了寧靜的深夜。一處闊大的莊園深處,中世紀留存下來古堡內(nèi),奢華的書房里,一位看上去極具威勢的中年男人,對著有些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助手,似乎有著暴風(fēng)雨來臨的前奏。
“先生,我們最后能確認的消息,就是她已經(jīng)回國了?!?p> “這個消息,你已經(jīng)說了很多遍了,我要聽的是新的消息?!?p> “先生,對不起,我們往她的郵箱發(fā)了很多續(xù)約郵件,也跟她電話聯(lián)系了,得到的都是一樣的答復(fù),章小姐暫時不接任何國外的工作?!?p> “電話呢?有沒有直接能和她聯(lián)系上的電話?”
“沒有,她身邊的工作人員都簽了保密協(xié)議,而且好像能直接聯(lián)系上她的,我們暫時都沒有辦法電話聯(lián)系上。使館那邊,也一樣只有一個工作電話?!?p> “valention呢?怎么說?”
“他,他兩年前就不再為章小姐工作了。”
“我給了你十天時間,你就給我這樣一個結(jié)果?”
“先生,實在是,章小姐她……”
中年男人坐在寬大的書桌后,往椅子上靠了靠,揮了揮手道:“我不管你們用什么辦法,再給你十天,如果再沒有消息,你就不要出現(xiàn)了?!?p> 助手能明顯感覺到,自己后背已經(jīng)冷汗涔涔,哈哈,他們的先生,被那個眼睛瞇起來,有點像狡猾的狐貍的東方女人,給耍了。而他們這群人,似乎要成為炮灰……
助手飛快退了出去,闊大的房子重歸寂靜。
Conti先生有些無力地抓了抓頭發(fā),這一刻,他終于明白,他還是太輕視這個女人了。她拒絕他的工作,不是什么欲擒故縱,就是根本不想為他工作。他動用了強壓,她迫于無奈,在無數(shù)次討價還價之后,接受了那份看上去,令許多人都羨慕不已的工作。
那份合約簽署時,律師詳細閱讀了所有條款,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被掃盡了其中所有可能出現(xiàn)爭議的,或者是不利于她的事項,嚴謹異常,充滿自我保護意識。
而且按他的了解,她很快就解雇了自己的助手。那個人,曾經(jīng)為他創(chuàng)造了條件。
當她終于走進了他的古堡,他發(fā)現(xiàn)她是個比他見過的那一次,和視頻里的若干次,都更具有魅力的女人。
她能用他們的語言,把古老的東方文化,講出各種風(fēng)格。有委婉動聽的,有大氣磅礴的,有寓意深遠的,讓他從簡單的感興趣變成真正的著迷,到最后,他也分不清,他究竟是迷上了東方文化,還是迷上了那個在他看來風(fēng)情萬種的東方女人。
雖然她對他,只有一個表情,就是職業(yè)微笑。
他每天只能和她相處短短的兩個小時。他記得第一次,她走進這間書房,看見他的時候,目光中是帶著一絲驚訝的,但很快就調(diào)整好,開始工作。
她先為他系統(tǒng)梳理了一遍中國古代歷史。在講述本民族的發(fā)展史上,可以看出,她對自己的國家過往燦爛的文明,有著由衷的自豪。她講得十分生動,讓他也忍不住心生向往。
他記得他問過她一次,作為一個翻譯,為什么對歷史這么熟悉。她只是笑笑,淡淡道:“這是每個中國人都深深銘記的,沒有什么特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