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覺你爺爺奶奶和你爸爸還有……關(guān)系緩和了不少?！?p> 冬日里的嚴(yán)寒在池塘邊上尤為凜冽，黃酩辭穿著蓬松的羽絨服，戴著帽子，邊上白色的絨毛遮住了大半張臉龐，除了藍(lán)色口罩上方露出的一雙眼睛，全身都包裹的嚴(yán)嚴(yán)實實。她雙手插兜，漫不經(jīng)心的走著。
方知曉陪在她的身邊，穿著同系列的羽絨服，說話語氣淡淡的：“畢竟就這么個兒子，再說多個孫女又不是養(yǎng)不起。”
黃酩辭撲哧笑出了聲：“其實我覺得你和你爸關(guān)系也緩和了，難道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很少有人敢在方知曉面前提這個話題，黃酩辭是一個例外。
方知曉伸手摸摸她的帽子，臉上表情有些無奈：“我是沒精力跟他表演什么父子情深的戲碼，也沒時間鬧什么父子情仇的。對那些不相關(guān)的人，就這樣平平淡淡的過了就成?！?p> 黃酩辭也說不上這個答案有什么不好，或許是太好了。畢竟生活中哪有什么狗血仇恨故事，都會被時間逐步?jīng)_淡，方知曉和方潤的緩和或許也是他在成長中邁出的一步吧。
但她心里不喜歡這個答案，有些悶悶的不舒服。
被黃酩辭清亮的目光盯著，方知曉伸手去抓她的手，揣到自己的兜里。
“小辭，你不用為我感到委屈?！彼J(rèn)真的說道，“如果說小時候我的不在乎還有情緒在的話，現(xiàn)在真的沒有了。不管怎么說，他養(yǎng)大了我，衣食無缺的，也沒有想過從我這邊得到什么，如果撇開父親這個身體，還挺無私的。”
黃酩辭撇了一些嘴，雖然口罩遮住了她的動作，但眼神卻毫不遮掩的流露出不屑。
方知曉知曉她的性格就是如此，與其讓她在這件事上不追究還不如讓轉(zhuǎn)移她的注意力。不過以前的黃酩辭對這些事情大的情緒不過是同情，遠(yuǎn)遠(yuǎn)沒有現(xiàn)在這么在乎。
愛上一個人，連情緒都會愛上。
方知曉拉了一下她，將兩人之間的距離拉得更近一些：“放心，小辭我不記仇的，不然現(xiàn)在就該把你推進(jìn)塘里了?！?p> 果然，黃酩辭眉毛一挑，不樂意了：“說好不提的，你又提，再說我當(dāng)初又不是故意的，信不信我現(xiàn)在把你踢下去？”
“現(xiàn)在你估計踢不下去我?！狈街獣詳堊∷难耙氯ヒ彩俏覀儍蓚€一起下去，不過小辭你不會游泳，到時候得抓牢我一點?！?p> 他附到黃酩辭耳邊低聲說了一句，迎面就來了一記重?fù)簦液盟哪X袋靈活，閃躲的及時。
“你膽子肥了?！秉S酩辭的聲音大了一些，引的不少人朝兩人看了過來，她壓低了點聲音，憤憤道：“我當(dāng)初就是瞎了眼竟然一直沒看穿你的花花腸子，上了你的賊船?！?p> “現(xiàn)在后悔也晚了?！狈街獣宰旖俏⒙N，笑容里帶著點偷了魚的貓咪般的得意，“反正不管你答不答應(yīng)我的求婚，你這輩子是別想嫁別人了?！?p> 黃酩辭輕哼了一聲，毫不客氣的去踩他的腳，而方知曉卻早有預(yù)料般的閃避了。
真的是日久見人心，有些人，恃寵而驕簡直是天性。
兩人走了一會，走到村口的小路上，路邊梅花灼灼，不過辣手摧花的事情黃酩辭是不會干了。她瞇起眼睛望著那些花：“小時候每次過年我都想偷花插花瓶，現(xiàn)在看著這些花，就又一年過去的感覺，時間真是太快了。”
一輛黑色的汽車慢速進(jìn)入村里，在并肩而立的青年男女身邊停了下來，隨著車窗搖下，露出了徐英的臉龐，她的手里正拿著一個熱氣騰騰的烤紅薯，已經(jīng)吃了一大半了。
“媽，爸。”“媽，爸?！?p> 黃酩辭喊了一聲，對著臉皮厚的某人翻了個白眼，反倒是車?yán)锏膬晌坏ǖ狞c了下頭。
方某人自從在別人的婚禮上求婚失敗，采取了一條迂回的路線，竟然率先攻下了防守薄弱的徐女士，名不正言不順的喊爸媽。
愣是逼得黃酩辭無路可退。
“紅薯還有嗎？”黃酩辭朝車?yán)锾筋^。
徐英拎出一個紙袋子遞給她：“就知道你會這么問，走嗎？”
黃酩辭接過紙袋，烤紅薯放了一個多小時已經(jīng)不燙了，在空調(diào)口被暖風(fēng)吹著也不冷。她低頭拆開袋子，一邊剝一邊說：“不了，等會可以吃飯了你喊我下，爺爺在弄魚，都是味兒?！?p> “沒良心，你也不去幫忙?！毙煊⒘R了黃酩辭一句，變臉一般對方知曉笑瞇瞇的說，“知曉你在外面轉(zhuǎn)轉(zhuǎn)，等吃飯了我打電話給你。”
“謝謝媽?！狈街獣院Υ鸬馈?p> 黃酩辭和車?yán)锏母赣H視線對了一眼，父女兩人齊齊做了一個無奈的表情。
等汽車遠(yuǎn)去，黃酩辭把紅薯皮扔到路邊的垃圾箱里，然后去公共廁所里洗了一下手，出來晃著滿是水珠的手朝方知曉臉上甩去。方知曉早就準(zhǔn)備好了紙巾，還不等她甩手就一把抓住擦干，順手拿走她臉上的口罩，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你就知道欺負(fù)我?！?p> 黃酩辭接過紅薯低頭咬了一口，說話聲含糊不清：“你欺負(fù)我的時候還少了?！?p> “我可不會在其他地方欺負(fù)你?！狈街獣阅樕系男θ菀馕渡铋L，抓著黃酩辭的手咬了一口紅薯，還故意咬在她剛咬過的地方。
對諸如此類的調(diào)戲，心大的黃姑娘早已免疫，只是每次都會可惜一下，她都好久好久沒吃過獨食了。
午飯以后黃酩辭接到董初梨的電話，約她單獨出去一趟。
對于對方特意提出的要求，黃酩辭總覺得有點怪怪的，但發(fā)小相邀，她也沒有拒絕。
董初梨顯然有話要說，并沒有約在茅山，而是約在外邊的一家咖啡店。
這家咖啡店的格調(diào)有點不倫不類的，一開始據(jù)說是想走高端的品牌路線，可惜在工業(yè)園區(qū)里面選錯了地方，無奈之下轉(zhuǎn)型。店內(nèi)的咖啡沒有多少種，包子饅頭豆?jié){奶茶缺不缺，總之，品類是占據(jù)優(yōu)勢的。
董初梨在店內(nèi)拐角最里面的位置，好在快要過年了咖啡店里沒什么人，黃酩辭稍稍一找就看到了。
說起來兩人也有段時間沒見了，就算見面除了簡單的招呼也不知道說什么，不過彼此增加尷尬而已。黃酩辭見到董初梨的時候微微一驚，原本她印象中的董初梨是乖巧甜美的長相，現(xiàn)在化了點濃妝，燙了大波浪的卷發(fā)，加上一襲紅裙，到有點御姐的風(fēng)范。
美歸美，卻沒那么……
而最重要的是，黃酩辭在對面坐下，并沒有脫下外邊的羽絨服?？Х鹊陜?nèi)除了兩人根本沒有客人，店主為了節(jié)約成本連空調(diào)都沒開，除了沒風(fēng)溫度和外邊差不多。
“你不冷啊？”她本能的問道，瞅著董初梨身上單薄的外套，默默的拉了一下自己的衣服。
董初梨眼神變換莫測，短短一句話，似乎又把她拉回了當(dāng)初了青蔥歲月。她低頭攪拌了一下苦澀的咖啡，眼中閃過一絲痛苦，悄悄掩住。
“你喝什么？”她避開她的回答，再抬頭時臉上掛著淺淺的笑意。
黃酩辭皺了一下鼻子，對咖啡敬謝不敏：“奶茶吧。”
董初梨微微一笑：“你還是和以前一樣，一點都沒變，小辭。”
黃酩辭說：“這個開場白小說電視劇都用爛了，變和不變有什么好說的。你找我有什么事嗎？”
董初梨從包里拿出一封請柬，放在桌子上推過去：“小辭，我要結(jié)婚了?！?p> 黃酩辭詫異的拿起紅色的請柬，打開看了一眼，臉色瞬間變了。
董初梨似乎早已預(yù)料到她的反應(yīng)，低頭抿了一口咖啡，然后用紙巾擦掉嘴角的咖啡漬，從包包里掏出一面鏡子給嘴唇補了點口紅。
烈焰紅唇，一點都不適合她。
黃酩辭望著她的動作，對端奶茶上來的店主說了一聲謝謝，突然有點明白早上方知曉說的話了。
有些人，不重要的時候，真的沒必要較真的。
是真的失望了吧！
“都說初戀沒辦法長久，就算喜歡以后也會淡的?！倍趵婵嘈Γ拔乙郧耙惨恢边@么認(rèn)為，甚至?xí)r間久了自己都信了?？墒?，小辭，你看這都多少年了，你都研究生畢業(yè)了，我還是喜歡著他?！?p> 黃酩辭冷冷說道：“那你這話可找錯人了，你應(yīng)該找方知曉去說?！?p> 董初梨露出了然的笑：“果然，他什么都告訴你了?！?p> “我可沒那么傻?！秉S酩辭莫名的覺得眼前的奶茶有點膩，“他不用跟我交代什么，我也沒傻到自己做了多么對不起你的事情?！?p> 董初梨搖搖頭：“小辭，對不起，我沒有這方面的想法。當(dāng)初的事情，要說錯，也是我對不起你。我只是……這么多年……放不下，還有點不甘心吧?！?p> “哦！”黃酩辭冷笑，“你要不說我還以為你是專程來……給我添堵的呢？”
董初梨沉默。
“你是不是在想，”黃酩辭頓了一下，感覺有點沒意思，“算了，我懶得說你。既然你把婚禮請柬都給你我，我也給你個明確答復(fù)吧。”
“你的婚禮，我和方知曉都不會去參加的?！?p> 董初梨點了一下頭，笑容苦澀：“我知道了?！边x擇那個日子，本來就是她自取其辱。
現(xiàn)在的董初梨和黃酩辭剛進(jìn)來見到的樣子完全不一樣，她心里也不知為何悶悶的，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對方。那個被她保護長大的小姑娘現(xiàn)在這個樣子，她見到了總歸是有點不一樣的情緒的。
一面吐槽自己，一面還是問：“哎，他什么人啊，對你好吧？”
董初梨眼中閃過一絲驚喜，急忙回答：“也是老師，他對我挺好的?！彼髮W(xué)畢業(yè)前考了教師資格證，回到新城實驗中學(xué)當(dāng)了英語老師。
“那就好好過日子吧，剛才我的情緒有點過了?！秉S酩辭淡淡的說，“當(dāng)初的事情早就過去了，我沒放在心上，你也不用記一輩子。至于甘心不甘心就看你自己怎么調(diào)整了，畢竟以后的日子比過去的回憶重要多了?！?p> 董初梨點頭：“小辭，我很抱歉，我……”
“哦，對了，婚禮日子是你選的吧，你先生知道那個日子是……”黃酩辭突然話鋒一轉(zhuǎn)，“婚禮我不會去，這種事情我自然不會亂說。但你自己還是好好考慮清楚吧，省的那天發(fā)現(xiàn)這是個炸彈?！碑吘箲?yīng)該沒有幾個男人會接受自己的妻子用暗戀對象的生日來當(dāng)婚禮紀(jì)念日的。
“他不知道?！倍趵媛曇艉茌p，眼神有些躲避，望著窗外，臉上有種莫名的期待又有點害怕。
黃酩辭其實不擅長察言觀色，但可能是小時候太熟悉的關(guān)系，就算董初梨現(xiàn)在美的跟御姐一樣，她依舊能讀懂她心里的意思。
光有御姐的外表，沒有內(nèi)心，估計她的妝容也就這么一次吧，不知道是鼓了多大的勁兒單獨約她出來。
“不知道也就算了?！秉S酩辭嘆了口氣，“你以后別那么傻，別以為求而不得一定是好東西，為了顆看不著的芝麻丟了西瓜可不值得?！北毁H低為芝麻的方知曉狠狠的打了三個噴嚏。
“我知道。”董初梨重新看向黃酩辭，目光柔和，“謝謝你，小辭。你還是和以前一樣，對我一樣的好。如果時光倒流，我還會喜歡他的，但我一定不會讓自己失去你。”
這下輪到黃酩辭沉默了。
現(xiàn)實不是話劇，有過犯傻，自然也有過清醒，只是清醒時的人不能接受犯傻的自己，所以寧愿一直犯傻下去。
其實，她們都知道。
過了一會，窗外不遠(yuǎn)處出現(xiàn)了一個男人，董初梨拿起包包，對黃酩辭歉然一笑：“我先生來接我了，我先走了，改日再約。”
黃酩辭點點頭。
但兩人都知道，今日以后，恐怕不會再約了。
她目送著董初梨離開，看著窗外的男人脫下身上的外套，硬是把董初梨給裹住了。
有點像在演韓劇。
不過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
方知曉從外邊進(jìn)來，見黃酩辭還在望著窗外，不太高興的去拉她：“別老讓我吃個女人的醋行不，一個王洛川就夠了，你可別又招一個?！?p> 黃酩辭把桌上的請柬遞給他，笑瞇瞇的眼中滿是不懷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