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洞房花燭 苻皇談兵
一月后,劉家老宅張燈結(jié)彩、鑼鼓喧天的操辦起了劉裕與憐兒的婚禮,劉家雖不富裕,但是劉裕朋友甚多,劉父也是人緣極好,所謂眾人拾薪,婚禮也倒是辦的風(fēng)風(fēng)光光,顯得相當(dāng)體面!親朋好友來的眾多,就連瑯琊王家那位大公子都親自前來道賀,劉父見了連忙安排他坐了首席,岳父臧太公看到此等景象,微笑著摸著胡須,嘴上雖不說,心里也著實滿意!想當(dāng)初自己故意刁難,事后雖不好反悔,但是臉色卻從沒有好過,此時想想“劉裕這小子雖然看似不務(wù)正業(yè),將來未必不會飛黃騰達(dá),憐兒跟了他興許還能享福呢,罷了罷了,命也命也!”。
由于劉裕相熟的大多是那些所謂“江湖朋友”,一個個見嗜酒如命,量如江海,特別是劉毅,何無忌這兩個把兄弟,上躥下跳,手舞足蹈,仿佛比自己結(jié)婚還要興奮!劉裕穿著喜服被他們架著到處敬酒,酒席從傍晚喝到了深夜還沒結(jié)束。
此時,臧家小姐鳳冠霞帔獨自坐在榻沿,靜靜的等著夫君的到來。臧愛親雖然可以算是大家閨秀,但她自幼心性樸實獨立,毫無一般女子的嬌羞柔弱之態(tài),獨自一人出府游玩乃是常事。那日閑來無事,出城散心,誰知竟然遇見一位渾身掛彩,卻英俊威武的少年在田埂邊躺著,恰好之前采了些草藥,出于憐意,憐兒幫那少年略微療傷!怎知那少年自此竟三番五次來府中“攪擾”,連累自己被父親一頓痛罵!原本對那少年印象頗佳,此時卻變成了滿心厭惡!不過少年這種鍥而不舍的精神也漸漸打動了她的芳心!
得知父親提出提親條件之后,原本臧愛親的內(nèi)心是抗拒的,可是她總覺得這個叫劉裕的少年肯定會有辦法,慢慢的自己潛意識里接受了這個安排,而那個英武少年的身影卻越來越頻繁的出現(xiàn)在她心里。人有時候就是這么奇怪,當(dāng)你內(nèi)心接受或是妥協(xié)了某件事后,慢慢的就會覺得理所當(dāng)然,甚至越來越喜歡,或許這就是一種緣分!
房外的觥籌交錯之聲漸漸小了,似乎賓客都已散去,臧愛親知道夫君就快來了,心理想著“自那次城外的邂逅,到今日以不止半年了,不知那少年是否更高了,更壯了,更加英俊威武了!夫君進來后,是會跟我說些體己的話,然后掀開我的蓋頭,還是直接掀開我的蓋頭,捧著我的臉,再說些體己話......”,想著想著臧愛親的清秀的臉蛋竟然情不自禁的紅了,心跳也加快了...
就在自己胡思亂想之際,“吱”的一聲,房門似乎被人大力推開了,接著聽到一陣嘈雜的腳步聲走了進來“嫂子,大哥不勝酒力,已然喝高了,我們兄弟倆幫您把他架進來了”,那人憨笑了一聲接著道“今天大伙兒開心喝得太多,耽誤了大哥與嫂子的洞房花燭夜,嫂子原諒則個?!薄?p> 從披著的紅綢蓋頭下,憐兒隱隱看見兩個一般高的身影架著一人忙不迭的走進房來,并把他放在了自己身旁,然后兩人嬉笑著跑了出去,并隨手關(guān)上了門!
不知過了多久,憐兒始終不見對方有什么動作,卻聽到了輕輕的鼾聲,她知道夫君這是真的睡熟了,無奈只好自己掀開了蓋頭,吃力的幫夫君脫掉鞋子并把他的腿搬上床來,再抬夫君的起頭來擱到了枕頭上面...
燭光搖曳,憐兒靜靜的看著自己已經(jīng)酣然入夢夫君,想想自己好多次對洞房花燭之夜神秘的幻想,沒想到今日卻是這個情形,不禁笑了起來!
憐兒想著總不能讓夫君這樣和衣而睡吧,于是她小心的幫劉裕脫下了喜衣,外褲。劉裕里面穿著的是件輕薄白色襯衣,從頸口處可以看見他結(jié)實的胸肌,憐兒幫他整理衣服時不小心碰了一下,雖說上次曾幫他擦過藥,但那時的情形跟此時此刻的感覺完全不同。憐兒愣住了,不知怎的臉紅心跳起來,她情不自禁的伸手想去摸一摸夫君那陽剛結(jié)實胸肌,反正夫君現(xiàn)在睡熟了。憐兒心里想著,手也就跟著伸了過去,臧家姑娘的心跳越來越快,頭似乎也有點暈眩的感覺,就在手快要觸碰到夫君胸口的時候突然聽見窗外“哎呦”一聲,然后接著好幾個人的聲音說道:“劉伯別打,別打,我們走,馬上走...誒呦!啊!...”。臧愛親知道這是別人所說的洞房花燭“聽墻根”,突然她羞的滿臉通紅,仿佛自己剛才的舉動全部被圍觀了一般,她趕緊拉起被子鉆了進去,頭蒙在被子里面“嗚”的哭了起來......
第二日早晨,劉裕一覺睡醒,伸了一個懶腰,睜眼看見紅床錦幔,突然意識到什么,趕緊坐起。一拍腦袋“誒呀!醉的如此深沉,居然忘了昨夜正是洞房花燭!”。
可是妻子此刻已不在房內(nèi),一摸身旁繡枕,已無溫度,但余香尚存!正自懊惱無數(shù)次心心念念著溫馨而神秘的畫面,竟然被自己大醉錯過的時候,屋門忽然被推開了,一位曼妙少女端了一盆洗臉?biāo)哌M屋來,只看此女身材高挑、烏發(fā)如漆、美目盼兮、一身淡綠色紗裙淡而不俗,正是妻子臧愛親。
兩人忽然對視,都覺得一絲羞意,半晌后還是臧愛親溫聲道:“夫君,你醒來,這洗臉?biāo)?..”。
其實這還是兩人第二次正式相見,特別是劉裕此時見到這位讓自己朝思暮想的女子正風(fēng)情萬種的站在門口,一時心跳過速,真怕這還是在夢里。劉裕略微一怔后,連忙說道:“臧,娘..子,你起身好早!”。
臧愛親噗嗤一笑,緩緩說道“夫君以后還是叫我小名‘憐兒’吧!”。
原來昨夜劉裕酒醉后呼呼大睡,而臧愛親不知是緊張還是興奮,竟然一夜未眠,她天蒙蒙亮就起床做起了家務(wù),毫無大戶人家小姐的嬌慣。此刻早已操持完畢,想到夫君應(yīng)該快醒了,才打好洗臉?biāo)哌M新房...
“憐兒,我...”,不知怎地,那個叱咤京口的劉裕,此刻與妻子獨處竟然會害羞的語無倫次,于是他佯咳一下,繼續(xù)道:“憐兒嫁給我,實在是委屈了!”。
臧愛親聞言一怔,隨即言道:“這說的是哪里話,既嫁夫君,自當(dāng)生死相隨,我臧愛親雖是女流,但也深知其中道理!”。
劉裕一陣感動,起床抓住了妻子的手,柔聲道“能娶憐兒為妻,我劉裕實在是三生有幸...”。
的確,臧愛親的善良與賢惠,使得劉裕的心性產(chǎn)生了巨大的改變,而夫妻二人相濡以沫的這段歲月也是劉裕永遠(yuǎn)難以忘懷的!
就在劉臧二人新婚燕爾之際,殊不知一場改變神州大地的巨大風(fēng)暴即將襲來,而劉裕的一生也將隨之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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氐族大豪苻洪乘石虎一死后趙大亂之際,率眾襲取了長安,進而占據(jù)關(guān)中,之后其子苻健稱帝,再傳苻生。苻生暴虐成性,國中人心惶惶!一代天王苻堅通過政變上臺,之后他重用漢族名士王猛,撥亂反正、勵精圖治,國力漸強。苻堅用近三十年的時間滅前燕、降仇池、收前涼、平代國,掃平北方群雄!又攻取晉室梁益二州,近日又奪得襄陽,西域、高句麗皆遣使臣服,自此前秦達(dá)到極盛!
山河險固、川原秀麗,千年帝都——長安!前秦皇宮,白玉為地,金石為瓦,宮殿高聳,雄偉異常!大殿內(nèi),十?dāng)?shù)根檀木巨柱撐頂,柱上盤繞金龍,墨黑色沉磚地面,光潔得能照人影??讨艞l金龍的丹陛之上坐著位頭戴嵌寶紫荊冠,身穿燙金袞龍袍,器宇軒昂,不怒自威的中年帝王,正是大秦天王苻堅!苻堅取得帝位之后,自降尊位為天王,立誓不統(tǒng)一天下不稱“皇帝”。丹陛之下,文武群臣拱手而立。
苻堅帶著天神般的威儀,和與生俱來的王者氣質(zhì),用著他那足以威震天下的渾厚嗓音緩緩說道:“朕自登基以來,已立三十年,順天應(yīng)人,討伐無道,今群雄皆滅,萬國來朝,四分天下已有其三,唯東南一隅未服王化!”,苻堅稍微頓了頓,環(huán)顧群臣接著道:“朕欲興王者之師,吊民伐罪,討平東南,救萬民于水火,不知眾愛卿以為可否?”。
話說完了,本來期待中山呼萬歲的場面并沒有出現(xiàn),反而大殿之中一片安靜!苻堅見此場景失望又疑惑的說道:“眾愛卿有何異議但說無妨!”。
沉默片刻一老臣出列跪下朗聲道:“臣尚書左仆射石越起奏陛下,臣以為今南朝朝局穩(wěn)定,君臣一心,又有江河天險,不可輕圖,況且我國征戰(zhàn)四方數(shù)十年,今天下稍定,正當(dāng)休養(yǎng)生息,此時興兵實為不可,望陛下三思!”。石越乃是三朝老臣,說話自有分量。
誰知苻堅聽完卻不留情面的駁斥道:“真是腐儒之言,南朝君昏臣暗,百姓倒懸,而我朝帶甲百萬、良將千員,投鞭即可斷流,何懼什么江河天險,現(xiàn)今北方群雄皆滅正好一鼓作氣平了晉國,日久將惰兵懶反而不易!”。
話音剛落又走出一位大臣俯身跪下“臣司天監(jiān)上卿張淵啟奏陛下,臣夜觀天象,東南主星尚明,并無衰敗之象,天時不利,誠不可伐也!”。司天監(jiān)掌管天文,其上卿在朝中地位超然。
苻堅聽完卻怒道:“哼,天象乃虛妄之說,不足為憑!統(tǒng)一天下是朕畢生夙愿,爾等難道就沒有與朕同心的嗎?”。
群臣見天子震怒,嚇得齊刷刷的跪滿大殿山呼“陛下息怒!”,苻堅見狀冷哼一聲,對內(nèi)侍交代了幾句,然后一甩衣袖,大步走進后殿。只聽內(nèi)侍尖著嗓子高聲道:“大司馬苻融留下,余等退朝!”。
苻堅心里明白,殿內(nèi)諸臣中漢族大臣對晉室都抱有一種特殊的情感,不會贊同自己南征。而其他諸胡將領(lǐng)收服不久也不見得同心,此時只要得到自己氐族人的支持,南征之事就能成功。于是他讓人把族弟苻融叫進了內(nèi)殿,苻融一代人杰,功勛卓著,在族內(nèi)有著巨大的威望,只要他能支持,大事可成!
“大司馬,朕與卿乃自家兄弟,兄的心思,弟最能明白。適才殿上大司馬為何不出一言支持朕,難道融弟不愿見到朕成就千古霸業(yè),名垂青史嗎?”。
苻融聽完面露痛苦之色,隨后堅定的言道:“陛下神武,古之僅有,但國內(nèi)戰(zhàn)事剛息,人心思安,實在不宜用兵??!”。
苻堅聽完緩緩搖頭,十分遺憾的說道:“難道融弟真的不體諒為兄的心意?兄已近暮年,近來總覺得疲憊,如果此時不興兵伐晉,誒!也許朕有生之年就見不到山河一統(tǒng)的那天了!”。
苻融聞言大驚,立刻單膝跪地右手握拳貼住左胸,對苻堅行了一個傳統(tǒng)氐族大禮,悲聲道:“阿兄正直壯年,何出此言??!弟不是不理解阿兄,只是阿兄難道忘了王武侯臨終說的話了嗎,王公侍奉陛下多年,從來算無遺策,言無不中,王公曾言晉室雖偏安江左,但繼承正統(tǒng),而我朝看似平穩(wěn),然水面之下暗潮涌動,歸附的羌虜人人心懷鬼胎,遲早成為大患,在徹底鏟除之前決不可對晉用兵,弟乃愚笨之人,只知道王公說的話從來沒有錯過,望阿兄三思啊!”。苻融所言的王武侯正是前秦帝國曾經(jīng)的中流砥柱——王猛。
苻堅聽完,也露出了沉痛的神情,閉目半天不語,似乎在追憶著那個夙夜匪懈、憂勤萬機、計不世出的肱股之臣,曾經(jīng)君臣暢談古今日夜不倦、亦親亦臣的人。如果不是苻融提起,自己似乎忘記了王猛!忘記了自己曾經(jīng)臨棺慟哭幾近暈厥,為其輟朝一月,這個本來最不應(yīng)該忘記的人,自己卻已經(jīng)好久都不曾想起了!
沉默良久,苻堅緩緩說道:“王景略故去已經(jīng)八年了,現(xiàn)在的天下已經(jīng)不是那時候的天下了,朝局也不是那時候的朝局,我想景略如果還活著一定會支持我的!卿先回吧,容朕再想想?!薄?p> 苻融走后,苻堅獨自一人坐在大殿之內(nèi),此時的他和不久前在大殿之上豪情萬丈的樣子簡直判若兩人,“朕是不是真的太志得意滿了呢?王猛啊王猛,如果你還活著,你會支持我嗎,并為我運籌帷幄,決勝千里嗎?”......
就在此時,內(nèi)侍來報“陛下,前將軍慕容垂求見!”。
“慕容垂,曾經(jīng)的燕國戰(zhàn)神,如今朕的愛將,他來做什么,也是來勸朕的嗎?”,苻堅不禁疑惑起來!
“臣前將軍慕容垂參加陛下”,只見一位英氣逼人的威武將軍,一身戎裝的跪在殿中!
“退朝不久,愛卿何事又來見朕?。俊?,苻堅看著跪在地上的慕容垂,緩緩道“起來說!”。
“臣是來為陛下解惑的!”,慕容垂站起身來低著頭堅定的說道:“剛才大殿之上,陛下決議南征之事,群臣皆不贊同,臣是外臣,又是異族,本就受人猜忌,所以不便發(fā)聲,但臣支持陛下,并且覺得其他人說的毫無道理!”。
苻堅聽了頓時來了精神“快給朕說說看怎么個毫無道理?!?。
“弱并于強,小并于大,自然之理,況且我朝帶甲百萬,南朝蕞爾小國,彈指可滅,立刻就能完成的大業(yè)為何要留給子孫去做?”,慕容垂頓了頓,偷偷看了苻堅一眼繼續(xù)道:“陛下英明神武,乃古今第一人,本可乾綱獨斷,為何要征求他人之意,況且人多言眾,到底要聽誰的呢,如此下去怎能成就一統(tǒng)寰宇的千古大業(yè)呢?”。
“好啊好??!愛卿此言正合朕心,朕意已決,即刻準(zhǔn)備南征,討滅晉國,有諫者嚴(yán)懲不貸!”,接著苻堅欣喜無比的看著慕容垂溫道:“與朕共定天下者,只卿一人而已!”。
就這樣一場決定天下走勢的大戰(zhàn)即將拉開序幕!
南朝著作郎
本節(jié)中劉裕新婚燕爾,這也是他心性轉(zhuǎn)變的開始,然而與此同時長安城,前秦皇宮之中,秦帝苻堅正準(zhǔn)備著滅亡東晉,一統(tǒng)天下的最后之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