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舉一動,帶著幾分不自知的嬌憨,像個涉世不深的少女。
倒不像個妖。
“你是鮫人族?”燼堯蹲下身,聲音依舊清冷,但他丹鳳眼一勾,連眸光里帶著余韻的望過來。
二人隔著一道結(jié)界,一神仙一妖魔,目光相對。
羽兒不記得這是第幾次聽到鮫人族了,鯉魚婆婆從未跟她說起鮫人族的事,但是在這些人眼里,鮫人族似乎是個有些特殊的族。
她拿捏不準(zhǔn)對方的來意,只能囁喏著:“好像,好像是。我也說不準(zhǔn),你能讓我出去嗎?”
她如果太晚回去,魔君大人不知道會不會生氣呀。
“我尚不能讓你出來,你需回答我?guī)讉€問題?!睜a堯的目光又移到她左手戴著的瑤光戒上去。
稚子舞長槍,身懷重寶招搖過市,也不知道她到底知不知道這瑤光戒的威力。
“此物從何而來?!?p> 隨目光落到瑤光戒上,羽兒猶豫不決,期期艾艾道:“是,是我撿的?!?p> “你的話,不老實?!?p> 燼堯淡漠的眼神令羽兒知道,這人,如何也糊弄不過去,她垂眸嘆氣,一縷碎發(fā)自鬢邊散落,她的容貌尚稚嫩,但不知為何他在這張稚嫩又青澀的臉上,似有若無的看到另一張臉。
昳麗美艷,嫵媚又鮮活的一張臉。
仿佛再一次看見,那雙美眸笑盈盈望著自己,打趣著:“你真的愿意,做我的跟班?”
一念之間,已隔著數(shù)千年的思念。
燼堯眸中燒起天邊遙遙的火,如夕陽墜落前無盡的紅霞,他不敢置信的盯著眼前不諳世事茫然無措的少女,久久不語,他艱難的閉上眼,想要暫時壓制那洶涌難言的情緒,卻是徒勞。
“你到底是誰?”
睜開眼,燼堯啞聲道。
“你怎么了,你臉色很不好。”
隔著結(jié)界,羽兒卻伸出手想要扶一扶這看起來像是忽然有些不適的神仙。
全然忘了自己現(xiàn)在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
她的緊張,擔(dān)憂,如此懇切。
小小年紀(jì),莫非善用鮫人族的蠱惑把戲。
“你叫什么?”
羽兒咽了一口唾沫。
“我叫,羽兒?!?p> 她輕輕說著。但落在燼堯耳中,卻變成了另一個聲音,另一番話。
“我叫,羽蓮?!?p> 聲音輕輕,卻如驚雷咋起。
那粉嫩紅唇一張一合,兩個聲音一同在耳邊作響。
“你……”
一石激起千層浪,隔著三千年的時光,心痛的滋味再一次蔓延全身。
那一個早已消逝在天地之間的人,不能想起,一旦想起,便是徹骨的疼。
“你要永遠(yuǎn)永遠(yuǎn)記住我,我可是十方魔境未來的女主人,也是你的主人,你要叫我,羽蓮大人!”
那一年的人間花燈節(jié),焰火升空,橋上的女子倚著橋梁醉醺醺的說:“阿堯!喜歡一個人,到底是什么感覺呀?”
“阿堯,你本事這么高強,為什么會籍籍無名呢,做我的隨從跟班吧,我讓你揚名立萬!”
“你到底是誰?阿堯,你到底是誰?”
“阿堯,明日是我的大婚,你一定要來喝喜酒?!?p> “你為什么要帶我走,你是神仙?阿堯,我恨你!”
往事如雷,一擊一擊,翻閱前塵。
燼堯緊鎖眉頭,額間滲出薄薄的汗,薄唇抿著像是在抵擋著極大的痛楚。
“神仙,你真的沒事嗎?”羽兒雙手貼在結(jié)界上,緊張兮兮的問著。
這神仙莫不是犯了什么急病。
也不曾聽說神仙還會生病的。
燼堯望向她,目光里有徐多復(fù)雜情緒,他有期待,也有害怕希望落空的糾結(jié)。
更有虔誠與卑微入塵的謹(jǐn)慎。
他伸手,纖長的手指透過盈盈水波的結(jié)界探入其中,羽兒想要后退,卻退無可退。
燼堯的手掌輕而易舉的摸到她的一縷青絲,悄然割落,攥在手中退出。
羽兒來不及驚詫,忽然外頭一陣騷動,兩名仙侍跑了進來,面帶急色:“殿下,不好了,魔界的人殺上來了!”
黑色的繡金紋斗篷在白玉石階上肆意飄揚,寬大的帽檐底下,露出俊美而妖冶的側(cè)臉。
他緩慢的一步步踏上天宮的白玉臺階,氣勢平靜而暗濤洶涌。
猶如一頭沉睡的猛獸醒來,在尋找獵物。
在他身前十?dāng)?shù)丈開外,無數(shù)的天兵天將驚懼不已的步步后退,直至退回天界大門之內(nèi)。
實力懸殊猶如天淵之別,他們不敢再攔。
聞訊匆匆敢來的金吾銀吾兩名天將見來人氣勢洶洶,天門守衛(wèi)潰不成軍的姿態(tài),不由得飛身上前阻攔。
金吾在欒淵身前一丈處停下,硬著頭皮道:“閣下擅闖九重天大門,可知是大罪!”
斗篷之下,欒淵嘴角彎起,聲如錦瑟悅耳。
“哦?”
金吾天將見他腳步停下,正要再說,忽然只見那魔氣滔天的男人抬眼望向他。
幽深的黑色雙瞳里,忽然亮起一道金光。
那光芒越來越亮,就在眾目睽睽之下,一面金光粼粼的巨大旗幡臨空出現(xiàn),風(fēng)暴就此誕生,只見那旗幡獵獵作響,隱隱有擂鼓戰(zhàn)歌之聲從其內(nèi)傳來!
“這……這是……金鱗旗!”銀吾天將飽讀史冊天書,一眼認(rèn)出這面旗幟的不凡,這可是歷代魔君的身份象征!
而一旦金鱗旗現(xiàn),意味著天魔大戰(zhàn)將起!
金吾連忙對一天兵吩咐道:“不好,快去稟報天帝陛下跟戰(zhàn)神殿下?!?p> 云霧飄渺的九重天上,所有的人都嚴(yán)陣以待,燼堯來到九重天門。
欒淵一人負(fù)手而立,默默對峙著天界眾人。
黑與白,魔與仙,涇渭分明。
燼堯瞬息而至,冷冷注視著這魔焰滔天的男子:“欒淵魔君,此乃九重天,并非十方魔境,若想撒野,怕是來錯地方了!”
欒淵的雙眸如同夜里翱翔于天的鷹隼,在聽見燼堯聲音的剎那,牢牢的鎖定在他身上。
“撒野?呵,天界果然善用倒打一耙的伎倆,戰(zhàn)神也過于恬不知恥了?!?p> 欒淵抬眸輕語,須臾他又笑了,黑色兜帽被他掀落,露出那一張妖冶俊美又邪魅的臉,笑意在他臉上顯得既張揚肆意而冷漠。
燼堯深深皺眉,他身上的清冷與孤傲。
與欒淵的邪魅而張揚,猶如星月與朝陽,熾熱的對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