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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與他背道而馳

九夢(二)

她與他背道而馳 棠無約 4122 2021-06-13 14:57:23

  她臉色并不好看,但依舊語氣和婉緩慢:“我最討厭低級的文明,因它庸俗的思想,對高不可攀流露鄙夷?!庇秩缤胨楣穷^一般開口,“一切形式主義都該死。”

  他雙目流露出一種沉默,似無邊星際的沉默。

  “你在害怕什么?”

  她一瞬瞪大了眼睛,露出啞然或是憤怒:“你……”

  “你在遮掩什么?”他脅迫一般的開口,逼得她節(jié)節(jié)敗退,“你會輸,我篤定你會輸。”

  他篤定,他才是因。

  她避開了對方的眼睛,閃躲著去看已經(jīng)開始變化的那一株妖異的樹。

  她的因……找到了……

  “你的母土,已經(jīng)開始變化了,不是嗎?”

  她沉默了一會,抬頭以一種極為堅定甚至于偏執(zhí)的神色與他的篤定對視:“你贏了,但我沒輸?!?p>  他望進(jìn)她灰色的眸子,努力找尋紫黑色的痕跡,好一會兒才恍然大悟般大笑出來,隨即轉(zhuǎn)身回了房間。

  她轉(zhuǎn)身走向母土,巨大的樹冠中散發(fā)著微弱但冷若冰霜的寒光。她躍上樹枝,一顆銀白色的星球如同安睡的嬰孩,恬靜地躺在懸浮的搖籃中。

  她流不出眼淚。

  嬰孩睡著的樣子單純而神圣,與無害相對的寒光自背陰處而起,好像那個世界的陰暗面。像是一把毫無意識的雙刃劍,就那么虔誠地生長著。

  她難以克制地伸出手,接觸到寒光的一剎那,寒光驟亮,她立刻收回手。她低下頭,那只手已經(jīng)被冰刃劃破,滿覆寒霜。

  “王姐……我該怎么做……”她流露出從未被人見過的軟弱,癱靠在樹上,無比疲憊地閉上了眼睛,“就一會,真的。”

  一覺醒來,已然夜幕降臨。她轉(zhuǎn)頭看向母土:柔和的金光和已經(jīng)長大不少的嬰兒。

  她不信邪地伸手去撫摸那顆星球。

  這一次,她真切地感受到了母土的溫度,感受到王血的躁動,感受到王姐微弱的呼吸。

  她露出笑意,誠懇的,欣慰的笑意。

  “夢語,我回來了。”

  她反復(fù)按了兩次把手,終于意識到,自己被人反鎖在門外了——而且是自己房間的門外。

  她長吁一口氣:“穆也說你沒吃晚飯,好歹把飯吃了吧?!彼淹斜P放到地上,自己則靠在門外,盯著過道頂?shù)牟世L玻璃,不知在想什么。

  “他引來光隧,露出旁人從未見過的脆弱,像一只受傷的小獸用那種濕漉漉大眼睛看著我,求我,向我乞求安慰?!?p>  他打開門,看見歪在一旁熟睡的女孩。長長的黑發(fā)像衣服一般蓋在她身上,同樣遮住了她一貫的高高在上。只有在這時,她才會表現(xiàn)的像個正常女孩,對這個名詞只有現(xiàn)在才能暫時放在她身上。

  他輕抱起她,又輕放到床上,落下一吻,無比愛憐地凝視著她。

  “王姐,為什么我們的母土像這些低級的生命一樣丑陋?”

  “我不能回答你,無約……要等因來,才能得到真正的果?!?p>  王姐溫柔地笑著,隨著王血最后的光芒,化成星光消失于這片低級的土地,飛離她迷茫的目光。

  她慌忙抬腿追了上去,穿過晝夜,渡過山河,挨過日月……

  星光早已消失,她卻無法停止,甚至不知在追逐什么。

  “殺了他!”

  她隱約聽見前方的爭執(zhí)。

  “殺了這個魔鬼!”

  沒有來由的,她走近了人群。

  她試著向前擠了擠,憤怒的叫囂聲更大了。

  “他一定對那些孩子下了咒,只要和他接觸過的孩子,沒有一個活下來的!”

  “殺了他!”

  “沒錯!殺了他!”

  為首的男子向前兩步,慢慢抬起鋼叉,毫無表情與憐憫地看向這個大約十一二歲的男孩,如同那不是一個值得被尊敬的生命。她對上那雙金黃色眼睛,仿佛藏滿怨毒的眼神。

  但她看出了無助。

  他在辯白冤屈。

  她不知道別人說的看的是不是真的,但她相信自己的心。

  等她一眨眼,那種哀傷的眼神已經(jīng)消失不見。他如同魔法的知更鳥羽金色的眼睛中流露出真正的驕傲,對他們不屑,看向她時,則幾乎冷漠的瘋狂。

  那人又向前走了兩步,手臂發(fā)力,向下猛地刺去——

  “不要!”

  她沖過去,一把抱住那個孩子。她曾見過這雙像神話一樣美的眸子,那時他才四五歲。

  男人面色沒有絲毫波動,只是停下來,用那種對待獵物的眼神盯著她看。

  她瞄到了身后的飛船,深呼一口氣:“別殺他,那不是他的問題,他有反社會人格障礙。”

  壯漢聽她嘟嘟一串自己從沒聽過的東西,眼中露出迷茫,卻依舊盯著她看。

  她注意到了對方的肌肉放松不少,至少不是那種攻擊的狀態(tài)。

  “這是一種心理疾病,不是什么惡魔詛咒。把他交給我,我能保證治好他,不會再出現(xiàn)那些問題?!?p>  男孩神色微動,看著她的背影。

  男人則松了松手中的武器:“咱們走?!?p>  她緊繃的身子終于放松下來,在她的意識中,她未曾習(xí)武,若是男人執(zhí)意殺他,她也難以幸免。

  好在她賭對了,這里正經(jīng)歷著滅世的威脅,人們在高壓下突破到了科技的新維度,制造出了能夠逃離星球的飛船。但其他方面,正像他們的服飾和武器一樣落后。

  所以她用那種專業(yè)術(shù)語唬住對方,這種病,哪里會被治好呢。當(dāng)然,在這種末世,不會有人愿意耗費時間去參與別人的事情,就不會繼續(xù)思考,也正因如此他們才會走,無非是懶得管她。

  有人愿意受這個詛咒拖累,正好遂了他們的愿。

  她正回頭,忽然發(fā)現(xiàn)周邊的場景變得不一樣了。

  拉長的光隧,不應(yīng)存在于世的色彩,流動的空間和停息的時間。

  她轉(zhuǎn)過身,眼中泛上一層水霧。

  “九殿……”

  他只是看向她,這樣一個陰郁的人卻露出了些暖陽的感覺,看向她的眸子中帶著微不可察的情誼。

  “這是我的異能,在其中時間靜止。只有你和我?!?p>  “我知道,我的因?!?p>  他良久不語,似乎在確定什么。終于,他瞪大了眼,露出一點孩子似的驚訝:“是你!”

  她一時失笑,眼淚也同時劃過臉頰:“終于,終于又見到你了?!?p>  他皺了皺眉:“這么多年了,你為什么一點都沒變?!?p>  她一愣,正要開口,卻忽然驚醒。

  “九殿……九殿……”

  烏黑的長發(fā)襯得她小臉蒼白,幾乎沒有一點血色,夢囈不停。

  他起身,慌忙握住她的手。

  “因,九殿……因……”

  她徘徊在純白的房間,無法出去。

  正方形的地板規(guī)整的不似人為,低矮的墻壁連著無比奇怪的天花板,天花板起伏不平,像凸起了一個字。

  但她不愿思考。

  “九殿,讓我回去……”

  她得回去,她不回去的話,剛抑制的心理一定會反彈的。

  她還沒有把因帶回來。

  “九殿……”她抱著自己,在墻角邊坐下……

  “無約,我在這里,別怕?!彼麩o比憐惜地?fù)崞剿o鎖的眉頭,“花已經(jīng)開了,因早已到來?!?p>  她感受到房間的晃動,迷茫地抬起頭。

  “無約,這只是一場夢?!彼麥惤念~頭,輕輕印下一吻。

  她猛地睜開眼睛。

  唇剛起,紅眸與她四目相對。

  一眨眼,一滴眼淚墜下。

  “睡吧,我陪著你。”

  她無言,只是閉上了眼睛,遮擋住了那雙毫無生氣的眼睛。

  她穿過乳白色的光芒。

  她穿過一片荒廢的面包工廠,利用淀粉爆炸殺死了伏擊在那里的狼群。

  她穿過看似熱火朝天的小食街,在小食街后的土窯中碰到了熟人。

  她穿過時間的限制,來到飛船周邊。

  她終于意識到哪里不對。

  理應(yīng)逃離的人們在這里“安居樂業(yè)”。一切平和的表象下,都藏著一種陰郁的寒冷,連天空都是灰色的,毫無生機。那架飛船更是落了灰。

  她剛抬腳,便踏入了光隧之中。

  “九殿。”她環(huán)顧四周,并沒有人影存在。

  一張紙飄飄悠悠地落在她手中。

  少年的字蒼勁有力,好看得緊。

  他詰責(zé)她為何不告而別,是不是根本不想要他這個累贅。

  她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這么一聲笑,讓他有些惱怒地出現(xiàn)在她面前,滿臉憤怒,卻又拿她沒有辦法。

  “給我筆?!?p>  少年已經(jīng)比她高了,也明顯沉穩(wěn)了不少。她知道,第一次見到他,他才四五歲的樣子,第二次見面只比第一次見面晚了五六年,這一次,卻轉(zhuǎn)眼十年過去了。

  眼前的翩翩少年,卻還記得她。

  和她想的差不多了,第一眼見到他就知道,他長大是什么樣子的。

  她翻過紙的背面,在上面歪歪曲曲地寫了如同鬼畫符一樣的爛字。

  “我怎么舍得你?還要你教我寫字呢?!?p>  他微微一笑,正要收回去,卻被她搶先。

  “誒!這么好看的字,我要留著收藏!”

  他則仗著身材高大,視若未聞,輕而易舉地?fù)屃诉^來。

  “那字太丑了!等你教會我,我再給你寫一份!”她羞極,卻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的不同尋常。

  對方不置可否,收了紙。

  “為什么不告而別?!?p>  她輕描淡寫地告訴他入夢夢醒的全程。那雙拉著她的手微微顫抖著,卻又緊了又緊。

  她笑著安慰他:“我不肯醒來與你分開的,還要你教我寫字呢?!?p>  她心中無底,離開猝不及防,甚至不受控制。

  自古好夢最易醒,混淆恨難平。

  這次不知為何,入夢極長。

  直到她陰差陽錯聽到帝國第九子的王妃已定。

  一切仿佛塵埃落定。

  正當(dāng)她欣喜地要去告訴他,九王妃非她莫屬時,空間開始扭曲,甚至于崩塌。光隧驟然亮起,一切都顯得光怪陸離。

  她一腳踩空,又墜落于那間純白的屋子。

  一道溫和的乳白色光亮起,又異常不容置喙,她的靈魂如同被剝離而出。

  一覺醒來,已是陽光明媚。

  胸口沉甸甸的,她低頭看去,一塊羊脂玉戴在她頸上。

  “那是沐家的傳家寶,你戴著能安神?!彼穆曇粲行┣謇涞仨懫?。

  她摸了摸溫潤的玉,正面雕出一個沐字,玉身透亮,泛著貝殼粉似的熒光。

  她沉默了一會:“去看看母土嗎?”

  銀白色的星球已經(jīng)取代了整棵樹,懸浮在空中,泛著溫和的光。

  一對虛影圍著它操作不停,一黑一紅。隨著她走近,兩道虛影都停了動作,看向她。

  她定住腳步。

  “九殿?”她又走近了兩步,“王姐???”

  她伸出手,夢語的力量瘋狂傾瀉。母土受此力量哺育,變得更加虛幻,兩道虛影則逐漸實體化。

  他站在她身后,那一聲九殿讓他不可抑制地顫抖了一下。

  “不是夢嗎?”

  夢語的力量從她身體中不斷涌出,驚人的光芒沖向天空,在宇宙中規(guī)劃一段軌道。

  他有些暈眩。耳邊傳來了被加速了無數(shù)倍且交錯的聲音。但他聽的一清二楚。

  “王姐,我不會換血的。王位是你的,人也是你的。既然這是孽緣,便不是神的正統(tǒng),屬于我的,終有一天會到來。”

  “姐姐姐姐!你猜我今天看到了什么?”

  “你應(yīng)該叫我王姐?!?p>  “好吧王姐,我今天看到了一個像花一樣好看的人!他的名字也像花一樣美,叫穆鳶?!?p>  “王姐,我不要你讓給我。王血是母土守護者的力量,應(yīng)該給最適宜的人,我不能為了一己私欲就置使命不顧。何況,我也未必比王姐差嘛!我答應(yīng)他的,一定會成為九殿的妻子。”

  “王姐,黑色的鳶尾花代表無望的愛。而我藍(lán)色的命運里,無論是薔薇還是玫瑰,都對神秘的不可能和冷漠的創(chuàng)意揭曉注定的未來。我無法阻止悲愴的奇跡發(fā)生在無時無刻中,我只能被動地接受。但我的懦弱如此倉促的到來,令我無法再與應(yīng)當(dāng)告別的人道歉,也不接受道歉。如果這是一段孽緣…使我一次又一次成長的動力,都是當(dāng)年我所反抗,所不肯承擔(dān)的逆緣和逆境。從前是,現(xiàn)在是,未來也是?!?p>  “王姐,婚姻可以不因為愛情開始,但你們會培養(yǎng)出超越親情的故事,你們最終會成為一家人,而我不是?!?p>  “王姐,我已經(jīng)啟程去往別的文明了,說不定會邀請你和九殿來玩呢。不過,目前來看我還難以控制自己,就這樣吧,后會有期。”

  “主,她只是法則中的紕繆,除非她凌駕于法則,否則您將永遠(yuǎn)被困于這些文明之中,您真的要為了她放棄至高的榮耀嗎?”

  “于愛中為囚徒者,未必不能高傲如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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