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歲的觀眾
第八章
“早?！?p> 蘇點子被手指上濕漉漉的感覺弄醒了。
清晨的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灑在蘇點子裹成一團的被子上，白色的小爪子已經(jīng)搭上了她床的邊沿。
深秋的落葉飄滿了星球園的大道，藍色天空一碧如洗。
胡袁緣中氣十足地在樓底下指揮ENG組拍攝空鏡。
廣哥和三四個選管拎著高音喇叭雄糾糾氣昂昂向?qū)W員的宿舍進發(fā)。
導演組的小姐姐穿著睡衣提著香噴噴的早飯去跟拍。
又是新的一天。
蘇點子把小狗一把抱起來，睡眼惺忪地親親它，“量量，你聞起來好香?！?p> 流量歡快地汪了一聲。
昨天那個小場務(wù)把流量帶回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深夜了，給它洗了個澡，還戴上了一根掛著小星球的頸圈。
寵物醫(yī)生檢查后發(fā)現(xiàn)這只小狗打過芯片和疫苗了，但是登記的主人早已不知去向。
“歡迎你成為創(chuàng)星世紀的吉祥物呀，量量。大家都會對你很好的。”
點子抱著暖和的小狗，在他頭上落下一個吻。
“點子姐，起來沒?。?！走，一起去吃飯?！?p> 小張把門敲得震天響。
蘇點子沒辦法，只好一只手抱著流量去給小張開門。
“點子姐......呃......”
小張忍不住從上往下看了蘇點子一眼。
她毛茸茸的睡衣上踩滿了歪歪扭扭的粉紅的爪印，白里透紅的臉頰上也印著兩個，柔軟的頭發(fā)順著臉頰落在纖細的脖子上，領(lǐng)口深處似乎也有兩個可疑的紅暈。
流量兩條小短腿上沾滿了紅色的粉末，歡快地沖小張搖起了尾巴！
“姐！你怎么養(yǎng)了只狗！”
蘇點子腦子有點卡殼，“呃......”
“敲門敲得那么大聲，別人還要睡覺呢?！?p> 林之至從隔壁探出半個臉，頭發(fā)睡得亂七八糟，帥臉上滿是不耐煩。
蘇點子完全不知道之至居然就住在她隔壁。
林之至瞇了瞇眼，看清蘇點子的樣子之后，快步走近懵了的小張。
他寬大的手掌摁住小張的頭頂，往反方向一帶。
他單手撐著墻，湊近還沒完全清醒的蘇點子，慢慢俯身靠近她。
蘇點子呼吸一停，林之至灼熱的呼吸吐在她耳邊，她微微一抬眼就是林之至優(yōu)越的下頷線。
她看著林之至兩根手指從她的睫毛前擦過，慢慢地往下移，往下移，下移......
蘇點子緊張地咽了咽口水，她不由自主地閉上了眼睛。
小張望著空無一人的走廊，也跟著咽了咽口水。
林之至捏起了流量的小爪子，仔細聞了聞，“它踩了你的化妝品吧?！?p> “...??？”
蘇點子咻一下睜開眼睛，低頭看著咧嘴沖她憨笑的流量，林之至把黑屏的手機舉到她面前。
蘇點子在黑色的屏幕里看到一個臉上紅一塊白一塊，劉海被鹿角發(fā)箍抄到后面，露出一片锃亮的腦門，頭發(fā)上還沾著粉，嘴角還沾著點不明物體的人。
她猛地扭頭一看，她的化妝包被量量拖出來，高光腮紅都被咬得粉碎，踩得一塌糊涂。
“小張，打電話給霖姐，我們今天加餐。”
“..........姐，別啊，這可是吉祥物?！?p> 流量背毛刷得一下支起來了，噌地從她懷里掙脫出去，扒著林之至的褲腿往上躥。
狗狗眼里寫著三個大字：求抱抱！
林之至把那一大團毛茸茸的小黃狗托在掌心，“小蘇導演別生氣了，我和流量邀請小蘇導演一起吃個早飯?！?p> 小張趁機舉手，“還有我，還有我?！?p> 林之至伸手，咔得一聲把小張的臉轉(zhuǎn)回到面向走廊的方向。
蘇點子看看兩個男人和一條狗，深呼吸了一口氣。砰得一下甩上了門，差點夾到林之至高挺的鼻子。
林之至摸摸鼻子，和流量一起長出了口氣。
門背后的蘇點子也長出一口氣，自言自語道：“人家只是看我可憐所以才抱我的?！?p> “他只是看在量量的份上才邀請我去吃早飯的?！?p> 她扭頭看向桌上的鏡子，用力拍拍臉，“別瞎想了，今天也要認真工作?！?p> ......
蘇點子咬著肉包子往辦公室走，流量被目前的初C徐逸嘉外借帶去拍攝中插了。
胡蕤蕤和她組里的實習生熬了一宿，為流量的第一支營業(yè)vlog寫了拍攝腳本。不知道有多少想出頭的學員要羨慕流量，上班第一天通告就那么多。
點子還有種自己兒子被抱走的錯覺，她嘆口氣，低頭開始看貝拉發(fā)給她跟秦禹有關(guān)的策劃方案。
因為第一次公演的基本編舞已經(jīng)完成了，所以秦禹將以遠程的方式和編舞老師共同完成霍率組的走位分配和動作微調(diào)，根據(jù)他本人的意愿是否參加后續(xù)編舞。目前的進度是已有攝像和導演入駐秦禹公寓和舞蹈工作室、負責拍攝他生活細節(jié)和工作狀態(tài)作為素材。
在第二次公演當天，由蘇點子的實習生小張負責對接秦禹，提前入場進入后臺，做一個公演前后臺服化準備和參與現(xiàn)場彩排。
到彩排活動結(jié)束后，秦禹由觀眾組交給現(xiàn)場導演組，進行單獨排演，具體公演中的活動還沒有具體討論出來。
這個策劃對霍率及其他學員是完全保密的。
微信的最后，是平時看起來冷若冰霜的貝拉發(fā)來兩個字：
“謝謝?！?p> 蘇點子隨手選了張用流量做的表情包——愛你喲回過去，開開心心啃起肉包子。
人來人往的走廊里隱約能聽到不斷的電話鈴聲。
路過的一個戴帽子的場務(wù)和蘇點子打個招呼，“你們組里電話響了老半天了，快去接一下，別是有什么急事?！?p> 蘇點子看了眼場務(wù)，帽檐下場務(wù)清秀的面容讓蘇點子覺得有點陌生，不過沒等她細想，四五米開外的辦公室的電話鈴又開始綿綿不絕的響著。
她沖進辦公室，肉包子還捏在手里，就接起了電話。
“喂，您好，這里是創(chuàng)星世紀·火的節(jié)目組，我是負責對接現(xiàn)場觀眾的蘇點子，有什么可以幫您的嗎？”
蘇點子太著急了，差點咬到舌頭，聽筒的另一端陷入了長久的沉默，電流滋滋的聲音混合著沉重的鼻息。
是個上了年紀的老婦人。
蘇點子突然想起來小張昨天提起有個七十歲的觀眾。
蘇點子試探性地問了句，“您好，您還在嗎？”
是個蒼老的女性的聲音，語氣繃得很緊，還帶著江浙一帶的口音，“誒額，我想問問看...你們是不是......是不是能見到......那個明星？”
蘇點子兩三下翻出那張薄薄的紙，“周阿妹女士是嗎？”
對方的聲音更緊張了，“對對對，我是的。”
“周女士，你知道我們這邊是干什么的嗎？”
周阿妹握著聽筒的手指微微顫抖，她環(huán)視了一圈空蕩蕩的房間，她床頭放了一張小小的照片，里面是個笑容燦爛的男孩。
她以為她已經(jīng)哭干的眼淚又一次充滿了她滿是皺紋的眼眶，她的手指輕輕捂上了嘴，耷拉的眼皮輕輕一閉，淚水無聲從她的手指上滾落。
“周女士，您還好嗎？”
“沒事，我沒事?！?p> 蘇點子快速瀏覽了一圈手上的簡歷，發(fā)現(xiàn)周阿妹沒有填寫任何其他有關(guān)的信息，只在理由一欄里填了想見周爾四個字。
“你是想見我們的選手周爾是嗎？”
有個小小的身影在辦公室門口停住了腳步，后退了小半步貼在墻壁上。
蘇點子和電話那頭的對話都從沒關(guān)的門縫里傳了出去。
蘇點子側(cè)著頭，很專注地在分辯周阿妹在說什么，一手拿著筆準備在表上做些記錄。
“我.......我很想他，那天在地鐵上看到有個小姑娘，那個手機里在看他唱歌跳舞。我問人家這是什么節(jié)目，他們說是叫創(chuàng)星世紀，那個小姑娘人很好的，還......還幫我去登記?！?p> 蘇點子覺得有點不可思議，“阿婆，你說你認識周爾嗎？”
“對對對，我的耳耳呀。他什么時候會唱歌跳舞的我都不知道。那個什么老師......為什么要對我的耳耳那么兇。為什么電視上也找不到.......有耳耳的頻道?！?p> 蘇點子回憶了一下周爾的簡歷，她對這個老太太毫無影響，而且她沒記錯的話周爾家在廣州。
“阿婆，你慢慢說......”
周阿妹還沒來得及說，干枯的指縫里又溢滿了她的淚水。
點子聽到背景音里面有關(guān)門聲，有個女人誒喲了聲。
“老太太，您又接了哪個保健品推薦的電話了呀?！?p> 周阿妹一邊抹眼淚，一邊慌亂地捂住聽筒，沖著保姆使勁擺手，“不是的呀......”
“來來來，我跟那個殺千刀的說，老年人的錢都騙，缺德死了?！?p> 周阿妹急得眼淚又開始往外涌，一邊推保姆的手一邊不知道嘰哩咕嚕在罵點什么。
“喂您好，勞駕，您是哪邊兒的啊，知不知道詐騙是犯罪啊?！?p> 保姆阿姨撩起袖管，準備跟騙子大戰(zhàn)三百回合。
蘇點子磨破了嘴皮子才說服了這個警惕性很高的保姆，她是創(chuàng)星世紀的工作人員，不是騙子來騙老年人追星的。
花了整整大半個小時，蘇點子才算真正弄明白這件事。
門口的黑影輕輕離開了。
......
會議室里，周爾、蘇點子、廣哥還有他們D區(qū)的選管，四個人面面相覷。
廣哥摸把他的短寸，忍不住爆了句粗，“這世上還有那么巧的事情。往年都是私生搞事情，今年怎么那么多奇葩觀眾。”
D區(qū)的選管是個正義感很強的小姑娘，一頭很颯的短發(fā)，小鋼炮似的個性不僅讓幾個正處于最鬧騰年紀學員看到她也服服帖帖，就連廣哥都被她降服了。
小D眼睛一瞪，狠狠拍了下廣哥的手，“廣哥，人家老太太夠不容易了！”
“嘶，行行行?！?p> 蘇點子在桌子下面偷偷給D區(qū)的選管比了個拇指，小D笑瞇瞇也給回了一個。
周爾兩只手放在膝蓋上，坐得筆挺，有點茫然不知所措。
“周爾，你真的不認識周阿妹嗎？”
周爾老老實實道：“不認識?！?p> 廣哥看看他，“那你之前有改過名字嗎？”
“也沒有?！?p> 廣哥蘇點子對視了一眼。
周爾緊張地一挺背，手指糾結(jié)地纏在一起，他低頭看清蘇點子手機上周阿妹的樣子，咬了咬嘴唇，有點疑惑：
“這不是我奶奶?！?p> 蘇點子輕輕往后翻了一張照片，這也是是周阿妹的保姆發(fā)給她的。
照片里的男孩子和周爾長得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