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后,一家三口在房間里看電視,帶著雪花的閩省臺播放的是風(fēng)行一時的《包青天》。
不論是坐在坐在床前的老媽,還是早早躲在被窩里,枕著幾個枕頭的老子陸火興都看得津津有味。
天氣漸冷,在農(nóng)村的晚上幾乎就沒什么地方可去,少數(shù)的湊在一起,基本上的娛樂活動也就是打牌。
陸葉坐在房間的舊沙發(fā)上,心不在焉地看了幾眼何家勁飾演的展昭,忽然叫了起來,“哇,好冷??!”
一邊喊著,一邊跑到床邊,起身脫了鞋子,直接往他老子的被窩里鉆。
“混小子,你的手腳都是冰涼的。”
躺在船上的陸火興,感受到陸葉冰涼的手腳,忍不住叫了起來。
“嘿嘿……”
陸葉笑嘻嘻趴在陸火興的肩膀邊上,故意炫耀式地說道,“爸,爸,我賺了好多錢,有十幾塊了?!?p> “聽你媽說了?!?p> 陸火興笑著一把揉住陸葉,“你還真是聰明,這都被你想到了,不愧是我兒子,像我?!?p> “不要臉不要皮。”
坐在床沿的葉元秋手里拿著毛衣,聽到陸火興的話,忍不住笑罵了一句。
“怎么不要臉了?”陸火興笑嘻嘻地說道,“我和兒子這么大的時候,也是會去田里翻泥鰍,拿去賣的?!?p> “那你現(xiàn)在呢?”葉元秋放下手里的毛衣,白了一眼陸火興。
陸火興絲毫不以為意,一邊拍了拍陸葉的頭,一邊慢悠悠地說道:“我現(xiàn)在是身體不好,胃不行,腰擰了之后,又是結(jié)石,不能動大力。”
葉元秋輕哼了一聲:“那就是該我要伺候你,累死累活的?!?p> 陸火興擺擺手:“這就什么話,這是我上輩子修的福氣,能娶到這么好的老婆。當(dāng)初去年家的時候,我可是還有一個媒人找我的,結(jié)果你看看,這不就是命中注定……”
“呸!”葉元秋輕唾了一口,又抓起手上的毛衣繼續(xù)打了起來。
雖然口氣還不太好,可聽著陸火興沒臉沒皮的話,顯然剛勾起的一點怒氣已經(jīng)消了。
……
陸葉趴在陸火興肩膀邊上,聽著父母兩人斗嘴,心中感嘆不已。
“我要有我老子這嘴皮子,何至于三十多歲還是單身?!?p> 貧賤夫妻百事哀,自小這樣的斗嘴,陸葉是司空見慣的。
葉元秋受了很多苦累,對他老子常有抱怨和不滿。
陸火興在人前也常保持著大男子主義,夫妻倆也時常斗嘴,但許多時候,吵架都沒有真正升級。陸火興總是能夠在關(guān)鍵時刻,三言兩語的將母親哄得高興,即便嘴上不說,臉上的喜色也會掩蓋不住。
大概也是這個原因,哪怕父親哪怕有千般確定,母親都能夠容忍,兩人的感情也一直比較穩(wěn)定。
這種相處方式,陸葉后來也見過不少。
一些他有打過交道的男性,在他看來其實遠(yuǎn)談不上優(yōu)秀,有些甚至可以說是一無是處。
可這些人在女性圈子里,卻頗受歡迎,不少人還能做到游刃有余。
男女對于一個人的衡量,其實差距不小。
至于說父母的感情婚姻,陸葉看來雖不如意,但后來幾十年都維系了下來,其實也還好。
吵鬧也有不少,但生活相處不可避免,像后來網(wǎng)上流傳的那句,哪怕是再幸福的婚姻,一生也有幾百次掐死另一半的念頭。
“爸,爸……”
陸葉看著父母已經(jīng)不再因為他勾起的話頭,繼續(xù)說下去,又拉著陸火興的手臂連喊了兩聲,把對方的注意力給拉了回來。
大概是由于身體變小的緣故,還有面對的是父母,陸葉發(fā)揮自身特長“撒嬌”,毫無壓力。
“怎么了?”陸火興見著陸葉親昵的表現(xiàn),伸手抓了下陸葉的頭發(fā)。
“爸,我們能不能把我和媽媽今天賣開水的地方包下來。”陸葉睜著圓溜溜的眼睛,一臉天真地問道。
陸火興臉上有些疑惑:“你賣開水的是那里?”
“就是就是……”陸葉故作不知地名,又側(cè)頭朝床沿邊上坐著的葉元秋喊了一聲,“媽!”
葉元秋適時補充道:“大運頭的幾畝田,國道邊上,今年好像是春松家里種的?!?p> “那里呀?!标懟鹋d思索了一下,似乎想了起來,又搖搖頭,“你們娘倆還真要在那邊做生意?。 ?p> “干嘛不做?”
這次陸葉開口,葉元秋已經(jīng)搶先說道,“你兒子都能掙錢了,那地方位置好,過幾天不是小隊里要分田了,到時候問問,不行分田以后我們和人家換可以的?!?p> “再說再說。”
陸火興顯然不想繼續(xù)就這個話題談下去,不時還輕輕哼了兩聲,“做生意有那么好做的,大冷天的在那里吹風(fēng)都要吹生病了?!?p> “懶得說你?!比~元秋見陸火興那憊懶的模樣,氣呼呼地說了一句,也懶得繼續(xù)多言。
陸葉靠在床邊,抬眼看著14寸電視,“昨日像那東流水”的片尾曲剛剛響起,他思緒已經(jīng)從父母剛才說的話發(fā)散了出去。
他跑床上來撒嬌,問他陸火興能不能承包田,其實并沒有準(zhǔn)備得到什么確切的答案,這種事情不可能一蹴而就,他老子是什么樣的人,他心里再清楚不過,今晚說這些,不過是提前先給陸火興心里埋個種子。
以陸葉現(xiàn)在的年齡,他很清楚想要一開口就讓父母言聽計從是不可能的。都是成年人,哪怕受限于環(huán)境和教育,視野并不開闊,也都會有自己的想法。
但他可以施加影響,從前后的話語,還有一些細(xì)節(jié),潛移默化,又以利益引導(dǎo),這樣才能實現(xiàn)他的目的。
這是陸葉當(dāng)年還是“打工人”時候?qū)W來的技巧,如果要說服主管或者老板做一個自己提出的計劃決策,貿(mào)然提出是不容易得到通過的,但如果提前就開始布局,旁敲側(cè)擊,先埋伏筆,再到了關(guān)鍵時刻提出,則有很大的概率通過。
不過,陸葉這會考慮的已經(jīng)不是這個,反而是父母方才談及的分田。
這時候的農(nóng)村雖實行了“家庭聯(lián)產(chǎn)承包責(zé)任制”,但本質(zhì)上并沒有變化,還是屬于集體經(jīng)濟。
這是國家政策,各家各戶所擁有的田地只有使用權(quán),而沒有所有權(quán),所有權(quán)歸集體所有。
在南方農(nóng)村,一般是以村集體為單位,但在村集體下面又會劃分,生產(chǎn)小隊作為一個集體。生產(chǎn)小隊也是最小的農(nóng)村集體經(jīng)濟。
一個小隊里所擁有的田地有好有差,為了分配好生產(chǎn)小隊里的田地,達(dá)到公平的目的,小隊里都會以家庭為單位,進行抽簽,輪換著耕種。
這個時間期限,陸葉記得在這個時候應(yīng)該還是一年一換。到了后來大量的人口外流打工,田地的產(chǎn)出沒多少人看得上之后,漸漸的就有三年、五年抽簽輪換。
這里面涉及的是土地性質(zhì),不是簡單的十五年、三十年政策承包不變就能概括的。
嚴(yán)格說起來,在農(nóng)村私人所擁有的,真正意義上來說是宅基地。這也是農(nóng)村常見的宅基地侵占耕田的原因之一。還有鄰里經(jīng)常為了宅基地一兩尺的地方,鬧得不可開交,打架斗毆,對簿公堂,都不少見。
像后來陸葉所在的上云村通了一條高速公路,國家賠付就要分成兩方面,一個是宅基地,按住宅的可使用面積,另外一個是侵占的耕地、山林,則是生產(chǎn)小隊或者村集體進行賠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