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斬不斷
沈府外，高墻紅瓦。
一個身穿青灰色長袍的男人兜袖站在沈宅的臺階之下，仰頭看著那先帝親筆提下的牌匾，不置與否地笑了一聲。
沈府處在龍青坊東側(cè)，毗鄰曲江，所以門前經(jīng)常會有許多京官家眷來往閑步，但只有正月初九開始的這幾日不會。
正月初九沈家開善粥，無數(shù)乞兒流民或是從南邊的南市趕過來，或是自啟夏門而入，蜂擁至沈家宅門門口等待派粥。
為期七日的善粥是經(jīng)過過了京兆尹首肯的，所以哪怕門前聚集了大量的乞兒流民，也不會遭到武侯的清散，不過就是那些游玩的貴人們會避開這七日罷了。
然而此時，沈家門前這條街已經(jīng)被清空了。
兩個身量不高，身穿羽林軍鎧甲的男人一路小跑，從沈府里跑出來，他們二人到了那青衣男人身前后，整齊劃一地躬身俯首。
“回大人，沈家除了留在那沈清羽身邊的四個下人以外，其他的都被她遣散了。”其中一個男人開腔說道。
這人聲音陰柔冰冷，抬頭時，面白無須，雙眼下帶著淺淺的浮青。
是宮中內(nèi)侍。
趴在不遠處圍墻上偷窺的沈澤勵心中如打鼓一般慌得不行，但此時此刻他不敢輕舉妄動，生怕一動，便會被那門口三人發(fā)現(xiàn)。
“方將軍已經(jīng)著人去糾察了，若有反抗的，便會就地誅殺，必不會讓他們有機會逃出城去，還請大人放心?！蹦侨苏f完又把頭垂了下去。
等到這人稟報完畢，他身邊那個人跟著說道：“大人，聽您的吩咐，小人去沈祭酒的府上搜查了一番，并沒有找到大人您說的手札?！?p> “廢物。”青衣男人冷漠地吐了兩個字。
“沈清羽眼下殺不得，但她身邊的人必須一個不留，否則便是放虎歸山?！蹦腥颂掷砹死硇鋽[后，揮開了這兩個內(nèi)侍，抬腳踏上了沈家門前的臺階，“這個女人收攏人心的法子多的是，留著她的羽翼便是給她東山再起的機會，后患無窮?！?p> “是?！眱扇诉B忙應(yīng)了一聲，復(fù)而跑回了沈府內(nèi)。
沈澤勵看著那個男人抬手搭在自己腰間，指腹一轉(zhuǎn)，便抽了一柄軟劍出來。那人手腕挺立，軟劍便猶如被注入了力量一般，直直地釘向了府宅門上高懸的牌匾上。
咔——
牌匾斷裂成兩塊，啪啪幾聲摔在地上。
男人拂袖回身，陰翳無比的眼神掃視了一圈空蕩蕩的大街。
是內(nèi)常侍姜越之！
沈澤勵一雙通紅的眼睛死死地盯著那個眉如墨畫，面如寒玉，目若星子的男人，他心中的驚駭濃烈到遏制不住。
“為什么姜越之會出現(xiàn)在沈家門外？所有的事情和他有什么聯(lián)系嗎？”沈澤勵喃喃道。
姜越之這個人出現(xiàn)在沈家，在沈澤勵看來是一個非常不妙的事情。
兩回夢中，沈家覆滅，率神策軍上門抄家的都是姜越之！
“大人，大人?！?p> 就在沈澤勵垂眸深思的時候，那兩個偽裝成羽林軍的內(nèi)侍去而復(fù)返，面色驚慌地高呼著。
他們出來一看地上碎成兩半的牌匾，互相對視了一眼，喉頭滾動。
“什么事?！苯街D(zhuǎn)身過去，問道。
其中一個內(nèi)侍避開牌匾走了幾步到姜越之面前，他以手撫胸，喘了幾口后，答道：“那沈清羽身邊的四個下人都不見了！沈清羽不禁不招，還要求入宮面圣！”
啪！
姜越之抬手便是一巴掌甩過去，聲音略微拔高了些：“廢物！方世聰那個廢物，這么多的羽林軍，看不住四個賤婢嗎！”
挨了打的內(nèi)侍不敢多言，只是畏懼地低頭捂著臉，重新站穩(wěn)了說道：“方將軍被沈清羽誆走，到了內(nèi)宅之中搜查，回來時，那四個下人就都不見了。”
他們二人反身進去時，看到的就是地上倒著的兩個昏迷不醒的羽林軍，和一臉無辜地坐在椅子上的沈清羽。
“城門已經(jīng)關(guān)了，他們逃不掉的，給我通知京兆府尹，讓他調(diào)動手下所有人馬給我搜！人不夠就把禁軍統(tǒng)統(tǒng)調(diào)用。”姜越之難得發(fā)火。
兩個內(nèi)侍哪兒敢再耽擱，一個朝內(nèi)，一個朝外，匆匆走了。
沈澤勵還想再看，卻被輕輕拍了拍肩膀。
他驚慌失措地轉(zhuǎn)身，卻看到身后站著的是大伯府上的暗衛(wèi)，沈七。
“二公子，您怎么來了，眼下長安城危險，我送二公子出城去吧?！鄙蚱邏旱吐曇粽f道。
“不，不，不是?！鄙驖蓜钸B連搖頭，他四處看了一眼后，揪住沈七的手，問道：“府內(nèi)現(xiàn)在如何？我妹妹，清芳可還好？嬌娘如何？有沒有傷著？”
他剛才可是聽到了那兩個內(nèi)侍說嬌娘誆騙了方世聰。
沈七沉默了一下，答道：“芳小姐一切安好，她事先被小小姐托付，出了門，眼下應(yīng)該已經(jīng)被三老爺帶走了。至于小小姐……小小姐施計讓我們余下的人成功逃出了府……她不好……”
說到后頭，沈七有些哽咽。
“我要去救嬌娘出來，她留在那兒太危險了?！鄙驖蓜铐庖粎?，有了幾分血性。
沈七卻是趕緊攔住了他，說道：“小小姐已經(jīng)給了我們四人不同的任務(wù)，她說，唯獨她不能走，她若走了，便沒人能幫助主子找回清白了?！?p> “什么清白！若是沒了命，拿什么去找清白！”沈澤勵想大喊，卻又怕驚動不遠處的姜越之，只能一拳打在自己腿上，恨恨地說道，“眼下外邊都傳遍了，若是再不救走嬌娘，怕是嬌娘會被他們帶走砍頭！”
不，不行，他不能讓那個噩夢中的事發(fā)生。
“小小姐說了，她知道二公子一定會回來，所以才讓屬下在這四周反復(fù)巡查，為的就是確保二公子不會意氣用事?！鄙蚱叩难劭舭l(fā)紅，他看了一眼沈澤勵，繼續(xù)說道：“二公子還不知道吧，大夫人已經(jīng)將丹書鐵券交給了三老爺，眼下，三房是安全的，二公子切忌不要沖動?！?p> 什，什么？！
沈澤勵驚駭不已，他瞪大眼睛看著沈七，喘著粗氣問道：“嬌娘猜到我會回來？她知道？丹書鐵券……為什么大夫人要把如此重要的東西給我爹？外面瘋傳的不是大伯叛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