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長流
“小小姐說了,二公子雖然看上去已經(jīng)看破紅塵,但二公子其實(shí)一直十分關(guān)心家里,雖然她不知道二公子心里到底存有什么樣的芥蒂,但她知道二公子一旦得知沈家有難,一定會立刻趕回來。”沈七微微昂著頭,不讓自己流淚。
沈澤勵身形一下子就萎頓了下去,他雙膝著地,有些悵然地垂下了頭。
“為什么我父親會帶走丹書鐵券?帶走了它,大夫人和嬌娘要怎么辦?”沈澤勵不愿意去想自己的父親會在這種時候落井下石。
沈七搖了搖頭,說道:“二公子,屬下也不知情,事情發(fā)生的時候,屬下并沒有在大夫人身邊。”
說完,他停頓了片刻,有些憤憤然地繼續(xù)說道:“不僅如此,二老爺已經(jīng)帶著老祖宗自請出族了……在一切都沒有顯現(xiàn)端睨的時候?!?p> “怎么會?!”沈澤勵驚呼出聲。
沈七忙掩住他的口鼻,帶著他幾縱幾跳,慌張地離開了所在了的院子。
而幾乎是他們前腳剛走,后腳姜越之就閃身落在了院落的瓦墻之上,他眸光一掃,按在身前的手微微攥成了一團(tuán)。
此時的沈家疏影林榭里,人仰馬翻。
方世聰面沉如水地指揮著手下把暈闕過去的士兵扛出去,送醫(yī),另一方面,點(diǎn)了人將沈嬌娘直接綁了起來。
“方將軍,我要面圣?!鄙驄赡锟v然是被五花大綁,也依舊是面色不改。
“沈清羽,你還以為你是那個高高在上的尊貴小姐嗎?”方世聰回頭看她,一腳過去,直接把沈嬌娘連人帶椅子給踢翻在地。
接著,他大跨步過來,一腳踩在了沈嬌娘胸口,俯身看著她繼續(xù)說道:“沈家已經(jīng)沒了,沈安業(yè)求了陛下手諭,自請離京外調(diào),甘愿以前途換取往后余生的平安,你母親倒是聰明,知道沈越犯下的罪即便是有丹書鐵券在手也保不了命,便干脆把丹書鐵券交到了沈安玉的手上,讓他帶著丹書鐵券離開了長安?!?p> 果然。
沈嬌娘悶聲一聲,斂眸想到。
母親知道父親那兒到底發(fā)生了什么,所以才會破釜沉舟。
幸好她已經(jīng)遣散了府中的仆役,否則,皆是怕是要連累他們了。
“沈越犯下是賣國之罪,即便陛下會念在往日的情分上饒你們沈家長房幾條賤命,西北十三州的橫死的百姓也不會饒了你們!”方世聰怒喝道。
他面上猙獰,胸中怒火盡數(shù)化成了腳下之力,碾在沈嬌娘身上是用了十成十的勁。
“將軍,將軍,不可將人弄死了呀?!币慌杂惺勘s緊過來架住方世聰,好聲勸道。
方世聰,肅州人士。
照大興律,外地官員入京述職不到三年期限,不得將家眷遷入京城,所以方世聰?shù)母改福拮?,仍在肅州。
一個人架不住方世聰,便來了三四個。
沈嬌娘忍著痛轉(zhuǎn)眸看向剛才那個第一個沖上來的士兵,這人腳下步子每一步都恰到好處,說話雖然刻意沉著嗓子,但聲線依然陰柔。
面白,帶著突兀的假須。
這人是宮中內(nèi)侍!
內(nèi)侍假扮羽林軍是為什么?為了監(jiān)察方世聰?
不,他們沒有那種權(quán)利。
所以,應(yīng)該是宮中某個人要掌握沈家的消息,和方世聰知會之后,令內(nèi)侍混入羽林軍中來傳遞消息。
假扮羽林軍為了騙誰?
答案不言而喻。
沈嬌娘輕咳了兩聲,看著面紅耳赤的方世聰說道:“方將軍的遭遇,我很同情,但我父親絕不可能叛國,這里面一定有著什么誤會,我需要面圣?!?p> “不用面圣了?!?p> 一聲十分嬌憨的聲音響起。
兩側(cè)羽林軍齊刷刷地跪了下去,口呼:“平安公主?!?p> 沈嬌娘額角青筋直冒,來的人是她最不愿意在這個時候撞上的人——九公主,李胥。
“平安公主,不知,尊駕到此所欲為何?”方世聰單膝跪下,低聲問道。
臺階上,一抹嫣紅的身影一手提裙,一手托著個明黃絹布走了下來。
李胥沒有抹胭脂,臉上素凈得很,看來是因?yàn)樘^興奮,太過突然,而沒來得及上妝。她一雙燦如寒星的眸子里閃爍著得意與激動。
“父皇的旨意已經(jīng)下來了?!?p> 李胥一步步走到沈嬌娘面前,她看著沈嬌娘狼狽地躺倒在地上,發(fā)髻散亂,胸口還有著一枚臟污的腳印。
然而,即便是這樣,沈嬌娘的臉上卻依舊是一派從容。
好似乎躺在地上的不是她沈嬌娘,而是李胥一樣。
“嘖?!?p> “沈清羽,你這副模樣,倒是叫我有些失望了。”
李胥癟了癟嘴,眼中的興奮逐次散去。
方世聰知道這位九公主深得神寵,脾氣詭譎,不是什么省油的燈,便跪著朝向她,再次謙卑地問道:“不知陛下的旨意,要交給誰來宣讀?”
李胥眸子瞥了方世聰一眼,頗有些失望地將圣旨朝他一拋,說道:“你愿意讀,那就給你讀?!?p> “是?!狈绞缆斶B忙雙手接過圣旨。
“沈越,兇謀逆節(jié),宜決重杖一百。張渝雅,附會兇人,宜決重杖六十,長流嶺南臨江郡。沈清羽,忝膺重寄,宜決重杖四十,長流嶺南臨江郡?!?p> “應(yīng)配流及安置人等,所在即差綱驛領(lǐng)送。沈越及兄弟有莊宅等,宜并官收。其家口男女等,并令所司準(zhǔn)法,即配流嶺南諸郡。其內(nèi)外近親,不可尚列班榮,及居京轂,宜令三司使即括實(shí)奏聞。”
詔書中并沒有提及沈家二房或三房。
沈嬌娘闔眸長出一口氣,不管二叔和三叔到底是出于什么樣的目的自保,最終是為沈家延續(xù)了一絲希望。
只要人不死,那么萬事未休。
“起來接旨。”方世聰一腳過來,長靴踢在沈嬌娘的肩側(cè),直踢得她側(cè)頭便是一口血霧噴了出去。
一旁的士兵見沈嬌娘爬都爬不動了,便分了兩人過來攙扶她。
“沈嬌娘,別想著面圣了,父皇如今已經(jīng)厭憎透了沈家,若不是母后臨死前為沈家求了情,沈家現(xiàn)在已經(jīng)跪在了死牢里,等著砍頭了?!崩铖愀┮曋驄赡?,雙手一搭,抱臂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