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等吾的預(yù)言得到驗證,汝將意識到不信任吾是多么愚蠢的行為?!?p> “隨你怎么說,反正我還是得去,萬一那小子真的來了,總不能讓千紙鶴獨自應(yīng)對吧?”
我邊趕路邊和蓋爾斗著嘴,教堂已近在眼前。
千紙鶴正站在門口。
“哼,吾的判斷是不會錯的,有沒有撒謊吾一眼就能看穿?!?p> “......”
昨天遇見的怪人讓我與千紙鶴過一日再來找他。
然而蓋爾果斷地認(rèn)為對方在說謊,它的態(tài)度堅定,卻沒給出任何依據(jù)。
我半信半疑,但仍來到了教堂,雖說比原定時間遲了半個小時左右。
“抱歉,來遲了。”
我簡單打過招呼后,注意到千紙鶴在烈陽之下竟沒出汗,便問:
“你剛從教堂出來?”
“嗯......那位先生不在。”
千紙鶴說著,遞給我一張紙:
“他給我們留下了這個?!?p> 紙上有幾行字,我快速地讀完——大致意思是那家伙臨時有事,無法會面。
哦呀,蓋爾猜對了呢。
“白跑一趟啊。”
“......可能他有什么難言之隱吧?!?p> 事到如今,偏袒一切“弱小”的善良的千紙鶴還替那家伙說話。
“我想也是。”
我淡淡地說道:
“你在哪找到這張紙的?”
“在他先前坐的長椅上?!?p> ......
我走進(jìn)教堂。
寧靜、莊嚴(yán)的氣氛籠罩著室內(nèi),涼爽的溫度使人心生愜意,陽光照常駐足于大廳的最前方,擁抱著幾名雕塑般的禱告者。
我仔細(xì)確認(rèn)過附近無人,隨即來到一處不易被發(fā)覺的角落,靠著墻壁,一動不動。
嗯,清涼舒適的環(huán)境很適合睡覺,實際上我早就開始犯困了,真想回到床上。
可無奈的是,事情沒做完。
我打了個哈欠,揉揉眼角。
這樣的站姿我足足堅持了將近四十分鐘,而正當(dāng)我想放棄時,那家伙出現(xiàn)了。
高大精壯的男子,失魂落魄的模樣......沒有認(rèn)錯。
立柱把我的大半個身子擋住,加上光線的缺失,除非仔細(xì)觀察,否則不可能看到我。
我注視著對方。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放有信的長椅,在望見什么后,他面露疑惑,停下了腳步。
為避免他突然跑掉,我悄悄繞到教堂的大門處,從門口的方向朝他走去,并叫住他:
“嘿~~”
“......!”
對方猛地后退一步,仿佛受到了極大的驚嚇。
他的嘴一張一合,但未發(fā)出聲音。
離他僅剩五六步之遠(yuǎn)時,神性之目發(fā)動:
【頭部遭遇厲風(fēng)火術(shù)的幾率為16%】
【遭遇飛鏢襲擊的幾率為25%】
【向右躲避成功的幾率為32%】
【向左躲避成功的幾率為27%】
......
數(shù)條訊息頓時令我僵在原地,可蓋爾什么也沒說。
面前的男人看上去猶如一頭困獸,肩膀因沉重的呼吸而大幅度地起伏著。
糟糕,這家伙......
“喂喂,你這副表情是怎樣?我、我身后有妖怪嗎?”
我盡量做出自然的笑容,用若無其事的態(tài)度說道:
“我還以為你不來了呢,等得我都睡著了?!?p> “......不、不好意思?!?p> 男人愣了愣,似乎收起了警惕。
“沒事沒事~~”
雖說心里緊張得厲害,我還是向他靠近了些——這次,我的外掛沒有反應(yīng)。
不過,能夠確定的是這家伙剛才對我動了殺心。
“那個女孩的爺爺生病了,她得去探病,今天來不了?!?p> “啊......不、不要緊,你們......不用幫我......我只是來放......”
男人隨手拿起那張紙——我事先把它放回了長椅上,以便發(fā)生眼下這種狀況時能夠謊稱自己沒來過......沒想到真的派上了用場。
我姑且裝模作樣地讀了讀紙上的內(nèi)容。
“所以,你不需要我們的幫助?或者說你已經(jīng)解決了?”
“嗯......不必麻煩你們了......謝謝......我、我有急事......”
他的回應(yīng)含糊不清。
“好吧,我倒無所謂啦?!?p> 我通情達(dá)理地擺了擺手,順勢將手放進(jìn)大衣的口袋:
“可是,那家伙......就是那個女孩,她很想出一份力哦,要是我連你有什么困難都不清楚,她絕對會斥責(zé)我辦事敷衍誒?!?p> “......這......也、也是......”
男人猶豫著,許久,他才點了下頭。
“那......請坐吧......”
“好。”
我再次拉近距離,同時故作輕松地看了他一眼:
“話說,可不可以先放好你的武器呢?像是飛鏢之類的......我僅僅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平民哦?!?p> “......!”
男人立刻恢復(fù)了警覺,往后一退。
【頭部遭遇刺擊的幾率為48%】
我死死地握住口袋里的小刀,手心滲出冷汗。
沒事的,這么近......我有勝算。
“你......為何......”
“啊~~忘記解釋了,我是專門負(fù)責(zé)修鐘表的,任何細(xì)微的聲響都逃不過我的耳朵?!?p> “......這、這樣啊......”
男人松了口氣,我也隨之放下懸著的心。
唉,這家伙簡直跟窮途末路的惡犬一般......但凡有一絲異樣就變得兇神惡煞。
外地人可真古怪。
“不好意思,我是一名獵人......故隨身攜帶了這些東西......”
好,好,獵人么,蓋爾的同行。
我與男子坐下來,他當(dāng)著我的面,將飛鏢一個接一個拿出并放在地上,還討好似的朝我笑了笑??礃幼樱颉罢`會”了我而心生愧疚,此時大概已加深了對我的信任。
他視我為無威脅的人,這使我感動,但是,該把握的機(jī)會還是得把握。
我一腳踢開飛鏢,一只手按住他,另一只手用小刀抵在他毫無防備的喉嚨上。
“不要亂動哦。”
得逞的我小聲說道。
整個動作一氣呵成,且未造成太大的躁音,因此沒有驚動遠(yuǎn)處的禱告者們。
“你——”
“噓——”
我打斷男人的話——他一開始頗為恐慌,繼而卻仿佛認(rèn)命般垂下了頭。我慶幸他沒有劇烈反抗。
以防萬一,我命令他起身,用刀威脅他隨我進(jìn)入隔壁的一個小小的雜物間,他全部都默默照做了。
關(guān)上門后,我把小刀丟到一邊。
“用這樣的方式實屬迫不得已——”
望著尚未回過神來的男人,我開門見山地說:
“小子,你是軍人吧?”
“......”
對方身體一顫,其行為證實了我的猜測。
“你寫給我們的字,歪歪曲曲的,真難看——不是拿慣用手寫的吧?”
我舉起那張紙,晃了晃:
“不想讓我們認(rèn)出字跡,結(jié)果卻弄巧成拙。”
“......”
“唔......你既然能用厲風(fēng)火術(shù),多半不會是普通的軍人?!?p> 【厲風(fēng)火術(shù)】是施展難度較高的靈性魔法,若非經(jīng)過專業(yè)的訓(xùn)練,幾乎無法練成。據(jù)我所知,小鎮(zhèn)上會靈性魔法的人不超過五個。
“......!你、你到底是誰?!怎么......”
啊,他不知道我有神性之目來著。
“我猜的哦,看來說中了呢。那我再猜猜,嗯......”
裝神弄鬼倒也挺好玩的。
“你昨天見到我們時,有那么一刻害怕了吧?那女孩穿著守衛(wèi)軍的制服,你又是軍人......有什么可怕的呢?”
“別......”
“因此,恕我大膽地猜測——你是逃兵,對不對?”
“......”
男人如同泄了氣的皮球,沒精打采地低垂著腦袋。
我的目的不是扮演抓到犯人的偵探,換句話說,我其實對他的身份不感興趣。
“好啦好啦~~”
我拍拍他的肩:
“放心,我只是一介平民,更不會逮捕你,我僅僅想了解一點:你來小鎮(zhèn)做什么?”
“......真的?”
“只要你誠實地回答我的問題?!?p> “......”
男人忽地?fù)P起臉,目不轉(zhuǎn)睛地望向我,也許是在確認(rèn)我的話是否可信。
我等待著他。
“......”
“......好吧。”
伴隨一聲長嘆,男人微微頷首。
“我洗耳恭聽哦?!?p> “......”
男人整理著思路,他的眼睛凝視著地板的某處,亦或是更遙遠(yuǎn)的地方:
“我......殺了人......”
“......”
“不,是魔族......我殺了魔族......”
“哦?你是前線的軍人啊?!?p> “是,東部前線......一年前參軍的?!?p> 沉重的語氣,隱約混雜著戰(zhàn)火的陰影。
“我本來是輔助作戰(zhàn)......就是......位于軍團(tuán)后排、每五人為一集體......負(fù)責(zé)施展大型魔法的......”
哦......像上性魔法這種的確是需要多個人合力才使用得了的。
“獨自殺人的經(jīng)歷......在那之前從未為有過。”
“......”
“直到我被調(diào)入一支先鋒部隊......有一天晚上,在城外遭遇了伏擊......”
男人按住自己的太陽穴,痛苦地皺緊眉頭:
“我看見一個魔族,他受了很嚴(yán)重的傷,正要撲向我的同伴......我的同伴已奄奄一息了......于是我沒多想就沖了過去,撞倒了魔族......”
“......”
“他瘋狂地嘶吼,像野獸一樣咬著我......我和他的魔力都耗盡了,我下意識掐住他的脖子,他也做了同樣的事......我非常痛苦,如果不殺了他我便會死,我只能這么想......他歇斯底里地掙扎,我不能放開,我必須先殺了他......”
毫無征兆地,男人使勁地揉搓起自己的頭發(fā):
“我不想殺他,可我沒辦法,我不想死,他一定也不想......我眼睜睜地看著他不停抽搐、口吐白沫......我松不了手,手不受控制地死死掐著他,他就快死了......他的生命掌握在我手中,我第一次有這種感覺,我不想殺他,但我沒有選擇,我不得不用力......他、他是被我殺死的......”
我聽見男人崩潰的沉吟,如同靈魂的慟哭。
......
“當(dāng)天你沒有返回營地,而是逃離了軍隊?”
“嗯......那時的我只想遠(yuǎn)離戰(zhàn)事,越遠(yuǎn)越好,不知不覺到了這里......軍隊并沒追查我,或許是當(dāng)我已死......”
“唔......”
我注視著逐漸冷靜下來的男人,說:
“所以,你打算在小鎮(zhèn)定居?”
“......?”
“怎么?我臉上有涂鴉嗎?”
“你......”
“我才懶得對你做什么。我的所作所為僅用于試探你有沒有危害小鎮(zhèn)的意圖,畢竟你看起來那么可疑?!?p> “不、不會......我保證?!?p> 對方連忙應(yīng)道。
“嗯,好,那我替你保密。至于你,好好享受小鎮(zhèn)的生活吧,不要惹是生非哦?!?p> 話音一落,我打開門。
“改日我會聯(lián)系你,你等著我就好......住旅館的錢應(yīng)該有吧?”
“有、有的......”
這家伙仍舊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
“那你還等什么?需要我牽著你走嗎?”
“不......”
“再見。”
“......嗯?!?p> ......
男人走后,我恍然意識到——自己忘記問他的名字了。
算了,反正以后還能見到的。
“那小子也真是的......連句謝謝都不說?!?p> 我重新將門關(guān)好。
“可以現(xiàn)身了哦?!?p> “嗯......”
雜物間的深處,在一堆木箱后,走出一個身影。
“大開眼界了吧?”
我得意地說:
“記得好好感謝我哦,千紙鶴?!?